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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不關風與月 第388章 :天皇貴胄 文 / 自由精靈

    第388章:天皇貴胄

    男子踏前一步,任金色的陽光勾勒出自己冷峻的面容,愈發顯出種讓人難以靠近的威嚴來。

    「你難道不知道,把乾糧給了他們,你或許會餓死在荒郊野外,然後你的屍體,會被豺狼虎豹吞食掉?」

    「不會那樣的。」雖然這樣被人盯著的感覺很難受,何常新還是鎮定地站立著,迎視著對方,「世間之事,並不像公子所認為的,那樣殘酷。」

    「是麼?」男子淡淡一勾唇角,扯出抹略帶嘲諷的笑,「如果世事不殘酷,這山青水秀之地,又怎會有饑民生事?」

    何常新頓時語塞,好半晌才道:「不瞞公子,在下出現在這裡,便是為了解決此事。」

    「如何解決?」

    「在下必須要找到韓王,借韓王的威勢懲治貪官,只要貪官一除,本地的百姓們,自然會過上太平富足的生活。」

    「除一個貪官就夠了嗎?」黑衣公子不以為意,「自來貪官,有如坑洞裡的老鼠,除了又生,除了又生,豈是嚴刑峻法所能誅滅的?」

    何常新額冒冷汗:「但不知公子,有何高見。」

    這一次,黑衣公子卻沒有說話,一拂袍袖:「也罷,本公子就跟你走一遭,見識見識那郡守的嘴臉。」

    「這——」何常新卻猶豫起來——陳儒綸爭取到的時間並不太多,倘若有所閃失,不單陳儒綸性命難保,他們也將難以完成此次出巡的重任,若王之俞窺見危機,先行銷毀所有罪證,那情形將更加不利。

    「怎麼?你不相信我?」見他一臉猶豫,黑衣公子冷冷一哼,「既如此,你拿了這些銀兩,仍去尋你的韓王便是,本公子自己走一遭。」

    言罷,果真將一包銀子遞與何常新,提步往前走去。

    只躊躇小片刻,何常新便折身追上對方,口內叫道:「公子,且等一等。」

    黑衣公子卻不理他,腳步邁得飛快,轉瞬間兩人便離開郊林,踏上前往郡府的道路。

    沿途之上,黑衣公子也不多話,只是一徑疾走,何常新雖然滿肚子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前方便是府衙了。

    黑衣公子站住腳,掃了一眼何常新:「你去,擂鼓。」

    「擂鼓?」何常新滿臉莫名其妙,卻聽那黑衣公子冷冷地道,「讓你擂鼓你便擂,囉嗦什麼?」

    何常新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拿起粗大的鼓槌,照準牛皮鼓面,「咚咚咚」連敲三聲。

    一名身材高大的皂隸應聲而出,劈手奪過何常新手中的鼓槌,瞪起兩隻銅鈴大的眼睛,剛要出聲喝斥,卻又定住,上下瞅了何常新一眼,道:「這不是前日那個被拘拿到案的海商嗎?你皮癢是不是?」

    何常新張口結舌,只得轉頭去尋那黑衣公子,可是衙門前空空如也,哪裡有半點人影?

    皂隸口中罵罵咧咧,正欲將何常新給遠遠趕開,後方忽然一聲驚堂木響,接著中門大開,十幾名衙役腳步紛亂地到處跑動,繼而有人高聲喊道:「拿賊人!快拿賊人!」

    一聽這話,皂隸也顧不得其它,忙忙地鬆了手,折身衝回去,何常新心內疑惑,亦邁入衙中,一徑往後方走去。

    繞過照壁,他一眼看見大堂之上,那黑衣公子昂然端坐,好比冷面煞神一般,而王之俞丟官去袍,極其狼狽地趴在地上。何常新心中大奇,當下閃在階梯下的石獅子後頭,凝神細觀著。

    「王之俞,你巧設名目苛搾鄉里,為官一任,卻上負天恩,下欺黎民,攀附朝中權貴以保己之祿位,可有其事?」

    王之俞根本不理會,反而尖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將這以下犯上的賊寇給本官拿下!拿下!」

    再說府中衙役們,各拿著水火棍,欲近前相救,不料只走到堂沿,便覺一股強大的氣勁撲面而來,竟讓他們根本無法靠近,只能站在石梯上,眼巴巴地觀望著。

    又是一聲驚堂木炸響:「不用再叫了!實話告訴你,就算把嗓子喊破,也沒人能救你!王之俞,你在地方上作惡多年,今日也算是罪有應得!」

    「本官無罪!本官是清白的!」王之俞昂著頭,嘶聲喊叫。

    「清白?」黑衣公子冷冷一哼,揚手甩出本冊子,「啪嗒」一聲落在王之俞面前,「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只瞧了一眼,王之俞方纔還漲得通紅的臉,剎那一片雪白——那些觸目驚心的字跡,從他眼底一一劃過,就像無數的針,扎進他微微虛胖的皮囊裡。

    他不相信。

    縱然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這些年來巧取豪奪,收賄行賄的帳冊,怎會落在這樣一個陌生人手裡。

    「無話可說了吧?若是識相,便在這供狀上簽字畫押,若不然,本公子能把你身後那些籐籐蔓蔓,一根一根全給扯出來!」

    抬高下頷,王之俞滿眼怨毒地瞪視著這個不知來歷,不知名姓的男人,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敢問一句,王某,可有得罪閣下的地方?」

    「於私,自是沒有,於公,你得罪的何止是本公子?你得罪的,乃是東海郡數十萬百姓!」

    王之俞一下子蔫了,而堂外的何常新,禁不住「啪啪」拍響手掌,連聲喊道:「說得好!」

    「張師爺。」黑衣公子喚了一聲,堂側即有一名身著布衣,微垂雙眸的男子緩步走出:「卑職在。」

    「自即日起,著升你為東海郡代郡守,暫領一切郡務,待朝廷鈞旨下達,再作細議。」

    「是。」張師爺神色恭謹地答道。

    「原來是你!」下頭的王之俞看得分明,聽得分明,頓時強掙著直起身子,大叫大嚷起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原來是你出賣了老子!老子就是進得大牢裡,也不會讓你安生!」

    那張師爺卻充耳不聞,只是挺直後背道:「來人啊!」

    三班衙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竟不敢近前。

    張師爺咳嗽一聲,再道:「沒有聽見嗎?叫你們上前,將這犯官押入大牢看管!」

    「張師爺,」余頭忍不住,獨個兒踏前一步,看著張師爺道,「王大人再怎麼說,也是一方父母官,可是這個人……他來路不明……」

    「是不是想讓本公子,把你們也給查辦了,才稱得上是名正言順啊?」不等張師爺開口,那黑衣公子已經慢悠悠地道。

    余頭等人唬了一跳,看那公子不像說笑,這才急急上前,挾起王之俞,將他押了下去。

    將這一番變故收在眼裡,何常新愈發吃驚,也更加猜不透,那黑衣公子到底是何來歷,又如何說服張師爺,拿到王之俞為非作歹的罪證。

    他正低頭細思,卻聽一道冷凝的聲線從堂上傳來:「何常新。」

    「下官在。」何常新習慣性地答了一句,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口誤,剛要出語遮掩,卻聽那黑衣公子又道,「近前來。」

    不知怎的,那公子雖一副江湖浪子打扮,渾身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容不得他人抗拒,何常新有些昏昏噩噩地近前,俯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把這裡的事,寫成奏本,盡速發往吏部,呈至御前。」

    「公子……?」何常新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上下翻騰得厲害,有很多疑問堵著,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記住,對付小人,只能用小人的辦法……不過,你也不算白忙活,這東海郡的情形,想來你已經很清楚了,會著你的那位同伴,與張師爺一起酌商處理吧。」黑衣公子言罷,便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堂上一時靜默下來,好半天過去,何常新才定下心神,望向張師爺:「你可知,他……是何來歷?」

    張師爺苦笑著搖搖頭,眼中卻浮起絲神秘之色:「不瞞何大人,張某略懂一些批命之術,此人面相貴不可言,怕不是我等能夠臆測的。」

    貴不可言?何常新心中頓時一陣突突亂跳,再想想那人與韓王六七分相似的面容,不由驚出一腦門兒的冷汗——難道,真是他?

    ……

    晚霞如火,層林盡染。

    深綠色草地上,一人默然而立,俊逸身形彷彿嵌入整個畫面中,使這濃醉的晚景更加動人。

    黑色流影,恍若清風般掠至,在他身後立定。

    「想不到,東海郡的吏治竟敗壞如斯!」

    白衣人影仰天輕歎一口氣:「母皇事務繁重,總有照管不到之處,否則我又何須親力親為?」

    「我不明白。」

    「什麼?」

    「這件事對你而言,不過舉手之勞,為什麼非要我親自出手?」

    「你真想知道?」白衣男子終於轉過身來,英氣的眉宇間,洋溢著幾絲溫潤。

    「嗯。」黑衣男子不輕不重地應了聲。

    「是母皇的意思。」

    「她的意思?」黑衣男子面色驟冷,眸中浮起幾絲抗拒。

    白衣男子敏銳地捕捉到他神情間的變化,不由一聲輕歎:「皇兄,為何你對母皇,始終心存芥蒂?」

    「不然呢?」成熟剛毅的神情淡去,燕承寰瞳中浮出幾許怨色,還有疏離,「依你所言,我離開……他們的時候,只有兩歲,對於那個地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沒有留下絲毫記憶……我也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我就不該享有一個正常孩子應該擁有的溫暖嗎?」

    原來,是這樣。

    燕承宇唇邊不由浮起絲澀然的苦笑:「大哥,你錯了,當初父皇母后送你離開,一方面固然是想讓君前輩,好好地培養你,磨礪你,另一方面,卻也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燕承寰猛然一震,眼中怨色稍退,「你說詳細些。」

    輕歎一口氣,燕承宇方把當年的一切緩緩道來——段鴻遙如何在稷城發難,父皇如何去世,母皇是在怎樣危難的境況中,一肩擔承起整個大燕,夏明風與許紫苓如何在後宮中製造陰謀,還有萬嘯海、韓元儀等眾臣的刻意刁難、葛新的去世、議事院的成立、承泰新政……

    燕承寰下垂的雙手慢慢握緊,濃重的愧疚感在心中升騰而起,然後驀地跪倒在地,仰天一聲大喊:「父皇,母皇,是孩兒錯了,是孩兒辜負了你們的期望!」

    燕承宇嚇了一大跳,趕緊停止講述,上前將他扶起,無比懇切地道:「皇兄,母皇在宮中,實無時無刻不惦念著皇兄,牽掛著皇兄,但父皇與君爺爺曾有約定,不到你弱冠之期,是不能讓你知道這一切的,對了,君爺爺呢?他現在在哪兒?」

    「君爺爺……」燕承寰眸中浮起清晰的淚光,「走了,永遠地走了……」

    燕承宇頓時無語,好半晌才展開雙臂,輕輕地擁住了兄長寬闊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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