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傾國紅顏:大燕女皇

《》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34章 :臨危受命 文 / 自由精靈

    第334章:臨危受命

    棲紅樓。

    轎子在樓門外停下,早有望門的小二迎上前,口裡慇勤地喚道:「客官,樓上——」

    「三樓蘭亭間。」

    不待他把話說完,轎簾內已然傳出個低沉黯啞,略帶一絲兒冷氣的聲音來。

    小二便知這是熟客,更是打迭起無比慇勤的笑臉,亮聲兒答道:「好咧。」

    在隨從的侍候下,韓元儀下了轎,抬腳進了樓門,踏著木樓梯直往上面而去。

    這棲紅樓的老闆,背景甚是複雜,即使是京中之人,也沒幾個能說得上來他的來歷,只是曉得他財雄勢大,出手甚是闊綽。

    棲紅樓未曾換東家之前,也是一座酒樓,生意卻大不如此時,最後經營不善,只得轉手於人,現任老闆購得此樓後,特從東南西北四道兒,聘來有名的大師傅,又特意養了班唱曲兒的姑娘並小生,個個皆是清俊出色,百里挑一的,不消半年光景,便打響了招牌,成了浩京城內有口皆碑的大酒樓。

    棲紅樓共四層,乃是磚木混構,底層視野開闊,左邊一溜兒櫃檯,中間及右邊擺了二十多張圓木桌子,每張桌子皆設大雕花黃楊木椅十張,看上去甚是氣派,但慣來的客人都知道,這一層只不過是為市井小民而設——京中但凡家底子不厚,卻又想在三親五戚面前講個排場的,若遇著紅白喜事,莫不到此處擺設酒宴,一為闊氣好看,二為這棲紅樓的酒水菜蔬,確是味道上乘。

    第二層卻是兩溜兒黃梨木鋪設的木台,並未隔斷,整整齊齊擺放著十六張大理石檯面的桌子,無論擺設佈置,均比底樓規治,能上這一層的,多少有些體面,或有功名在身,或是富甲一方。

    至於第三層,便是一間間隔開的雅室了,不單用實牆砌斷,軒窗上更是鑲了從海外購來的琉璃,合上窗子,裡邊人說什麼,外面均聽不見,這些雅間,卻比不得第一層的大堂,第二層的開間,大多都是被人長年包了的,能進入這一層的人,與普通百姓隔得便不是一般遠了。

    且說店小二,引著韓元儀進了蘭亭間,趕緊佈置茶水,添設糕點,又恭恭敬敬地遞上菜牌子。

    韓元儀點了四個招牌菜,揮手讓隨從與店小二出去,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地喝著,兩眼微微瞇起,看向外邊淡淨流雲的天空。

    過了片刻,店小二托著漆盤,送上菜餚,復又退出,韓元儀舉筷拈了片鮮筍火腿,剛送進嘴裡,門簾一陣響動,走進個人來。

    這人面目平平,下巴尖瘦,身上著了件時下的綢緞秋衣,腰間束著革帶,單看樣貌,並不出奇,可一雙眼睛裡,卻閃著股與眾人不同的精神勁兒。

    「你來了。」韓元儀放下筷子,凝眸看他,示意道,「坐。」

    來人衝他拱手一揖,便在對面的空位上坐下,先自飲了一杯香茗,方拿起箸子,挾了筷肥嫩的甘炙,放進唇中細細嚼咽起來。

    「吏部的差事辦得如何?」

    「還行。」

    「今兒個午後,你也站牆根兒了?」

    來人放了箸子,眼裡溜光兒,看了看韓元儀,道:「敢情大人已經知道了?」

    「是你搗的鬼?」

    「不算,」來人搖搖頭,「大人心裡也清楚,如今這京城裡沸沸揚揚,說的還不都是宮裡的事兒,與我何干?」

    韓元儀笑:「很是,不過我冷眼瞧著,你們上面那位,怕是已經在心裡記下了。」

    來人面色稍變,迅疾恢復正常:「或許吧,他自認是個正臣,又勤往宮裡去,對於今上,無疑是衷心維護的。」

    「如此,」韓元儀一手托住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但凡他在一日,你們便永無出頭之時。」

    「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能做到京官,自然也都是人尖子,對方當即悟過神來,也拿眼看他。

    韓元儀扯唇笑開,眸底卻泛著絲絲陰涼,右手伸出,握住酒樽,往旁邊挪開,然後重重一戳,杯中酒液頓時流溢了一桌子。

    對方看著他如此施為,卻半晌不吱聲兒。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那葛新就算是鋼板一塊,也絕不可能半絲兒錯沒有。」

    「錯嘛,」來人輕輕地轉動著手中酒杯,「自然是有的,可,都無濟於事。」

    「這話怎麼說?」

    來人瞟了他一眼:「韓大人,你自覺比葛新如何?」

    韓元儀立時像吞了顆辣椒,喉嚨裡騰騰地直往上冒煙,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來人見他如此表情,不禁微微冷笑:「所以,若是拿人把柄不著,反被對方揪住,到時候就不止是削職查辦那麼簡單了。」

    韓元儀心中惱怒,本想回嘴反駁,但慮著終是得靠這人為臂膀,不得不強摁下火氣,再度挑撥道:「難道左大人甘心一輩子屈居人下?」

    「一輩子?」左義松搖搖頭,仍然挾著菜,不緊不慢地吃著,「一輩子的事兒,難講得很,再說,葛新再怎麼能,也只是個人,是人就終究會——」

    他驀地嚥住了話頭,韓元儀心中卻一陣突突亂跳——是啊,他怎麼就沒想過,只要是個人,再強,也強不過那一位去。

    見他一臉怔忡,左義松心知話已點明,毋須多留,站起身作個揖,拉開椅子走了。

    窗外的天黑了下去,韓元儀呆坐在椅中,只覺週遭冷風繞繞,不幾時汗水已然濕透全身衣袍。

    這一夜,烏雲壓滿天空,整個浩京城格外地黑。

    這一夜,城北韓府中人影幢幢,牆角的狗卻趴伏在地,半聲兒不敢喘。

    ……

    為了辦事方便,也為了更加用心地教導新進士子們,葛新仍然住在集賢館的宿舍中,殷玉瑤幾次說要賜他府邸,都被他拒絕,沒奈何只得依了他。

    這日辦完所有事務,葛新步出吏部衙署大門,取道往集賢館而去。

    已近黃昏,天色很陰暗,時令已是夏末,風微微地有些冷。

    沿著高高的宮牆,葛新慢慢地走著,腦子裡仍然不斷思索著諸多事體。

    呼——

    一團黑糊糊的物事忽然從上方落下,直砸向他的腦門兒!

    他只來得及抬頭,往上看了一眼,便覺天靈蓋一陣開山裂石般的巨痛,整個人頓時朝地面倒去,殷紅的血,汩汩流了一地……

    ……

    得知葛新出事,已將近子時,殷玉瑤從榻上翻身而起,披上外袍便直奔集賢館。

    集賢館中,眾士子濟濟一堂,默默無聲地站立著,正前方擱著塊長長的木板,葛新就安靜地躺在上面。

    殷玉瑤撐著門框,身體晃動得厲害,只感覺眼前這一幕,恍若噩夢。

    明明昨日裡,他還站在自己面前,出謀劃策,滿腹赤誠,忠心為國,可是轉眼間,轉眼間……

    為什麼?

    為什麼如此良材,卻生遭橫禍?為什麼滿腔抱負未得施展,卻命歸黃泉?

    蒼天哪!

    有那麼一刻,她真想任著自己慟哭出聲!

    可是她知道,不能,自己不能,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她,那麼多的事,等待著她去處理。

    單延仁一身重孝,跪在地上,對身邊的一切充耳不聞,即使知道殷玉瑤來了,還是無動於衷。

    他的雙手放在膝上,指甲深深地扣入掌心,一股難言的悲憤在胸膛裡衝突來去,像是一把鋸子,拉磨出無數鮮血淋漓的傷……

    葛新死得蹊蹺。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認知。

    更蹊蹺的是,任憑刑部的人跑斷了腿,也查不出這樁禍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殷玉瑤下詔,封葛新為賢安侯,大禮安葬,下殯日聖駕親臨,文武百官舉哀相送。

    一位堪稱社稷良臣的幹吏,就這樣去了,但剛剛啟端的新政,卻不能因此而停廢。

    葬禮結束第二日,殷玉瑤將單延仁傳進了明泰殿。

    僅僅只是幾日功夫,這位年輕士子卻彷彿突然間變了個人,昔時外露的鋒芒全然收盡,眉宇之間,透著隱隱的滄桑。

    是痛苦吧,是熬磨人心的痛苦,是信仰被粉碎的刻骨蒼寒。

    「延仁,」殷玉瑤啟唇,嗓音中帶著不盡的悲傷,「朕知道,賢安侯的辭世,讓你分外難過,但朕不希望,你因此而消磨鬥志,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你應當繼承賢安侯的遺志,將他未盡之事業進行到底——」

    「微臣——願聽皇上差遣。」

    殷玉瑤屏住了呼吸,深深地看著這數歷磨難的男子——她等的,便是這句話,可是打心眼兒裡說,她並不想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要培養一個可用的人材,著實不容易。

    「皇上,」慢慢地,單延仁屈膝跪倒,「請下旨吧。」

    他的嗓音很輕,卻透著深深的堅凝。

    「朕,將命你遷任吏部尚書一職,你可願意?」

    雖然,這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真真聽殷玉瑤說出口,單延仁仍是禁不住心潮澎湃——曾經,他無限渴望能權柄部堂,將滿腔才華用以經世濟民,卻萬萬料不到,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這條道路,浸染著他老師的鮮血,這條道路,暗伏著無窮的刀光劍影,他,能安然地走過去嗎?

    「微臣……遵旨!」

    帶著一種從容就義般的悲壯,單延仁叩頭應承。

    殷玉瑤看著他,眸中緩緩地落下淚來,猛然轉身對著屏風,顫抖著嗓音道:「你……去吧。」

    一片湮寂之中,殷玉瑤伸手死死地摁住桌角,銀牙緊咬,那些曾經的畫面浮出心頭——舟中論政,殿內呈策,那男子一腔為國為民之心,滿懷悲憫天下之情,不料想,卻是如斯悲涼的結局。

    是誰?

    對著眼前黑洞洞的暗色,她禁不住在心中痛苦地嘶喊道——到底是誰,欲一步一步將她苦心經營的一切摧毀?

    新政伊始,剛剛上任的百官之首,便橫遭慘禍,往後的一切,要如何繼續下去?

    「來人!」

    「皇上有何吩咐?」

    「傳禁軍統領殷玉恆。」

    有宮女入內,點燃燭火,少時,殷玉恆邁著沉穩的步伐,進入殿中。

    拭去腮邊淚水,殷玉瑤抬頭看他:「葛新身遭意外的事,調查得如何了?」

    「啟稟皇上,尚無結果。」

    「你說,這事是人為,還是意外?」

    「……」殷玉恆沒有回答,而是一臉沉默。

    「朕想令你,抽調一部分禁軍,保護朝中一些要員。」

    「皇上,」殷玉恆抬頭,「這事,不能由禁軍來做。」

    「你的意思是——?」

    「若皇上放心,請將此事交給末將,末將以性命擔保,今後浩京城中,再不會出現類似之事!」

    見他說得鏗鏘,殷玉瑤稍稍放下心來,長長歎了口氣:「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凝目注視著他,殷玉瑤終是忍不住,柔聲叮囑了一句:「你自個兒也要小心,怕是這宮裡宮外,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著你。」

    「末將……知道了。」一股暖意從心底泛起,迅速在殷玉恆的身體裡擴散開來——他似乎又看到許多年前那個瑤姐姐,清澈眼眸中總是含著溫煦的笑意,即使數九寒天的嚴冰,也能化開。

    「皇上,切毋過於憂心。」情不自禁地,殷玉恆踏前一步,眸中帶上絲熱切,「不管遇到什麼煩難,玉恆,會永遠站在皇上身邊。」

    永遠嗎?

    是永遠嗎?

    定定對上他的眸子,殷玉瑤笑了。

    那笑意打心底裡漾出來,在她臉上開出明媚的花朵。

    玉恆,雖然我不能明著告訴你,但是你的這句承諾,實與整個天下,有著同等的重量。

    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現在的我有多麼痛苦多麼寂寞多麼脆弱……

    我從來不願看見任何悲劇在眼前發生,然而它們卻總是一刻不停地發生著,即使我掌握了最高的權力,即使我坐擁四海,即使我有心用光明澤備天下蒼生,可是仍有太多看不見的陰暗,蜇伏在暗處,某些時候如毒蛇般跳躥出來,狠狠地咬你一口,讓你實在防不勝防。

    我不知道,在這樣險象環生的境況裡,我所期待的泰平,我所期待的錦世良安,能不能到來。

    我只能用自己整顆心去期待著,用我的整個生命去經營,同我的丈夫一樣,為了這片豐沃的土地,不惜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玉恆,這樣的心境,你可明白?

    男子也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澎湃著無盡的話語——我明白的,瑤姐姐,我都明白,正因為明白,所以無論遭遇了什麼,我都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守護著你,也守護著你們共同的那個夢——

    天下泰平,不僅是你們一生的宏願,也是我的,更是天下成千上萬人的!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