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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不關風與月 第389章 :賢臣之子 文 / 自由精靈

    第389章:賢臣之子

    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

    篝火旁,兩兄弟席地而坐。

    「皇兄,你打算何時折返京城?」

    「你呢?」

    「母皇命我負責天下新城營造,如今十成其五,東海郡惡吏已除,我自然要親往,開始著手郡府改建。」

    「嗯,」燕承寰點頭,「離我二十歲生日,尚有一年多時間,我打算——」

    「不,」輕輕地,燕承宇握住他的手,「只恐京中有人生事,皇兄,你即使按捺得住,到那個時候再去見母皇,只怕各方勢力湧動,卻不允許你這般,所以,我希望你,即刻趕回京師,大隱隱於市。」

    「大隱隱於市?」燕承寰一怔。

    「是的,」燕承宇眸中滿含肯定,「唯有如此,你才能在第一時間內,獲知各方面的情況,同時熟悉京城的人事,倘若母皇有什麼危難,你可以立即出現在她面前,幫她承擔。」

    聽罷這話,燕承寰低下頭,久久不語,若說從前,他知曉自己的身份,仍然遲遲不肯歸去,是因為心中那絲淺抑多年的怨恨,那麼此際,怨已消恨已平,他確實沒有理由推遲,更重要的是,他注定要成為一代帝君,引領這個國家,走向更加興隆的繁榮昌盛。

    他,責無旁貸。

    終於,燕承寰抬起頭來,定定地對上燕承宇的雙眸:「好,我答應你,你獨自一人在外,也要好好保重。」

    「大哥!」燕承宇心中情動,不由緊緊握住兄長寬大的手掌——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他們的身體裡,流淌著共同的血液——大燕是屬於他們的,他們,也是屬於大燕的!

    休息一夜後,兩兄弟步出樹林,在十字路口分了手,一個向東往東海郡而去,一個向北,直奔浩京。

    最後給予彼此一個深深的擁抱,他們分開了。

    ……

    「駕——駕——」

    煙塵起處,一乘飛騎疾如風,快似電,馬背上的黑衣男子,面容冷峻,雙目凜然。

    越是往北,燕承寰心中的迫切便愈盛,總感覺似乎有個聲音,在前方不斷地招呼著自己,促使他加快速度。()

    歸心似箭。

    想不到,一向不受情感操控的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深切的渴望在血管裡奔湧,彷彿已經綿延了千年。

    「哧——」

    離弦之箭,來得又快又急,穿過叢叢樹影,直襲他的胸口。

    手臂一抬,燕承寰已經捏住箭尾,繼而凝眸朝前方看去。

    很快,一匹小黑馬從樹蔭裡奔出,提韁握弓的,卻是個臉蛋通紅,粗衣布衫的少年。

    「大哥哥,沒傷著你吧?」打馬直到燕承寰跟前,少年略帶一絲歉意地看著他。

    「這支箭,」燕承寰不以為意,看了看手中小箭,又轉向他,「是你的?」

    「嗯。」少年點點頭,神情間略有幾分驕傲。

    「射得不錯。」淺讚了一句,燕承寰抬手,將小箭凌空擲向他,少年揚臂接住,像模像樣地沖燕承寰一抱拳,「多謝大哥哥!」

    少年言罷,正要離去,忽聽後方傳來一陣雜亂的狗吠聲,眉頭頓時高高揚起,面現怒色地道:「准又是白家的惡少,又出來禍害人了!」

    「惡少?」燕承寰一怔,正要聞個究竟,少年已經撥轉馬頭,飛馳而去,沒過一會兒,便聽前方的曠野裡,人喊馬嘶,沸反盈天。

    向前走了數步,燕承寰端坐馬頭,看得分明——居然有大大小小數十條惡狗,正圍在小青馬周圍,衝著馬上少年一陣狂吠,而那少年一手持箭,一手護著身後一個篷頭亂的女子。

    「姓葛的,你不過就一放羊的小倌兒,竟敢跟本大少作對,今兒個要是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本大少這白字倒著寫!」

    身形微胖的白家大少爺,手中折扇一揮:「大狼二狼三狼,撲上去,狠狠地咬!」

    群狗頓時一陣亂吠,衝著馬上少年,露出又尖又利的牙齒,少年怒目圓瞪,抬臂嗖嗖嗖三箭射出,三隻半人高的大犬立即嗚咽著倒地而亡。

    「好你個姓葛的,竟敢射死本大少的狗,你賠!你賠!你要是不賠,我回去就把你娘抽一頓鞭子,再送衙門去!」

    少年一聽,方纔還正氣凜然的臉,頓時灰黯下來,他到底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面對白家大少恃強凌弱的行徑,雖然極度痛恨,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在白家長年做工的母親,頓時失了底氣。

    「天成弟,」後邊的女子抬手抹了把臉,輕輕推開葛天成,緩緩落下地面,臉龐微微抬起,帶著一股子難言的絕望,「你還是走吧……不要因為我,連累葛大嫂……」

    葛天成左手緊緊握住韁繩,雙頰赤漲,看得出來,他的心中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鬥——一方是良知,一方是親情,是為了良知棄親情於不顧,還是顧念親情,放棄眼前這與自己並不相干的弱女子。

    燕承寰靜靜地觀望著。

    他相信,這個孩子遇到了他生命裡的一次考驗。

    這個考驗看似簡單,其實複雜,一瞬間的抉擇,暴露的東西很多很多。

    終於,少年一咬牙,撥轉馬頭。

    身後,兇惡的群狗頓時狂吠著,齊齊向女子撲上去。

    手臂微微揚起,燕承寰已經準備好行動,然而,那少年卻忽然一聲長嘯,驀地撥馬回轉,衝入群狗的伏圍圈,展臂再次將女子帶上馬背。

    凌厲的唇邊,綻出一絲讚許的笑。

    在某種程度上,燕承寰已經認可了這個孩子——單憑他這一份抉擇的勇氣,便足以讓他斷定,這少年確實是一個可造之材。

    「他媽的!」白家大少高喊一聲,「葛天成,你等著!本大少爺會讓你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夜幕緩緩地降臨了。

    牽著小青馬,葛天成蔫頭搭腦地回到自己家簡陋的破屋子裡——白天裡,他雖然逞英雄救了蘭姑,卻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白從琦那小子真的要來找麻煩,他該怎麼辦呢?

    昏黃的燭光下,他的母親,葛田氏,正埋頭補著一件破衣服,兩絡花白的頭髮從鬢邊垂落,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更加蒼老憔悴。

    「母親。」葛天成慢慢地走過去,叫了一聲。

    「成兒。」葛田氏抬頭,看見壯實得像頭小馬駒似的兒子,眼中閃出絲微笑,「回來啦?娘給你做了件新衣服,快來試試。」

    「娘……」當那件由舊袍改成新衣的衫子,披上肩頭的剎那,葛天成眼中不由浮起絲淚光,「成兒今天,闖禍了……」

    「闖什麼禍了?」葛田氏懸在空中的手微微凝固住。

    低垂著頭,葛天成一五一十,把白天裡在郊外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告訴了母親。

    葛田氏聽罷,久久不語。

    葛天成抬頭,惴惴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本以為母親會責他罵他,不想,聽到的卻是這樣一番話語:「成兒,你做得對,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行得正坐得直,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中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葛天成瞪大雙眼:「可是母親——」

    話未說完,外面便傳來一陣吵嚷之聲:「葛田氏,帶著你的寶貝兒子,立馬滾出來!」

    葛天成一顆心頓時「咚咚」狂跳起來,掌心裡浸出一層冷汗。

    「成兒!」葛田氏眉目一凜,「拿出勇氣來!不要墮了你爹爹的英名!」

    一提到爹爹,葛天成頓時英姿煥發了,他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曾經官至吏部尚書,還被朝廷封為賢安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卻要帶著他,隱遁於鄉間呢?

    籠了籠鬢邊垂落的髮絲,葛田氏攜著幼子,一步步跨出房門,脊樑挺得筆直,冷眼望著那一堆凶神惡煞的人。

    「撲通撲通」,幾條狗屍摔落到他們娘兒倆面前,內中一個左臉長了塊黑疤的男人耀武揚威地喝道:「葛田氏,你兒子射殺了大少爺的愛狗,要麼立即賠錢,要麼,吃一頓鞭子,再到官府去。」

    葛天成一張臉漲得通紅,剛要衝出去,卻被葛田氏輕輕摁住。

    「狗,是我兒子射殺的,但我一不會賠,二也不會去官府,反倒是你們白家,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多年,也該收斂收斂了。」

    「他奶奶的!你這娘們兒還敢嘴硬!」黑疤漢子「呸」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便捋起袖子,越過狗屍,去揪葛田氏。

    「不准動我娘!」葛天成哪裡肯依,猛地從懷中掏出柄匕首,「唰」地抽出,對準黑疤漢子的胸膛。

    黑疤漢子吃一大驚,竟然畏懼得連連後退——這臭屁小子人雖不大,氣勢卻極其驚人。

    其他幾個同夥見他吃了虧,不由發出幾聲悶笑。

    「笑個屁!」黑疤漢子一眼橫過去,「白大少爺交待了,無論如何,今天都得把這釘子給拔了,否則便扒了咱們的皮!」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不笑了,齊齊朝葛家母子圍堵過來。

    就在他們撈腳扎褲,準備對葛家母子不利之時,一顆石子忽然凌空飛來,不偏不倚,正中黑疤漢子的左眼,黑疤漢子「嗷」地喊了一聲,頓時雙手捂面,蹲了下去。

    「他奶奶的!」另一個紅臉漢子偏不信邪,揮臂摑向葛田氏,結果,整個人被橫摔了出去。

    眾人這才覺得驚異,齊齊住手,數雙眼睛到處亂轉,不明白是何「妖物」在作祟,內中一個瘦子道:「桑老二,咱們還是回去吧,這地方……邪門兒得很。」

    話說這幫人,都是狗腿子習性,平日裡跟著主家,耀武揚威慣了,凡遇著軟的便欺,遇著硬的便懼,全無一點真本事,如今連著兩下子晦氣,那些所謂的膽色便如戳破的氣泡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調頭便跑,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料到事情竟會是這樣,葛氏母子又是慶幸,又是納悶兒,待他們回到屋中時,卻發現木桌前,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一個,氣勢軒昂的男人。

    「大哥哥!」葛天成驚喜地大叫,撲過去一把將男子抱住。

    燕承寰一向冷漠的面容上,難得露出絲淡淡的笑意,伸出手掌,輕輕摸了摸小天成的頭。

    「大哥哥,剛才那些人,是你打跑的嗎?」葛天成兩眼瞇起一條線,眸中滿含祟敬之色。

    燕承寰沒有答話,反看著葛田氏道:「葛夫人,你如今得罪了地方惡霸,這兒是不能呆了,趕快收拾收拾,隨我一同上路吧。」

    「上路?」葛田氏聞言一愣,先朝燕承寰側身福了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的姓名,到你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燕承寰說這話時,口吻裡便有了幾分矜持,他旋即覺得不妥,又和緩語氣道,「現下最要緊的,是離開此處,白家之事,我會盡快通知官府,讓他們來處理,再有,葛夫人,賢安侯賢名遠播,你大概也不想看到他的骨血,一直埋沒鄉野,受人折辱吧?」

    葛田氏渾身一震,猛然警醒,可是,看看眼前這神色凜然的男子,她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走進屋中,開始默默地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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