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不關風與月 第395章 :施加壓力 文 / 自由精靈
第395章:施加壓力
從濃密的柳蔭中鑽出,喬言再次鬼祟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確定沒人後,方才疾步朝通濟橋的方向摸去。
河水緩緩流淌著,面上倒映著清清冷冷幾顆星子,彎下腰,將一根竹筒放入水中,看著它流入渠洞中,他方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身沒入暗夜深處,卻沒有察覺到,不遠處的柳蔭裡,靜立著一個人,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自以為聰明地認為,他們所做的陰事暗事,髒事污事,沒有人看得見,其實不過都是掩耳盜鈴。
天底下,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也從來沒有永久的秘密。
浩京西郊。
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內。
密閉的書房中,聚著一桌子人,一股恬淡的茶香,悠悠迴旋著。
「邱大人,」坐在右首的張梓沐最先沉不住氣,「大夥兒聚在這裡,可不是為了喝茶!」
「是啊,」另一名官員也隨聲附和道,「到底明日早朝如何表態,我們可得趕快拿個主意,要是站錯了隊,將來的禍福可就難料了。」
邱應一臉沉凝——要知道,他的官位來之不易,是花了大把銀錢,再加多年的經營,方才坐穩工部侍郎的交椅,原本想著紮實做幾件事出來,謀取進身之途,只是,身為皇帝的殷玉瑤,著實看不上他這號人,他也知道自己做人圓滑,可以左右逢圓,可是若論真功夫,他遠非跟著韓王燕承寰下去各郡改建新城的同僚鄭謹浩,除了小心周旋保住現有的位置,他確實沒有別的招兒。
可是現在,情況卻起了相當微妙的變化——皇太子回來了。
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傾向於燕氏皇族的官員,很有可能借「扶新帝登基」這一道路子,謀取高官厚祿。
但他們這一干人也並不笨——如果明目張膽地提出這個建議,極有「離間皇帝母子情分」之嫌,若皇太子是個極有野心,極想奪權上台的角色,那倒也罷了,若是皇太子一心顧念的,只是母子情分,那他們這個馬屁,可謂是拍到馬腿上。
所以,現如今最應該做的,便是派一個人,去探探皇太子的口風。
教人難以揣測的是,皇太子回宮雖已有數天,卻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據宮內傳出的消息說,他每日深閉於宗翰宮,從不與外界接觸。
再聯想起前番劉天峰猝斃於金闕上的事,他們不禁個個膽寒。
這些年來,皇帝看著溫和,其實絕非不管事之人,尤其是,那些暗地裡搗鬼的官員們,總是受到來歷不明的教訓、打壓,讓他們不得不收起氣焰,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
「怎麼都變啞巴了?平時一個個不是都挺靈透的嗎?」張梓沐不滿地叫嚷——他是這夥人當中,性情最為焦躁的,這些年來,對於皇帝的許多政策,早已心存不滿,只想著尋個機會將其推翻。
屋中靜寂,還是沒有人作聲。
「左大人,你覺得呢?」邱應抬頭,看向一直沉默無言的左義松——在他看來,這些與自己同氣連枝的人當中,唯有左義松,是最聰明的,也是最沉穩老練的一個。
還未說話,左義松先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這是他近年來養成的習慣——自從單延仁晉陞為吏部尚書之後,他也一直鬱鬱不得志,只是在人前從不表露,而且他心中到底怎麼個想法,始終教人揣摸不透。
「諸位,聽我奉勸一句,帝位傳承,看著像是天下之事,其實全在皇帝一己之意,倘若女皇始終不肯讓位,只怕皇太子,終究難掌大權,況且,朝內還有單延仁賀蘭靖一干人在,宮中又有江恩,咱們,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左大人的意思是,」右邊一位面目陰沉,鬍鬚花白的官員沙啞著嗓音開口,「咱們便聽之任之,讓一介婦人繼續發號施令?皇朝體統何在?天下男人的顏面何存?」
「是啊是啊。」屋中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彷彿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古往今來,令人欽慕敬重的聖賢。
「以前皇太子不在宮中,讓她掌權,還有個說頭,如今皇太子已經歸來,她憑什麼還把持朝政不放?」
「要不,我們找個人,去求見求見天昭公主?」
「不行。」當即有人表示反對,「天昭公主雖為燕姓,但到底是女子,況且對女皇甚為愛重,只怕不但不會同意咱們的做法,還會勸皇太子暫且隱避,到那時,咱們的立場會更尷尬。」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難道咱們,就眼睜睜地坐在這裡,無所作為不成?」
「或許,請出一個人來,能給女皇施加壓力。」
「誰?」
「老太傅,洪宇。」
屋中再次沉默——洪宇致仕已有十數年之久,兩鬢斑白垂垂老矣,雖在朝中文武眾官員心中的威望仍然十分祟高,但沒有人有把握,能夠將他請出來。
過了良久,邱應方才啟唇,一字一句地道:「抑或許,只有這個辦法了。」
當下,眾人群策群力,決定一面派人去請洪宇,一面聯絡所有政-治立場相同的官員,一面繼續探聽皇太子的動向……總而言之,這群人很忙,不是為了國事忙,也不是為了百姓忙,而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忙碌不休。
不管一位君主如何英明,他(她)的臣屬之中,總難免有這樣一些人,或許當初踏進官場時,他們的心也和年輕的單延仁一樣,只是單延仁運氣比較好,遇到了燕煌曦,遇到了殷玉瑤,後來又遇到了葛新,而這些人,他們遇到了蔡桀,遇到了韓元儀,遇到了蔣坤河、萬嘯海,所以,他們也慢慢地變了。
一個壞官,往往帶壞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而一個好官,往往是被孤立的。
水至清,則無徒,到哪裡都是一樣。
至於人為什麼容易學壞,不容易學好,這個,連作者都說不上來。
大約是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所以小人往往人緣關係很好,而君子總是受到奚落和嘲笑。
世態人情,有時候就是這樣。
朝陽升起,殷玉瑤再次登上丹墀,穩穩端坐於龍椅之中。
兩班文武依序進殿,分列兩旁,按吏部、戶部、工部、刑部、兵部、禮部,上前奏事。
至所有朝議罷,殷玉瑤正要宣佈退朝之時,忽聽殿外傳來一聲通傳:「太傅洪宇,請求上殿覲見!」
「洪宇?」
「洪太傅?」
百官們個個動容,而單延仁的眉心,則是突突一跳。
滿頭銀髮的太傅洪宇手拄枴杖,蹣跚著走上殿來,往丹墀下一站,朝著殷玉瑤微微俯身:「拜見皇上。」
「洪太傅,快請平身。」殷玉瑤趕緊擺手,又傳令道,「設座。」
洪宇卻微微揚起下頷:「座就免了,老臣今天來,只有一句話,想呈於御前,請皇上明示。」
「太傅請講。」
「不知皇上可否還記得,先帝為何晉老臣為太傅?」
殷玉瑤瞳色微凝:「自然,是因為太傅德高望重,博學多才,先帝甚為倚重,特意晉封,以備將來導引、輔佐太子。」
深深地,洪宇吸了一口氣,神情愈發地鄭重:「既如此,老臣斗膽問一句,太子何在?」
「現在宗翰宮閉門讀書。」
「老臣可否求見?」
「太傅言重了,按禮,太傅乃是先帝欽點,是太子的老師,該由太子親自登門拜訪,怎可勞動太傅親往探視?」
「既如此,」洪宇愈發咄咄逼人,「京中四處傳言,太子回宮多日,為何遲遲不肯露面?」
眼見得君臣二人對峙,滿朝文武個個屏氣凝聲,有真心為殷玉瑤捏著一把汗的,有存意要看好戲的,也有對洪宇的行為極其憤怒的。
殷玉瑤籠在鳳袖中的手緊緊蜷起——洪宇今日的發難,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方能妥善,一則,他的確是燕煌曦欽點的太傅,與燕承寰有師徒名分,想要求見太子無可厚非,可是,若真讓他去見太子,所引起的風浪不是一星半點,後續效應只怕連她都難以掌控,若不讓他去見太子,這耿介的老頭子,不知要鬧到什麼程度。
就在殷玉瑤左右為難之事,一道軒昂人影忽然從側殿門內緩步踏入,直到洪宇跟前,朝著他深深一揖:「太傅久候,學生燕承寰,拜見太傅。」
太子!皇太子!
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集中到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身上,而將丹墀之上的女皇暫時忘到了腦後——這就是他們日後要服侍的帝王,是掌控他們命運的人!
「太子……真的是太子……」兩行熱淚自洪宇眼中溢出,落在燕承寰的手背上。
「好,好,」洪宇連叫兩聲,忽然仰起頭來,望著殿頂朗聲大笑,「光瑞先帝,英聖先帝,老臣,老臣總算又看到一位……年少有為的新君了……」
話音未落,激動過度的老太傅竟然暈厥過去,倒入燕承寰的臂彎裡。
「太傅!」
「太傅!」
殿中頓時一片驚亂,有機敏的大臣率先回過神來,高聲叫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不必!」但聽得燕承寰一聲震喝,懾住眾人,自己右掌貼於洪宇後背,緩緩注入一股內勁,不消片刻,洪宇緩緩甦醒過來,拉著燕承寰,久久哽咽,難以成言。
「母皇,」燕承寰轉頭看向殷玉瑤,「兒臣懇請母皇,讓兒臣親自護送太傅回府,以免再有任何意外發生。」
「好,」殷玉瑤的面容已然恢復從容鎮定,「難得寰兒你有此心意,這便同著太傅,去吧。」
及至他們離去,殷玉瑤環視神情各異的眾人,將手一擺,宣佈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