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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再見 文 / 少辛

    漫天的飛雪洋洋灑灑,下了一天一夜,落了厚厚的一層,早起的時候,佟如玉的額娘馬佳氏還是去了,她呆呆蜷縮在她額娘的身邊,只覺得這世上一下全然沒有了色彩,她僵硬的轉頭,看著四兒艷俗的紅唇一張一合,她並不能聽來她在說什麼,卻覺得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悲涼。

    眾人都沒有料到佟如玉會突然發難,撲過來抱住四兒,一口就咬在她的脖子上,要是在狠一些這樣咬下去都是能咬死的,隆科多又驚又怒,一腳踹過去硬生生的踹倒了佟如玉,才將四兒救了下來,看她滿脖子的血,眼睛都紅了,抱起人來就要走,還不忘惡狠狠的道:「把這個賤人狠狠的給我打!」

    佟如玉疼的蜷縮在地上聽著賤人這兩個字又恍惚了起來,她是賤人,她的阿瑪又是什麼?

    聞訊趕來的赫捨哩氏一面罵兒子,一面將佟如玉摟在懷裡:「好孩子,不怕,有瑪嬤了。」

    身旁的嬤嬤忙機靈的出去請大夫。

    佟如玉這才在赫捨哩懷裡哭了了出來:「瑪嬤,我額娘沒了,我額娘沒了……」

    屋子裡亂糟糟的一團,都忘了剛剛過世的馬佳氏。

    赫捨哩聽的悲切,也落了淚:「還有瑪嬤和你瑪法了,不怕。」

    後花園的梅花開了,殊蘭帶著幾個弟弟妹妹去後花園的亭子裡賞梅花,又命幾人作詩:「誰要是做的好,我就獎誰一株最好看得紅梅。」

    鄂祈示威一樣坐在殊蘭的懷裡,驕傲的四處張望,鄂禮嚷嚷道:「大姐騙人,要紅梅,我們就能自己摘,不用大姐賞。」

    鄂實就引著他說話:「那你想要什麼?」

    鄂禮果然不負眾望說出了他也想要的東西:「蛋糕。」

    鄂寧吞了吞口水:「對,就要蛋糕。」

    雅莉琦笑嘻嘻的依著殊蘭道:「姐姐,你把頭上的花賞我就成了。」

    凡殊蘭頭上的花,雅莉琦必定是喜歡的,藉著一切可能的機會討要。

    格佛荷拉了拉雅莉琦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殊蘭又問鄂容安:「你想要什麼?」

    鄂容安老神在在的道:「別的便罷了,繡個荷包就行了。」

    明明是個小孩子,總是裝的這麼深沉。

    殊蘭故作沉思,出了亭子,站在雪地裡:「你過來。」

    鄂容安見她說的一本正經,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便聽話的站到了殊蘭跟前,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脖子裡猛的一涼,亭子裡的一眾小的笑的前仰後合,鄂禮極其機靈的當先跑了出來:「哎呀,我也給大哥涼快涼快。」

    也不知怎的就拿起雪團亂戰了起來,連旁邊的丫頭們也沒能倖免,等著老太太讓丫頭來找人,大的小的滿身都是雪,只是映襯著那一張張紅撲撲的臉蛋怎麼看怎麼好看。

    蘇爾氏進了老太太的院子,見著大的小的站了一排孩子,先笑了起來:「說說吧,怎麼就惹得老太太不高興了?」

    老太太站在裡面也不讓人扶,隔著厚重的簾子聽著外面的動靜,旁邊服侍的丫頭抿嘴直笑。

    殊蘭笑著將幾個小的護在後面:「是我帶著她們幾個玩的。」

    別的都還罷了,格佛荷是家裡唯一庶出的孩子,到底是有些怕,殊蘭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蘇爾氏抿嘴笑著看了一眼裡間,提高了聲音嚴肅的道:「大冬天的叫你們去園子裡賞花,你們到是好,全都**的出來了,一點主子的樣子都沒有,這麼冷的天要是染了風寒怎麼辦?也難怪你們瑪嬤要生氣,就是我也饒不了你們,去,外面站一會,先清醒清醒去…」

    她還待要說什麼,老太太掀起簾子就走了出來,氣勢洶洶的道:「不過就是玩玩雪罷了,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了這樣的大事,還要讓到外面去站站。」

    她一面說一面拉著殊蘭的手:「摸摸,這手都冷成什麼樣子了,聽聽你這嬸娘心狠的,罷了,瑪嬤疼你們。」

    外面的丫頭嬤嬤們都繃不住笑了起來,老太太大約也是知道蘇爾氏是故意,也笑了起來,嗔怪了她一眼:「真是個猴兒。」

    蘇爾氏就笑著上前扶住了她,老太太對幾個道:「快去暖閣暖暖手,啟明,去讓廚房熬些薑湯來,一人一碗,誰都不能少。」

    啟明笑著帶著幾位格格少爺進了暖閣,鄂祈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玩的高興,笑嘻嘻的拽著殊蘭的裙子說要在玩。

    蘇爾氏一邊扶著老太太往裡走,一面道:「剛剛佟府來報了喪,說是家裡的二奶奶剛剛過世了。」

    老太太怔了怔:「那才多大的年紀就沒了?」

    殊蘭只聽著蘇爾氏低低的聲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太太是不知道…」

    她一時想起佟如玉也有些怔怔的,鄂寧拉著鄂實嘀咕了半天又對殊蘭說話:「過幾日家裡的莊子上定是有野味要送過來的,我表哥們總是能自己挑幾樣烤肉吃,好姐姐,你也與伯娘說說,讓咱們也烤肉吃怎麼樣?」

    殊蘭回過身來,看著丫頭侍候著他們脫了鞋子在炕上坐下,笑著道:「這不是什麼難事,你們好好的唸書,先生佈置的作業都做完了,便是玩玩也沒有什麼。」

    她一面又將腳邊的鄂祈抱起來放在炕邊,給他脫了鞋子,拍了拍他讓他坐好,又覺得無聊,就讓丫頭拿了圍棋過來,對鄂容安道:「咱兩下會棋,反正也無事。」

    鄂容安最喜歡跟殊蘭下棋,不知道為什麼跟他大姐下棋,似乎總能體會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從容,比如愛惜…

    赫捨哩進來的時候見著幾個孩子一邊四個趴了兩堆都在看,一個個都是苦思冥想的樣子,她輕笑了一聲,格佛荷先看見了她叫了一聲:「大伯娘。」

    幾人都站了起來,見了禮,赫捨哩點了點頭:「你們玩你們的吧,好不容易鬆緩一天,我找你們大姐有些事情。」

    鄂祈已經撲進了赫捨哩的懷裡,赫捨哩親了親他,讓他依舊坐在炕上,帶著殊蘭出了屋子。

    「你二表嬸過世了,如玉這孩子發高燒,嚇壞了你表姑奶奶,額娘想著你們還算親厚,帶著你過去一併看看她。」

    又進去跟老太太道:「我帶著殊蘭過去看看…」

    上了年紀的人一聽到這種事情總是難免感慨:「去吧,也是個可憐孩子。」

    又飄起了細碎的雪珠子,赫捨哩看著丫頭們給殊蘭將頭上身上的鮮艷首飾都去了,一律換成的了銀的和玉的,猩猩紅的斗篷換成了櫻草色鑲狐狸毛的緞面大氅,腳上也換成了藍色的羊皮靴子。裡面穿著一身月白色繡藍色碎花的旗袍,站在雪地裡俏生生的好看。

    翠環笑道:「格格穿什麼都能讓人看的恍了眼。」

    赫捨哩笑著替她攏了攏大氅,又將個小巧的掐絲手爐給了她:「這上面的藍寶石都是從海上來的,我看著配這個手爐,就讓人鑲在了上面,你以後拿著用吧。」

    殊蘭挽著赫捨哩的胳膊笑道:「還是額娘疼我。」

    看著女兒的笑顏,赫捨哩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殊蘭的手:「你放心,額娘一定幫你挑個好夫婿。」

    蘇州的事情,赫捨哩到底還是知道了,只是她不忍苛責女兒,只覺得一腔芳心付諸流水,替女兒難過罷了。

    殊蘭嘟了嘟嘴埋首在赫捨哩懷裡不言語。

    佟府已經掛起了白燈籠,有親近的人家也有過來看望的,下人們見是赫捨哩到了直接領了兩人進了內院,先去馬佳氏的靈堂上一炷香,後又領著去了赫捨哩氏的院子,到底是國舅府,曲曲折折廊腰縵回,大氣中又透著精細和華貴。

    一進赫捨哩氏的屋子,便鋪面而來一股暖香,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丫頭們侍候著兩人褪了大氅,赫捨哩氏叫了一聲:「佩靜。」又讓殊蘭起來,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去裡面看看吧。」

    殊蘭便讓丫頭們帶著去了裡間。赫捨哩是禮佛的,屋子便顯得樸素了很多,隱隱聽著外面兩人說話的聲音:「我這是造的什麼孽…」

    裡面是個暖閣,燒了熏籠,擺著幾盆銀霜炭,比外間還要暖和,佟如玉的丫頭侍候在跟前,見了殊蘭進來,忙行禮,殊蘭擺了擺手。

    依著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床上躺著的佟如玉,青色絲被下的佟如玉臉色一片潮紅,嬤嬤們給她額頭敷著帕子,又在一邊低聲道:「好主子,好歹喝一口藥吧。」

    她牙關緊要,竟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樣子。

    殊蘭見不得旁人不將自己的命當命,她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呵斥道:「我當你是個聰明人,卻不想你這麼糊塗,你若真的去了,卻才是真的親者痛仇者快,如了那些人的意!」

    她的聲音像是一聲炸雷響在了佟如玉的頭頂,她費力的睜開眼睛:「可是…我阿瑪…」

    殊蘭彎腰在佟如玉耳邊輕聲道:「你真真是個傻子,若你阿瑪在乎你你哪裡能到這一步,只是,既然你阿瑪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你該多想想的是你額娘,你額娘若知道你如今竟如此不愛惜自己,她可能安息?你瑪嬤為了你特特請了我過來想要我勸勸你,你怎的這般傻,竟然將不在乎你的人放在了心上,將在乎你的人拋在了一邊,我若是你,就好好活著,且比那些不想讓你好的人都活的好,總有一日要看著那些歹人遭了報應才行!」

    佟如玉攥著殊蘭的手終於哭了起來:「是了,我怎麼能讓她們如意,怎麼能讓她們如意。」

    丫頭們並沒有聽來殊蘭說了什麼,只知道主子終於願意喝藥了。外面坐在臨窗的炕上的赫捨哩氏拉著侄女的手也跟著落了淚:「我這是做了什麼孽,生了那麼一個孽畜。」

    赫捨哩佩靜有些不解,她跟這個堂姑姑一向親厚,說起話來就少了幾分忌諱:「姑父也不管?」

    這裡面又有朝堂上的事情,家裡雖有隆科多這麼一個人,卻又似乎不是一家人一般,他的事情佟國維很少過問,赫捨哩氏又不過一個婦人,更說不得他,才讓他越發無法無天,她只是搖頭:「說不得,說不得的….」

    赫捨哩佩靜見她不願多說也就不多問,只是道:「何不給他在娶一房?」

    赫捨哩氏苦笑:「他哪裡拿我當額娘看,他阿瑪不管,我也管不了,那個四兒早早的就被當著正頭奶奶看了,只可憐我這孫女了,旁的事情我或可依了,只我這孫女斷不能在送回去讓他們揉搓了,以後都是我養著。」

    殊蘭看著佟如玉喝了藥睡了才出了暖閣,外面的赫捨哩氏見她出來,忙擦了擦眼淚,強笑道:「你是個好孩子,若不嫌棄,讓丫頭們帶你去我們的家的花房看看,若覺得冷了依舊回來。」

    殊蘭應了是。

    四周白皚皚的一片,又掛了白色的燈籠鮮艷一些的東西也都撤了,顯得很是淒涼,憐年跟前殊蘭身後輕聲道:「佟格格那麼要強的一個人…」

    如今竟也一心求死。

    殊蘭忽的想起後世的一句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同是女子,那四兒又何必將事情做的這麼絕,在仔細想又覺得,只是世道與女子苛刻罷了,若是後世,也不至於艱難到這一步,馬佳氏能被折磨死也不願意被休離,也多半是為了孩子,也因為兩個家族誰也丟不起這個人。

    跟著的丫頭又說起了家裡的花房:「這花房是我家大爺建的,種了不少名貴的花草,往常都不讓外人進去看的,生怕出個什麼錯,也就格格來了夫人才讓進去瞧呢。」

    這也是個會說話的,深宅大院裡的女子多不易,若有個情投意合的丈夫到還罷了,若沒有日日都是煎熬,她活了這麼久,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覺得女子難做……

    遠遠的見著一處院子的門口站著兩個男子,一旁還候著幾個下人,那丫頭便道:「是二爺。」

    原來是隆科多。

    她正不知要不要上前行禮,站著的兩人已將轉過了身,憐年驚呼了一聲:「公子爺?!」

    胤禛怎的這會在佟府?

    胤禛帶著暖帽,穿著黑色鑲金線的棉袍,外面罩著一件石青色討扣背心,那眼眸黑沉沉的一片,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殊蘭微微頷首,丫頭趕忙上前道:「二爺這是鄂爾泰大人家的嫡長女。」

    隆科多眼裡的驚艷一閃而過。

    他是個看起來很有幾分儒士風範的男子,受了殊蘭的禮,擺著長輩的口吻道:「這個是四貝勒,你也過來見見。」

    憐年腳下打滑差點跌倒,扶著殊蘭的手也抖了抖。

    胤禛似乎瞥見殊蘭眼裡的難過,又不知她為什麼會難過,只聽得她福下身子細聲細氣的道:「見過四貝勒,四貝勒吉祥。」

    她穿的清淡像是開在雪地裡的蘭花,空谷幽靜,臉頰有些泛紅,讓人看的滋潤,這會低下頭,就只看的見櫻草色的大氅帽子戴在頭上,滾落著不少雪珠,他淡淡的恩了一聲,又覺得太過冷淡,補充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隆科多笑看了幾眼胤禛,彷彿在說,我都明白。他很知趣的往後退了幾步。

    胤禛想了想還是輕聲說了幾句:「當日不說,是有苦楚,救命之恩,爺不會忘,一定不會委屈了你,你且先等一等。」

    殊蘭微微搖頭:「何苦把這些話掛在嘴邊,爺這樣說,到教我心裡不是滋味。」

    她邊說著又行了一禮,就帶著丫頭們告辭離去,胤禛站在原地看著她的有些嬌弱的背影在雪地裡漸漸走遠,皺著眉頭品味她最後說的話。

    聽的隆科多在耳邊道:「這樣一個貌美的女子,爺若看上了,可要先下手的,如今,那些看不得人心裡自在的人可是不少。」

    胤禛沒有接他的話,轉而說起了別的事情,心裡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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