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不關風與月 第408章 :一代女皇 文 / 自由精靈
第408章:一代女皇
「百官入殿——」
邁過高高門檻的兩班文武們,驚訝地發現,御案後的女皇,頭戴旒冕,身著黑色織金龍袍,身上一條蟠龍,一隻飛鳳,光華燁燁,讓人不敢正視。
這——
眾臣們心中一陣怯怯,卻被她身上強大的氣勢所懾,抿緊嘴唇行至兩側,默然肅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家,平身。」女皇的聲音,鏗鏘而沉凝。
「有事啟奏,無事免朝。」
短暫的沉默後,六部尚書逐一出列言事,殷玉瑤迅疾給予處理。
由於近月以來,國內甚是太平,再加上這幾日,燕承寰兄弟從旁搭手,故而積累的政務並不繁重,只半個時辰,便已處理完畢。
見眾人再無他言,殷玉瑤兩手平平放在御案上,提起全身力氣:「朕,有旨意——」
眾臣渾身頓時一凜,單延仁更是感覺一座泰山沉沉朝自己壓來。
「朕宣佈,禪位於皇太子燕承寰,明日辰時,在乾元大殿,舉行禪位大典。」
「禪位大典?」
「禪位大典?」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每個人呆若木雞,唯有知道內情的洪詩炳五人,面色還能保持平靜。
殷玉瑤站起了身:「朕,自承泰元年,奉詔掌國十二載,夙興夜寐兢兢業業,復建議事院,興教化倡經濟,革除種種弊端,然時至今日,鴻圖尚未展半,但朕於英聖帝靈前,曾立有誓約,只挈權十二載,至太子弱冠歸來,幸天祐大燕,太子已然長成,且英姿雄發,堅毅果敢,大有乃父之風,堪當江山社稷之重責大任,望其承位之後,各位愛卿悉心輔助之,一如英聖帝在時,如朕在時。」
「臣等領諭。」
「太子何在?」
「兒臣在!」
隨著一聲鏗鏘有力的回答,燕承寰疾步從側殿走出,跪於丹墀之下。
「燕承寰接旨!」
捧著禪位詔書,喬言一步步走下丹墀,直到燕承寰面前。
燕承寰再度重重叩首,方從喬言手中接過詔書,一時之間,只感覺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後背上,好似一朵朵火焰,炙烈地烤灼著他。
放下了。
一切都放下了。
一陣輕鬆的同時,殷玉瑤也覺得莫明空虛。
試想,一個人倘若背著泰山走了很多年,忽然間這座泰山沒有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釋重負的同時,只怕也會失落,彷彿之前那座泰山,已經與他(她)血肉相連。
秋天的陽光透過大敞的門扉,投在深青色地面上,在丹墀下止住。
濟濟一堂的大殿,重新變得空寂,殷玉瑤站起身來,卻微微虛晃了一下,燕承寰微驚,欲上前攙扶,卻被殷玉瑤揮手止住,她的視線,隨之落到另一個人影身上:「單愛卿,你怎麼——」
單延仁籠在袖中的手,輕輕抖動著,他胸中翻滾著千言萬語,卻只是那樣深深地注視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丹墀之上那個女人,對於他的生命,實在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如果沒有她,便沒有今日的單延仁,他滿腔的抱負,也無從施展。
是殷玉瑤改變了他的命運,也是殷玉瑤,給予他嶄新的人生。
對於這個女人,除了深深的仰慕外,他心中還有一絲絲微妙難言的情愫。
可是這個女人,自明日起,將完全退出他的視線,他不知道她會去哪裡,也沒有資格問她要去哪裡,他只不過想將此刻的畫面,完完整整地留在心裡。
再多看一眼,他會記得她此刻的威儀。
再多看一眼,以後年老的時候,他能清晰地記起,少年時所經歷的一切。
雄心、壯志、江山風雲。
……
「微臣……」他屈膝跪下,嗓音哽咽,不知道該怎麼說。
殷玉瑤了然一笑:「葛講學在日,時常說,任何一件事,知其始,亦知其終,能善其始,也善其終,便是世間最難能可貴的,單愛卿,你我君臣一場,從不相疑,也算得上是留載史書的佳話,你又何必如此呢?況且,你年不及五十,且一向身安體泰,必能一展胸中所長,只要你時刻不忘當初的信念,將來繪像凌天閣,以一代賢臣,流芳千古,也不負你這一生了……」
「皇上!」單延仁跪伏於地,涕泗橫流,卻聽殷玉瑤又言道,「還有天成那孩子,你要好好照看他,務令他成材,為國所用——賢安侯一生忠君事國,卻未得善終,是朕這一生最為痛切之事,是以,葛家後人能繼賢安侯之令名,將讓朕萬分欣慰……」
「皇上……」除了飲泣,單延仁已無別話可答。()
「唉——」輕輕歎息一聲,殷玉瑤起身離座,下了丹墀,出殿而去。
單延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乾元殿的。
天高地闊,宮閣依然恢宏,可所有的一切,看在他眼裡,都失去了色彩。
難以形容心中的落寞,更難以形容心中的痛。
可是,他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因為頹糜不振,對於未來並無任何幫助,女皇說得對,他年富力強,正是為國為民報效盡忠之時,尤其在這個時候,不應該讓個人情緒,影響到自己的決斷。
他必須堅強,必須冷靜,必須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
明泰殿。
「寰兒,洪州城都尉容伯韜來報,說發現倉頡大軍有調動的跡向,不知寰兒打算如何處置?」
「啟稟母皇,兒臣欲調動三州兵力增援洪州,若倉頡大軍果真敢來犯,兒臣便令容伯韜出城痛擊,若倉頡大軍只是掠境而過,兒臣暫不理會,待朝事平定,兒臣即會令人潛入倉頡,探查細情。」
「嗯,不錯,」殷玉瑤點頭,「寰兒的安排合情合理,且有大將之風,你有此等謀略,母皇也就放心了。再有——」
殷玉瑤說著,伸手拿起另一本奏折:「慧山郡近日出現不明疫情,當地的醫者束手無策,且蔓延得甚是厲害,寰兒你又打算如何做?」
「當命該郡官員安撫人心,速遣宮中御醫至疫地診視,同時發皇榜廣召天下良醫前往,凡能拿出應對之策者,賞以重金。」言至此處,燕承寰話音一頓,「倘若疫情仍然無法控制,兒臣,會親自前往。」
微微頷首,殷玉瑤眸露讚歎——親民、愛民、惜民,這正是從前的燕承寰所缺少的,是之後的她照顧得較少的,可是燕承寰,卻慮到了這一點——
絲絲欣慰,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漾起——她的夫君,那個英武睿斷的皇帝,早在二十年前,便敏銳地看到了這一點——燕煌曦之所以能有一番成就,很大一個原因,是他少年時漂泊於江湖,而非生長於宮廷,珠圍翠繞的生活,往往會消磨一個人的意志,而大漠的風沙,民間的千百困苦,卻能砥礪一個人的心,只要有人從旁善加引導,足令一個平常心志的孩子成材,更何況,是燕承寰。
有子如斯,她該放心了。
合上手中奏折,她再沒有考較下去,而是站起身來,繞過御案,步下金階,輕輕握住燕承寰骨節分明的手,深深看定他的雙眼:「孩子,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母皇,」燕承寰迎視著她,眸中卻閃過絲為難,「兒臣,還有一事不解。」
「你說。」
「兒臣想知道,一個帝王,若想一個國家強大,最重要的是什麼?」
默然片刻,殷玉瑤拍了拍他的手背,唇邊浮起絲柔柔的笑:「是——愛。」
「愛?」
母皇的答案,竟然和父皇如出一轍?
「可愛是什麼?」燕承寰滿眸迷惘。
「愛,是一種信仰,愛,也是一種力量,源源不斷的,生的力量。夫妻之愛,締造生命,親情之愛,哺育生命,朋友之愛,博大胸懷,什麼時候,世間處處充滿愛,一個帝王的使命,即告完成。」
「世間處處充滿愛?真有那麼一天嗎?」
「會的,只要你學會引導世間萬萬人眾心向善,就有那麼一天,孩子,你是我們的孩子,卻是天下億兆生靈的父親,你應當懂得愛,更要懂得如何去保護愛,運用愛,不管遇到什麼事,要永遠記住,愛,和光明,才是這世間至上的法寶,至利的銳器,沒有什麼能夠戰勝,沒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是……嗎?」燕承寰顯然不是十分認同——他見過街邊為了幾個銅子兒,操刀相向的販夫,也見過商賈為利拼得你死我活——在利益面前,道義、責任、情感,有時候卻顯得那樣脆弱,這不是與母親的話,自相矛盾嗎?
面對他的迷茫,殷玉瑤卻不打算解釋,因為很多時候,只有一個人親身經歷過,才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人生,什麼才是真正應該去保護,去珍惜的。
孩子,你雖身為帝王,母親卻不希望你,只為權利而活,只為財富而活,只為天下而活,母親更希望你,擁有一顆健康而明亮的心,那,才是你真正力量的源泉。
縱然世間種種,會讓你疑惑,但那只是暫時的,很多人會被表層的東西迷惑心智,但你不能。
燕承寰默默地佇立著,目送自己的母親遠去,她留在他眼中的那一抹影子,似被塗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更增添一種難以形容的神秘,那,是什麼呢?
……
瑤光殿、心霓院、宗翰宮、玉英宮……殷玉瑤慢慢地走著,似要將這座宮殿的每一個角落,盡收於心底。
每一棵花草樹木,每一處亭台樓閣,都銘刻著他們兩個人的回憶——那些朝暮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執手相看的心有靈犀,那些笑談江山風雲,靜賞花開花落的瞬間,甚至是偶爾相撞的眼角餘光,在這一刻,突然都變得無比清晰。
「感謝上蒼。」
合掌在胸,殷玉瑤無比誠摯地言道,然後朝著深湛的夜空,深深拜伏下去。
她要感謝,感謝那個叫安清奕的男人,感謝他締造了自己,雖然他如此做,完全出自於私心,並且野蠻地掌控著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意志,甚至是她的未來——
她要感謝,感謝自己所遭逢的一切磨難,正是這些磨難,讓她一天天變得強大,最後脅生雙翼,成為他身邊最美的風景。
而她最最要感謝的,便是遇到了一個叫燕煌曦的男人,是他讓她真實地體會到痛,體會到傷,體會到生不如死肝腸寸斷,也是他讓她體會到,身為一個女人的完滿——
她能愛。
而且能夠被人所愛。
因為愛他,而去愛這個國家。
因為愛這個國家,所以,成為——
一代名垂史冊的女皇。
從此,她的名字,將與整個大燕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