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死鬥 小極天秘境 第136章 第一天：暗夜逃亡（二） 文 / 夏胤
在這幽深的水底世界，光線熹微，到處充斥著陰冷黑暗的氣息。
一頭如蛟蟒般碩大無比的身形正橫亙其中，扭動著身軀，攪起劇烈的水波。一時間，原本寂靜的水底，忽然變得混亂無比，到處是喧囂的水聲。
那只百足妖怪正用兩隻有力的鐵臂牢牢抓住羅拔的雙腿，面目猙獰，透著一股暴虐的神色。那一頭海藻般的長髮瀰漫了開來，像是一朵濃密的烏雲。
在這一團濃密得如同海藻一般的長髮中，那一張蒼白如死人的臉龐上忽然有了些許動靜，一對單薄的眼皮眨了眨，開闔出一條縫隙來。
霎那間，一抹紅光自那縫隙中乍洩而出。
在這幽暗的世界中，那兩團紅光是那樣的顯眼，捕捉到這一動靜的羅拔心中一驚，暗叫不好，當即就奮力掙扎起來，想要脫開那兩隻鐵臂的禁錮，然而這百足妖怪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一時間竟不能鬆動分毫。
眼看那對眼皮輕輕顫動，內裡凸出的眼球不住轉動，似乎就要睜了開來，羅拔頓時大急，更有些微的驚慌——那一對詭異的眼睛，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的，連那煉氣九階的修士都著了道，毫無反抗被那百足妖怪咬成了兩截，若是他中了這招，那定然是要死翹翹的。
那一瞬間，在那血色夕陽之下發生的那一幕，再次掠過他的腦海……那毫無生氣，彷彿被剝離了魂魄一般的僵硬身軀，就像是一具冰冷的木偶，在血色夕陽的塗抹之下，變得詭異莫名，接著是那百足妖婦蒼白猙獰的嘴臉，那一張裂開的血盆大口，還有那盛開在夕陽之下的血色之花……
冰冷的水灌進了嘴裡，接著從臉頰兩側的腮中流出，然而那股寒意卻沁入到了他的骨子裡，令他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羅拔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腦海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在這幽深的水潭深處，他似乎失去了一貫的思考能力，連思維都變得遲鈍起來。
耳邊是喧囂嘈雜的水聲，彷彿巨浪拍打著岸邊礁石發出的隆隆聲。
然而，在這一刻，喧囂聲驟然褪去，時間彷彿一下子變慢了。在羅拔睜大的眼瞳中，那張蒼白如死人一般的年輕臉龐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內裡尖細的牙齒，正在無聲地嘶吼著。距離是如此的近，以至於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清晰可見，甚至連那海藻般的頭髮都糾纏上了他的手腳。
驟然間，那單薄的眼皮抖了抖，霍地大張，露出底下一雙猩紅的眼瞳來。
那一瞬，猩紅的光在他的視野中急劇擴散開來，就像是一團墨水湧入了水中，很快充斥了他的視野。
在幽暗的水底，那一對眼瞳綻放出猩紅的幽光，彷彿蘊含著極端的邪惡——在這一雙眼瞳中，似乎有著一股奇怪的力量，強烈地吸引著羅拔的目光，更似要將其魂魄吸出。
在那眼睛睜開的一瞬間，羅拔下意識地別過頭，想要避開來，然而卻還是遲了一步，眼角的餘光一觸及那雙猩紅的眼睛，他便全身如遭雷擊，意識在一瞬間渙散，接著像是被操縱的傀儡一般，機械式地扭過頭，怔怔地注視著那雙閃動著邪惡幽光的眼瞳。
就像是那落魂門的弟子，羅拔的臉色猛地蒼白呆滯了起來，連那一對眼神都變得無神渙散起來，空白得一如白紙。生機正在不斷被剝離，羅拔渾身僵硬，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又像是一具冰冷的木偶。
意識在不斷崩潰之中，羅拔勉強地凝聚起殘存的意識，想要做些什麼，來擺脫眼前這個困境，然而身軀卻沉重冰冷得像是一塊寒鐵，不能動彈分毫。視線一片模糊，到處是猩紅的血色，隱隱約約還可看到猩紅之下，那一張蒼白的嘴臉。他不甘地掙扎著，然而越是掙扎，便越是無力，就像是捲入了一個湍急的漩渦，任何的掙扎都是徒勞的。
世界越來越黑暗，越來越冰冷……
最終，意識沉寂了下去。
在這冰冷幽暗的水底，一個身穿青色八卦道袍的少年靜靜地飄浮在那裡，目光無神而呆滯，彷彿一具毫無生氣的木偶。
那百足妖怪放開雙臂，往後退了退，接著無聲地嘶吼了一聲。它睜著那對猩紅的眼睛，默默地注視了那個少年片刻，忽然一扭身軀，便將其捲了起來，身形一展，蜿蜒游動起來，轉瞬間，消失在了水潭的黑暗之中。
「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聲音在耳畔不斷迴響著。
在一片遍佈著迷霧的水潭之上，清風吹拂，帶著低低的囈語，彷彿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而來。那個聲音低婉，清澈，像是在哼著歌，又像是在低聲傾訴著什麼。
仔細一聽，那個清澈的聲音正在低低地重複著一句話。
「風兮，風兮！雲將起……」
這是什麼？怎麼又是這個聲音？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羅拔迷迷糊糊地想著。
他的意識在這片空間飄蕩著，朦朦朧朧，像是一片棉絮一般，無處著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那漆黑且泛著冷光的湖面之上，忽然出現了一雙巨大的眼瞳——那一雙燃燒著金色烈焰的黃金之瞳。
這雙在他夢境中出現了無數次的黃金瞳，正如兩輪煌煌的烈日，綻放出刺眼的光芒。
這金色的光芒淹沒了一切，亦將羅拔的意識摧毀。伴隨著陣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眼前的一切都崩裂成了碎片……
羅拔僵硬的身軀動了動，忽然間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逐漸醒轉了過來。他的臉色略顯蒼白，眼皮子動了動，終於睜了開來。
這是什麼地方？羅拔吃力地集中起精神，第一個反應便是打量眼前的情形。
視線有些模糊，一開始除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楚，努力眨了眨眼睛，待得適應了四周陰暗的光線，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像是身處在一個洞穴之中，光線有些暗，而在他的身前不遠處，有著許多白色的東西，一團團的，遍佈在這個洞穴之中。
羅拔皺了皺眉，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古怪來，既疑惑這是個什麼地方，又奇怪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按照他的記憶，之前他還身處水潭深處，中了那百足妖怪的招，被那雙猩紅詭異的眼睛給奪了魂，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按理說，他不是應該被那百足妖怪給當做點心吞掉了嘛，怎麼又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這地方陰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羅拔只覺得古怪無比，心中渾然沒了死裡逃生的喜悅感。意識在逐漸恢復之中，他感到自己清醒了許多，可以順暢地思考起問題來。他動了動手腳，卻發現自己似乎被什麼給禁錮住了，動彈不得。
這一發現令羅拔心中一驚，當即微微掙扎起來，但是包裹著自己的東西十分牢固，更具有一股韌性與粘性，一時間只能令其鬆動一些，卻無法立即掙脫。
羅拔立時冷靜了下來，扭動著勉強可以轉動的脖頸，將這個洞穴打量了一遍。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被禁錮在了洞穴的牆上，只能從上方俯瞰著這個寬敞的洞穴。
在這陰暗的洞穴之中，唯一的光源來自於洞穴頂上，那一層層覆蓋在洞頂岩石上的藍色物質，正散發出幽藍色的光，將這個洞穴勉強照亮。光線十分晦澀，只能依稀辨別出一些東西來。
羅拔瞇起眼睛，打量了一圈，卻發現那白色的東西幾乎到處都是，洞頂，地面，穴壁，都覆蓋著厚厚的白色物體，看起來像是某種令人噁心的粘液。而那地面之上的一團團白色物體，像是一個個巨大的蟲繭。
然而仔細一端詳，卻發現蟲繭之中似乎隱藏著一個個黑影，看那模樣，分明是一個個人影。
那一瞬間，羅拔只覺得毛骨悚然，手足發涼。「這竟然都是一個個的人？」羅拔倒抽了口涼氣，為自己的發現而感到震驚。
這洞穴之中的蟲繭少說也有二十來個，那就意味著這裡面至少包裹著二十來個人，而在這小極天秘境之中，有的只有一類人，那便是參加試煉的各派弟子。
這些蟲繭一動不動的，裡面的人應該都死了吧！這麼一想，羅拔更覺得頭皮發麻。不知為何，這一霎那間，腦海中竟然掠過了那些百足妖怪蒼白一如死人般的臉色。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難道是那些百足妖怪的老窩？羅拔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點，然而這個發現卻更增添了他心中的疑惑。那百足妖怪不吃了他，反而將他帶到這個巢穴來，到底有著什麼目的？
難道是當做食物儲存起來？
可是對比百足妖怪那龐大的身形，自己才這麼一點肉，完全不夠它們塞牙縫的，仔細想來，這個目的的可能性實在不大。可若不是這個目的，那還能是幹什麼呢？
羅拔有些困惑，他扭動著僵硬的脖子，往自己的右邊看去。脖頸和頭髮都被什麼黏住了，能夠轉動的幅度並不大，但眼角的餘光，還是瞥到了一片白色。
那是跟地上那些蟲繭一樣的東西，佈滿了整個牆壁，而在這一片白色粘液之中，還有一個被緊緊包裹起來的身形，一張臉露在了外面，正低垂著腦袋，一動也不動。
羅拔努力地轉動脖子，令自己看得更加清楚一點。那是一張二十來歲的青年的臉龐，緊閉著眼睛，蒼白無比，看起來似乎是昏迷了。
「喂！兄弟！」羅拔衝他輕輕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接連喚了幾聲之後，羅拔便不敢再出聲，生怕鬧出動靜，惹來不知藏在何處的百足妖怪，要知道這可是百足妖怪的巢穴，肯定到處是那詭異的怪物。
陰冷的風在洞穴之中迴盪著，發出輕輕的嗚咽聲，遠遠地飄來，像是遊魂惡鬼的呻吟聲。這種幽暗，陰冷，一片死寂的洞穴，總是令人心生不安，誘發出內心深處的恐懼來。
「至少事情還沒有那麼糟，至少自己還活著不是嗎！看情況興許還能順利從這鬼地方逃出去呢！」羅拔舔舐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如是安慰自己。那張蒼白的臉上，似乎又恢復了不少血色，眼神亦靈動了起來。
羅拔摁捺下心中的不適之感，強打起精神，繼續轉動腦袋，將這個洞穴又仔細打量了一遍，這次在洞穴的一角，竟意外地發現了數個巨大的蛋。
這些蛋有著半人高，純白色的外殼，一個個排列著，豎在一片白色的粘液當中。數了數，差不多有六枚。
不難猜測，這些蛋肯定是那些百足妖怪的，而這個洞穴，應該便是其產卵的地方，如此看來，將修士禁錮在這個產卵的地方，似乎有著更為特殊的目的，難道是為那些即將出世的小蜈蚣提供食物？
羅拔不敢確定，雖然這個猜測是眼下最符合實際的，但他心中卻隱隱有著另外一層的猜測——之前所見的那些百足妖怪的上半身皆是年輕的模樣，十分吻合進入這個秘境試煉的修士的年齡，這必然不是個巧合那麼簡單，他一直覺得，這兩者之間定然有著什麼聯繫。只是這樣的猜測太過匪夷所思，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洞穴之中一片死寂，氣氛凝重壓抑，更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臭——那是百足妖怪特有的氣味。
這一片死寂令羅拔心中越發不安，他不知道那些百足妖怪將他囚禁在這洞穴之中，到底有何目的，更不知道，下一刻會出現何種的變故——在這個百足妖怪的巢穴之中，他隨時都可能遭遇危險。
思及此處，羅拔更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待下去。他又掙扎了一番，卻發現這包裹著自己的白色粘液韌性十分強大，若是強行掙脫，怕是要鬧出很大的動靜。
琢磨了片刻，便嘗試了一下用火去炙烤那些白色的粘液，幸好的是，在火焰的炙烤之下，這些白色粘液逐漸變軟了起來，這麼下去，很快便能脫身而出。
就在羅拔心中大定，感到脫身有望的時候，一聲輕微的卡擦聲在這空曠的洞穴之中響起。
羅拔渾身一震，以為是那百足妖怪來了，立時壓抑住呼吸，熄滅雙手掌心的火焰。警惕地抬頭四顧，卻發現在那洞穴偏僻的一角，一顆蛋忽然顫動了起來，傳來卡拉卡拉的碎裂聲。
原來是虛驚一場……羅拔暗自鬆了口氣，但卻不敢有所動作，只是低垂下頭，裝作昏死的樣子，然而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那只發出動靜的蛋。
顫動的節奏越來越強烈，蛋殼之上很快出現了一道顯眼的裂縫。隨著那蛋殼裂開，一條碗口粗細的蜈蚣從中鑽了出來。
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甲殼，密集的觸足，還有那醜陋的頭顱，這是一條不擇不扣的蜈蚣——不似那些百足妖怪，並沒有那人形的上半身。
這是……？
羅拔渾身一震，立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條碗口粗細的大蜈蚣。那一瞬間，那個隱約的預感忽然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隨之而來的是徹骨的冰寒，令他渾身血液凝結。
那個匪夷所思，令人不寒而慄的事實，似乎逐漸浮出了水面，慢慢地變成了事實——正如那四周沉寂的黑暗，逐漸將他那一顆冰冷的心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