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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五十六章 忽聞海上有仙山〔二〕 文 / 月如刀

    「等會兒!」

    蘇軟斷喝,卻還是慢了半拍,天朗一手拿著鳥,一手抓著幾根剛揪下來的毛,茫然轉頭:「啊?」

    蘇軟跑過去,劈手奪過那只海鷗,晃:「喂!你剛才說話來著吧?!醒醒啊!」

    天朗不解地看著她:「幹嘛跟晚飯聊天?」

    「拿著。」蘇軟將海鷗塞進他手裡,讓他用手托著,然後按住海鷗胸口,開始做急救。

    也不知道人類急救的招數,對海鷗管不管用,權且死鳥當活鳥醫好了。

    「……哎……」細若游絲地一聲呻吟,海鷗居然真的悠悠轉醒。睜眼正瞧見托著它的天朗,三目相對(鳥的眼睛在側面),登時就暴走了。

    「剛才是你打我來著吧?!啊?!死狐狸,你手怎麼這麼賤啊?!我是龍王陛下親封的接引使者!我是接引使者!這是東海龍族的地盤,不是你死狐狸的冰窖子!有病回家吃藥,跑到這撒什麼野?!啊——!我這塊兒的毛呢?!我毛呢?!你手上拿的什麼?!天殺的你又拔我毛!上次你就拔我毛!我今天跟你沒完#¥%……」

    優雅高貴的海鷗哥哥,龍王陛下親封的接引使者,在發現自己被拔毛露點之後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開始在雪狐王族貴賓的掌心裡跳腳罵街,調門之高亢,措辭之牙磣,瞬間秒殺市井間所有流氓潑婦。

    天緋面無表情地揚眉望天,將入不得耳的聲音自動過濾。

    天朗從來沒見過會爆粗的鳥,而且對很多詞彙不是很瞭解,頗認真地聽著,還不時插言求教:「什麼叫狼掏的呀……腌臢潑才是什麼呀……王八不就是烏龜麼?關烏龜什麼事呀……奶奶個纂兒跟你剛才說的奶奶個腿兒有什麼區別呀……」

    蘇軟怔怔看著那只海鷗,唇角一抹笑意漸漸擴大,終於在鳥兒停下來倒氣的空當,走上前去給了它一個擁抱:「阿九……」

    「哎呀鬆手鬆手!你把我毛都弄亂了……」鳥吃了一驚,語氣卻明顯扭捏起來,假模假式地掙扎了會兒,便任她抱著,「我變成這樣你也認識我?」

    「不認識,」蘇軟理所當然地道,「但嘴損成這樣的鳥我就認識阿九一隻啊。」

    「哼。」鳥抖了抖翅膀,「本使者現在叫阿八了。」

    「阿八?」以前公子澈好像也隱約提過這個名字似的。

    「公子說,我原是九命鯤鵬,所以叫阿九,現在丟了一條命,就叫阿八得了。」

    這是公子澈的原話,但還有幾句他沒好意思複述,公子澈說:時時刻刻記得自己還有幾條性命,今後遇事時也好多些謹慎,少些莽撞。

    「咦,那要是將來你就剩了三條命,豈不是得叫阿三?」蘇軟脫口而出。

    「呸呸呸!少咒我!」阿八啐道,「爺我又不是紙糊的,上次是不小心,才會著了莫傷離那廝的道。」

    說到這裡,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可公子這次,卻被那老不死的害慘了呢。我常勸他不要弄那些沒用的女人回來,臨危之時不但幫不上忙,還總拖後腿,可他就是不聽……」

    「你家公子,他現在怎樣了?」沒用的女人之一趕緊問。

    阿八難過地搖了搖頭:「還能怎樣……眼睛看不見了啊……」

    雖然一路上都在做心理準備,但聽到確切消息的時候,蘇軟仍然有些愣神,想起公子澈的眼睛,明亮溫柔,浩瀚如海的眼睛,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戳破了個洞,涼風嗖嗖地灌進來,酸冷冷地難受。

    「阿九,帶我們去看他吧。」

    「跟我來。」阿九淡淡應了一聲,飛落在沙灘上,踱著外八字向海中走去。

    三人看著它。

    「還愣著做什麼?」鳥走了幾步,發現沒人跟上來,轉回身,有點不耐煩地催促。

    「你打算……就這麼走著去?」蘇軟吶吶地問,「你不是鳥麼?」

    阿九看樣子很想翻個白眼,如果它有白眼可翻的話。倒是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整了整羽毛,挺胸疊肚地又踱著外八字回來,走到天緋面前:「東方龍族接引使者銀翼,受命在此恭迎雪狐王族貴賓,請移尊步,由我載您赴不盈山覲見龍王陛下。」

    說完邁步入水,瞬間變幻成一尾亮銀脊背的雪白小魚,通身籠著似真似幻的皎潔光暈,越向深海處游時身形變得越大,漸漸已長逾數十丈,雪山冰島一般浮游在海面上。

    東海龍族銀翼使者,上天可化大鵬,入海則為巨鯤。

    蘇軟緩緩捂了嘴巴,歎為觀止。

    天朗卻猛地跺了跺腳:「哎呀,熟人不好下手了,要是能撈回去凍上,夠吃好多年啊……」

    白鯤游於瀚海,逆長風,卷狂瀾,轉眼千里。蘇軟站在它雪野似的遼闊脊背上,髮絲裙袖輕狂亂舞。驀然回首,來時的海岸早已杳無蹤影,空剩了週遭不見邊際的蔚藍,延伸到極遠的地方,與蒼穹混淆了顏色,讓人幾乎辨不清何處為海,哪裡是天。直到一座雲蒸霞蔚的奇絕山峰,彷彿從海天窮盡處,漸漸進入到視野中來,蘇軟知道,那就是不盈山了。

    龍族是異界之中最接近於神的部族,即便海上風浪滔天,不盈山所到之處百里以內,也必然是和風朗日,波瀾不驚。峰巒雲霧間,隱約可見錯落各處的宮殿、樓台、庭園、館榭,不遜於雪狐王宮的美輪美奐,卻又另有一番屬於龍族的典雅祥和之氣,全不似雪狐王宮般居高臨下,冷峻孤絕。

    雖說是來看公子澈,但既到了龍族的地盤,自然是要先見過家主的。將三人送上穩如大陸的不盈山,白鯤又變回海鷗,振翅而起,帶他們向著主峰最大的一處宮院飛去。

    從小看西遊記、看哪吒鬧海,蘇軟對於龍王的概念,就是四個一套、錦袍玉帶、寬鼻闊口、披麟頂角的模樣。所以當她在龍宮大殿中看見龍王炎涼——那個同樣有著美麗眼眸、亮銀長髮,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帥哥的時候,感覺世界觀有點動搖。

    「兒媳婦!認不認得我?!我是爹爹呀!」帥哥一舒廣袖,飛奔而來,看那意思竟是打算生撲。

    蘇軟登時就傻了,虧得天緋眼疾手快,揪著脖領子將她拎到自己身邊,堪堪避過龍王陛下如火的懷抱。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飯可以亂吃,爹可以亂認的麼?!哪跟哪啊你上來就整倫理哏?

    「怎麼會錯?」帥哥笑得有些崩壞,「你是小三十六,我是小三子的父王,按照人間的規矩,你不該叫我聲爹爹麼?」

    就算蘇軟一時搞不清小三子是誰,但對於小三十六這個編號,卻是刻骨銘心的,於是瞬間領會了龍王陛下的邏輯。

    小三子=公子澈=他兒子;她=小三十六=公子澈的小老婆=他兒媳婦。

    一隻烏鴉拖著省略號從半空啊啊飛過,蘇軟感覺腦仁兒有點疼,正吃力地想著該怎麼把自己從這狗血的家庭倫理劇裡摘出來,身旁,天緋已經不疾不徐地開口。

    「她是我的人,還請龍王陛下,不要誤會。」不愧是妖孽,就連護食都護得這麼從容淡定,言簡意賅。

    「明明是我家的兒媳,怎麼就成了賢侄的人。」龍王炎涼轉向蘇軟,語氣裡滿是蛋蛋的憂傷,「小三十六,莫非……你是嫌棄小三子眼睛看不見,就移情別戀,另擇良人了麼……」

    「不是,我……」

    蘇軟正要解釋,卻不經意間看見了炎涼漂亮的眼眸深處,一抹稍縱即逝的促狹笑意,怔了怔,忽然就怒了。

    大爺的,這貨在逗悶子呢。

    兒子眼睛都沒了,老子卻還有這個閒心,可見其寡情薄義。又想起那日在潭水裡,公子澈說起東海的時候,眼中的冰冷寂寥之色,對於眼前這位龍王陛下的好感,立時就降到了零下。

    「是啊,就是移情別戀,另擇良人了。」望著那張笑臉,冷冷道,「反正他也從小被人嫌棄慣了的,連親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還能指望別人有什麼良心?」

    「你說……什麼?」炎涼仍是笑著,週身散發的壓迫感卻開始鋪天蓋地而來,彷彿料峭春寒,明明在山花爛漫之中,卻仍然涼得透入肌骨。

    「我說,」小丫頭向後退了一步,平移到天緋身後,就伸出個腦袋,很淡定地又重複了一遍,「反正他也從小被人嫌棄慣了的,連親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還能指望別人有什麼良心?」

    姿勢雖慫了點,但勝在目光堅定,又借助妖孽渾然天成的強大氣場——俗稱狗仗人勢——因此成功地抵禦住了龍王陛下的迫人威壓。

    「你躲什麼?」炎涼盯著天緋身後的那個腦袋,問。

    「我沒躲。」腦袋說。

    「……你對我好像很不滿嘛。」

    「「只是,替公子澈不值罷了。」

    「……賢侄啊。」炎涼歎了口氣,忽然轉向天緋,「人間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看來所言非虛,你的人這是在為我家小三子打抱不平呢。」

    這算挑撥離間吧?算挑撥離間吧?

    蘇軟躲在天緋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便下意識地將手塞進他的掌心裡。

    天緋沒有回頭,不動聲色地握住那只有些微涼的小手,唇角微揚。

    「這丫頭心直,見不得無情無義之事,倒讓龍王陛下見笑了。」

    平素越是不屑於逞口舌之利的人,吐槽起來反而越具殺傷力,炎涼怔了怔,一時竟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接,半晌才翻了個白眼:「銀翼!」

    「屬下在!」阿八撲雷撲雷地飛進來。

    「給雪狐族貴賓和……小三十六安排住處,然後帶幾位去東苑看看三殿下。」

    「是!」

    「那個……等等,」伏在阿八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把小三十六和那小子的住處安排得遠些,這小丫頭有趣,給老狐狸做兒媳婦可惜了,想辦法拆散了他們,留給小三子當個玩意兒也是好的。」

    「……是。」阿八心虛地向這邊看了一眼。

    天朗正側著頭,支著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天緋負手望著房頂某處,行若無事。蘇軟嘴角略抽——喂喂,就算你賊眉鼠眼地囑咐,這麼近的距離,也是能聽見的好吧……

    對於漂泊無定的不盈山而言,本無所謂東南西北。雖然身處山中感覺不到海波動盪,但早上用來看日出的窗子,晚上再看落日,也是不奇怪的。所謂東苑,不過是當初起名字的時候,恰好在東面罷了。

    公子澈的寢宮外種滿了不知名的玉色花樹,穿行其間時恰遇風起,皎潔的花瓣鋪天蓋地而來,如碎冰亂雪般拂上衣襟,直到在門口抖落盡了,裙袖和長髮上也還染著似有若無的淡香,清冽,溫柔,裊裊不散。

    寢宮內門窗四敞,簾幔飄飛,雖冷清了些,卻甚是明亮通透。公子澈穿了襲淡色的袍子,斜倚靠枕坐在臨窗的條案旁,案上白瓷茶釜裡水正燒得滾開。聽得三人進來,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們入座,然後繼續碾籮篩煮,調器弄盞,動作熟練得如行雲流水,若不是一條軟帛蒙住了眼睛,面色也有些蒼白,幾乎看不出已是個全盲之人。

    「從龍府帶過來的紫筍,就剩了這一點,嘗嘗?」未幾,三盞香氣氤氳的茶已推到他們面前。

    天朗端起一盞仰頭飲盡,然後便伸著被燙到的舌頭拚命喘氣。蘇軟心中難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沉寂了許久,倒是原本最不愛說話的那個表達了慰問之意:「你怎樣?」

    「還好,真正的眼不見為淨。」公子澈端起茶盞淺淺嘗了嘗,笑笑,「只是離開不盈山太久,出去的時候有些找不到路。」

    「公子澈……」蘇軟心揪得厲害,半晌,就只喊出這個名字。

    「小三十六……」公子澈伸手,很精準地撫上了她的頭,「好了,別難過了,為夫的當初放你跟人私奔,不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跑回來哭的。」

    他越是溫柔哄勸,蘇軟就越是真的想哭,忽然又想起當日在須臾洲,莫傷離那老不死笑盈盈說要出門的情景,早知道他是去幹這個,自己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擋他一擋。

    「大爺的莫傷離,他怎麼就能下得去手,挖你的眼睛!」一掌拍在桌子上,心中的舊恨新仇無法言喻。估計如果此時莫傷離站在面前,她不用就鹹菜也能生啃了他。

    「挖?」公子澈怔了怔,啞然失笑。

    解下軟帛,仍是那雙美得驚心動魄的澄澈眼瞳,只因為失了焦點,變得有些渺茫,在外觀上卻未損分毫。

    「所謂滄海之眼,是指眼中的精魄,而非眼珠,我現在雖然看不見了,但該有的東西卻還都有……所以,還沒有那麼血腥。」

    「……哎?」蘇軟呆看著他,「都在?」

    「都在。」

    「那……如果奪回那個什麼……精魄,你還有沒有可能再看見?」

    「……也許可以吧,畢竟以前沒人試過。」

    「天緋,天緋……」忽然來了精神,一對大星星眼光彩熠熠地看著天緋。

    「知道了。」妖孽輕啜了口茶,「莫傷離不除,遲早是心腹大患,所以不消龍族相邀,就算為了你我,此事也必須有個了斷。」

    正說著,窗外忽然又響起飛鳥振翅之聲。

    「阿八,什麼事?」公子澈推開窗子。

    「殿下,」阿八飛進來,落在條案上,偷眼看了看天緋,「雪狐王陛下攜王后來訪,馬上就要到海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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