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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50章 :殘酷的命運 文 / 自由精靈

    第350章:殘酷的命運

    「百官入殿——」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分明是一樣的話語,可眾臣們都察覺到了,殷玉瑤身上明顯的變化。

    她變了。

    屬於女人天生的嫵媚溫柔幾乎滌盡,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種言辭難以形容的王者之威。

    有形無形地擴散開來,讓人心生服畏。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啟奏!」吏部侍郎單延仁率先出列,「經細察,兩千六百名京官中,有半數人曾有劣跡,名單及罪行一一詳錄在此。」

    「呈上來。」

    宮侍降階,接過奏本,復上丹墀。

    殷玉瑤展開看了,冷厲目光從一干臣子們臉上掃過,有那登錄在「案」的,莫不垂下頭去,羞窘地看著地面。

    合上奏折,殷玉瑤淡淡言道:「朕已看過,該怎麼罰,便怎麼罰吧。」

    「皇上聖明!如此,當有五百二十名京官出缺,請問皇上,這空額……?」

    「自來各署官員,只要夠用便好,多設無益,你且細察之,當用多少人,便用多少人,且在位在職者,必選才德兼備之人任之,若一時尋不齊,寧缺毋濫!」

    「微臣遵旨!」

    「微臣有本上奏。」戶部尚書潘辰仕緊接著出列,「嶺南郡守萬嘯海上奏,請撥白銀四十萬兩,安置流民,開拓邊荒,及修建衙署!」

    「哼,」殷玉瑤微微冷笑,「朕還沒來得及理會他,他倒是先獅子大開口起來,戶部可曾議過,是怎麼個說法?」

    「微臣,」潘辰仕頓了頓,又側頭看了豐正隆一眼,方道,「同工部尚書會商過,豐大人說,嶺東之地確實荒僻,且常年乾旱少雨,民多饑饉困苦,萬嘯海所請一事,原不過分。」

    「既如此,朕便遣一幹吏前往,助他一臂之力。」殷玉瑤言罷,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誰願前往?」

    「微臣願往!」一名年輕士子應聲出列,殷玉瑤凝眸看時,卻是剛剛出任戶部侍郎的魁似道。

    殷玉瑤點點頭,溫聲道:「好,就派你去辦這趟差,你只記住,這四十萬兩銀子,即是從國庫中劃撥出去,一分一厘須用之於民,膽敢有就中貪墨者,」言至此處,殷玉瑤面色陡然一寒,「殺無赦!」

    群臣同時打了個寒噤,又聽殷玉瑤再道:「取尚方寶劍!」

    少時,即有宮侍捧著一柄綴滿寶石,黃金作鞘的寶劍自丹墀上降下。

    魁似道恭恭敬敬地接了,拜倒於地:「微臣領皇上諭旨!定當不負所命!」

    爾後,即有各部尚書、大理寺丞、御史中丞等等出列奏事,殷玉瑤一一給予簡明扼要的答覆,眼見著日近正午,朝議將罷,外面卻有禁軍匆匆奔來:「議事院院臣洪詩炳,回朝交旨,請求陛見!」

    洪詩炳?眾臣的注意力頓時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宣——」

    少頃,洪詩炳持節步入殿堂,曲膝向丹墀跪倒:「臣洪詩炳,奉旨出使流楓,諸事完備,現回朝交旨。」

    「平身。」

    洪詩炳站起身來,又自袖中摸出一份鑲金箔銀的信函,端端正正地舉向前方:「茲有流楓國國書在此,請皇上御覽。」

    侍立旁側的宮侍降階,接了國書至御案前,殷玉瑤接過展開,鳳目一掃,眉頭立即皺起:「流楓國主病重?」

    「是。」洪詩炳面現戚色,「現是太子監國。」

    「啊?」殷玉瑤心中不由一緊,「洪愛卿可親往宮中探視?」

    「流楓國主在祥安殿召見了微臣,備細詳問我朝近況,微臣據實以答,赫連國主目露欣慰之色,答說皇上將來必是一代聖君,他也可放心得下,只請皇上毋忘前情……又道,將遣皇太孫赫連慶昭來我朝,見習我朝風物人情……」

    「遣皇太孫來朝?」眾臣一聽,不禁議論紛紛——雖說流楓與大燕素來交好,互有婚嫁,但將皇室直系男丁送至他國國都,漫說是在兩國間,便是整個乾熙大陸,也是始例。

    殷玉瑤心下歎息了聲,已然明白,赫連謫雲這是在向她交託後事,以及流楓的未來——赫連毓誠敦厚卻失於優柔寡斷,實非英主,赫連謫雲怕是將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其孫赫連慶昭身上,只是這孩子資質到底如何,卻要看過才知。

    「逐鳳將軍賀蘭靖!」

    「微臣在!」

    「欽命爾為皇差,率領十萬大軍,前往兩國邊境處,迎流楓皇太孫入京!」

    「微臣遵旨!」

    ——賀蘭靖這一聲答得格外響亮——十三年了,他終於有機會,再次踏上祖國的土地,再次看到祖國的人,並且,保護祖國的皇嗣,這怎能教他不激動?

    洪詩炳的歸來,卻勾動殷玉瑤的心事——算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遣往洪州的宋明非司馬洋,遣往流楓的洪詩炳都已回朝,且浩京之中,驟變連連,時局已與先時大為不同,遣往金淮的燕煌曄,又如何了呢?

    ……

    燕煌曄很著急。

    呆在鏡都的他,幾乎時時刻刻都想騎上駿馬,奔回浩京去,倒不是他戀家,實在是憂慮浩京的局勢,怕離開這段日子,京中有什麼變故,而他又不在,雖有個殷玉恆,卻是獨木難支,加之司馬洋宋明非洪詩炳也走了……

    可納蘭照羽卻生生將他留住,言說新後才剛嫁過門,怕她思念娘家人,卻又沒個說話的。

    燕煌曄雖覺這是托辭,卻也不好辨白——只因他臨行之前,殷玉瑤曾再三囑托,務必看著容心芷諸事妥當,方能離開。

    這些日子以來,燕煌曄只見過容心芷兩次,一次是新後冊封大典之上,一次是容心芷「三朝回門」,頭一次在場人物繁多,他根本無暇與之細談,第二次又有納蘭照羽及一干近臣陪同,他也不好廝近,只冷眼看去,容心芷的表情卻是極淡的——然而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因為她本來的性格就極謹嚴,並不像一般女兒家那樣,將心裡的事掛在臉上。

    可兩人的樣子,卻頗為「相敬如賓」,毫無新婚夫婦那種你儂我儂,恨不得整天貼一起的柔情蜜意,燕煌曄雖心中疑惑,卻也不便深究——一則他自己就是個「光棍漢」,未曾進過洞房也未曾戀慕過其他人,對於男女之間那些事兒,並不十分通透,再則,以納蘭照羽的為人,也斷不會委屈容心芷。

    他的揣想是正確的。

    納蘭照羽的確不曾「委屈」容心芷。

    但也沒有「親近」她。

    時光倒回數日之前,當華盛的封後大典結束之後,納蘭照羽攜著他的新娘,步進綴滿鮮花的喜房。

    他拿過裹著綢緞的喜秤,親自挑開綴滿珠珞的錦帕。

    平生第一次濃妝打扮的容心芷,臉上帶著幾許嬌羞,水眸兒閃亮,看著這個她今生唯一深愛的男子。

    端起鴛鴦合巹杯,兩人交錯雙手飲下,微醺的酒息讓空氣變得曖昧起來,就在容心芷手足無措之時,納蘭照羽卻開口說出一番她怎麼也想不到的話來:

    「芷兒,你可想好了,真要與我百年好合?」

    「你什麼意思?」容心芷心中一驚。

    納蘭照羽沉默著站起身,走到窗前,將雙手反剪於身後,嗓音沉凝:「其實,我本不該是金淮太子,在我之上,還有一個大哥,名喚納蘭照鱗。」

    容心芷心中一陣突突亂跳,很想撲上去將他抱住,求他不要再說下去,可她卻到底忍住了,只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微微抬高下巴,納蘭照羽繼續說道:「大哥比我年長兩歲,我們從小一起玩耍嬉戲,夜間一同寢臥,還記得,那是六歲時的一個下雪天,父皇把大哥帶出皇宮,天快黑時才孤身返回……從那以後,我便再沒有見過大哥……」

    「你大哥,去哪裡了?」

    「你想知道?」納蘭照羽倏地轉身,眼中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神情——冰冷、梟寒,就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裡的狂獅……

    容心芷被那樣的他生生驚住,整個人僵在凳上動彈不得,鋪天蓋地的恐懼像天羅地網般當頭罩下,讓她瞬間失去了呼吸……

    ……

    可憐的姑娘啊!

    即使堅強如她,也不禁被這慘烈的打擊震得失魂落魄——

    容心芷神情恍惚地在喜房裡呆坐了一夜,待晨光透進窗紗時,她所愛的人,已經不在跟前,唯有他說過的那些話,字字句句在耳邊不住徘徊——

    納蘭一族,不禁是金淮的王,同時,也是整個乾熙大陸的掌祭,每當乾熙大陸有大的災難發生時,他們必須得出來,擔負起屬於自己的責任,所以,納蘭照羽才會不遠千里,前往流楓——那時,他和前代國主納蘭風淵都已經測算出,能夠逆改千年大劫的「龍帝鳳後」已然出現,但力量薄弱,需要人從旁導引和扶助,所以,他藉著向赫連毓婷求親的名義,出現在慕州城,先結識了化名燕姬的殷玉瑤,再闖入燕煌曦的視野……

    可是,要獲得這樣的「預言」能力,他們也必須付出代價!

    ——每一代新任帝君的第一個皇子,必須送往至熙祀宮生祭!

    這個秘密,是一次酒醉之時,無意間透露給納蘭照羽的。

    知悉內情的納蘭照羽,當時便驚呆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皇位,竟然是用兄長鮮活的性命換得!這樣的結果,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讓他更無法接受的是,將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還要接受同樣殘酷的命運!

    從前,他只是隱隱感覺到,在整個納蘭皇族的頭頂上,似乎一直籠罩著一層慘淡的愁雲,但卻想不出,那是什麼。

    所以,這些年來,儘管他遊戲花叢,卻從來沒有真正動過一分一毫的情,因為他太清楚,那個走進他心中的女子,必須要勇於和他一起承擔,生命裡必須得面對的不幸——倘若她們的抗禦力過低,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的。

    即使是殷玉瑤。

    恐怕也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走進那座陰森詭厲的宮殿吧?

    他也想過,隨便和一個女子交-合,將其生下來的孩子,送去生祭——可是,無論誰生的兒子,那都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他實在難以想像,當年的父皇,是如何忍著剜骨碎心之痛,將年僅八歲的大哥,送進熙祀宮,而他的歷代先祖們,又是如何完成這一場場慘滅人倫的儀式?

    他也不知道,世間有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平靜」地接受這一切,能夠承擔起納蘭王族表面榮光下,必須要擔負的責任?

    因為,他首先是這重使命的承接者,再是金淮國的君主,最後,才是她的丈夫!

    每一個王者的肩頭,都扛著沉重如山的責任,只有親臨其境,方能體會!

    倘若他的妻子不能理解他,倘若他的妻子不願作出這樣的犧牲,甚至會因為這樣的犧牲,而放棄生育孩子,那他——也無計可施。

    在納蘭王族長達千年的統治過程中,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而是常常發生,只是被王族封鎖了消息,外人不知道罷了,也有王者為了這一使命的傳承,先行將此節瞞過,直到孩子出生,送去生祭之後,方告知其母,孩子「失蹤」了,孩子「夭折」了……

    但他卻不願意這樣做。

    在他看來,那個生命由他們倆共同締造,那她便有知悉一切的權利,至於她是否願意面對和承擔,他……也不會勉強……

    只因為這個秘密,必須在女子成為王室成員之後才能知曉,所以他,一直忍到現在……

    若是她不願意,若是她退卻了,他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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