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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聰明人、不講道理的人 文 / 寄奴

    秋日午後的陽光很溫潤,長街一角,許安綺看著年輕的書生耐心並且隨意地滿足著黛兒的好奇,偶爾調笑幾句,惹得小丫頭一臉委屈,待過了片刻又是「許公子哥哥,許公子哥哥」,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所謂安穩的生活也不過是這樣罷?

    街道上有幾輛馬車駛過來,人多的地方,車伕就放慢速度。馬車打著陸氏商行的標識。陸氏的生意做得大而雜,每日貨物的吞吐也很可觀。這時候,為首的馬車上,陸承濤掀開簾子觀望,這批貨物大概比較重要,所以需要他親自壓陣。待看到站在一旁的許安綺,便立刻將簾子放下。

    五輛馬車整齊地朝陸氏商行方向駛去。

    許安綺望著馬車行駛的方向,輕輕抿了抿嘴唇,神色複雜。陸承濤,年幼時曾經抱過自己在雪天裡燃放煙花的長輩,這時候已然陌路。方才覺得生活安穩的感受這個時候也沒有了。想想也是,生活的無奈那麼多,安穩……畢竟是短暫的。

    「好了,自己琢磨吧。」許宣拍了一下黛兒的腦袋,將手中的畫紙遞給她,然後站起身。

    「這種幽怨的表情很專業啊。」

    「呃……什麼?」許安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沒有啦。」許宣搖搖頭:「很麻煩?」

    許安綺低頭笑笑:「哪裡,只是小事而已。」話說道一半,看到許宣的清澈目光:「呃……很麻煩。」

    「吶,有什麼不開心的,就應該說出來,大家開心開心。」

    「……」

    午後的時光慵懶而愜意,許安綺斟酌著情緒,和許宣小聲交談著。黛兒坐在一旁的石階上,腮幫子鼓鼓的,平日就很大的眼眼睛這時候就睜得更大——真的好像啊,居然是用木炭畫的。

    還是想不明白。

    ……

    「七月初三那天,爹爹過世了。事情太突然,誰也沒想到……」

    「沒有徵兆麼?」

    「嗯,沒有徵兆的,爹爹平素身體還算硬朗……只是記得那天他興致不錯,中午貪了杯。」

    「那大概是腦溢血了。」

    「嗯?」

    「隨口猜測,只是這個可能性比較大。大概是平日血壓就高,又喝了酒。」

    許安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既然已經開始說,話匣子就打開了。

    「家裡是經營墨坊的,姐姐三年前嫁到杭州去了,如今爹爹走了,很多事情來不及交代,生意就困頓起來。

    「其實,也留下了一些人手和關係的,只是沒有一個話事的人牽頭,很多事情就會很麻煩。」

    ……

    許宣曾經商海打拼也有很多年了,很多東西雖然時代換了,卻也並不陌生。()雖然許安綺說得很隨意,但是結合這些天的所見,他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這女孩家中經營墨行,生意鋪得不算小,在如今的大明朝,墨業是不錯的行當。

    至於她所遇到的麻煩,在商場上也不鮮見。許氏墨行如今正是群龍無首的局面,徽州的墨業如果少掉一個許氏墨行,空出的利益空間相當可觀。何況在他人眼中,許家如今也就留下一個女兒,這基業早晚是要送人的,這個時候還客氣什麼?

    所以,出手吧!

    採用的手段當然不可能正大光明,若真要通過競爭的方式將許墨給擠兌出去,太費時間不說,指不定會有什麼變故。所謂不光明的手段其實也不需要多複雜,徽州府衙劉知府那邊也已經有過交待,今年京裡要的墨量提高了,徽州府墨商攤派份額也加大,這些入冬之前要準備妥當云云。

    所以釜底抽薪,直接從制墨原料上卡住許墨,其他的就簡單了。若到時候許墨這邊交不出貨,拂了朝廷的面子,結果自不用多言。

    「爹爹雖然去了,但是家裡的原料還有一些,勉強支撐一些時日也是夠的。但是問題總要解決,其他的倒也罷,可這制墨所必須的桐油如果短缺,墨行也就沒必要再經營了……

    「爹爹原先的老朋友,如今也都在觀望。客氣一點的會見上一面,其他人,比如陸承濤……」頓了頓,微微搖頭:「哎,提他做什麼。」

    許宣正站著活動一下四肢,聽到這裡微微揚眉:「陸承濤?那個小雜貨店老闆?」

    許安綺有些失落的眼神中頓時帶上些許笑意。哪有這麼說人的,陸氏的產業很雜不假,但是規模也很大了。小雜貨店?這稱呼也太小氣了。搖頭輕笑。

    「雖說是人走茶涼,可涼得未免也太快了。妾身也知道,肯定是有人在後面動作。程家作為墨業行首……當然,也不止一家了。」

    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許宣微笑傾聽。這女孩子當然不會指望他來幫助做什麼,只是心裡的事情憋久了,就有向人傾吐的**。大概也是因為許宣之前做的事情,讓她覺得還算是個靠譜的聽眾吧。

    兩人說著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一齊在石階上坐下,一個絮絮叨叨,一個笑而不語,相當默契。女孩一襲素衣,雙腿斜斜地並在一起,很好看的樣子。大概是受旁邊的男子影響,坐姿也顯得隨意些。

    午后土黃色的陽光斜斜地照耀下來,流淌在她身上,很莊雅的感覺。男子偶爾偏頭看看她,偶爾看看來往的行人,點頭,或者微笑,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小丫頭正拿著紙張對著陽光的方向打量。

    一時間,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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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綽綽,街道上行人走過,各種模樣的神色。從容的,匆匆的,興高采烈,也有面色憂愁的。

    無意與人群爭奪熱鬧和喧囂的街角石階,一些碎語閒言,家常輕話。

    「經商,不太懂啊……不過要說制墨的話,倒還記得一點。」

    「妾身今天是想去劉世伯那裡……嗯?你說什麼?」

    許宣伸了個懶腰,順便換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我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內心深處是個藝術家。」

    「……」

    少女聞言黛眉輕輕蹙起,似乎實在琢磨著,這個書生總是會說一些聽不太懂的東西,但是就感覺來說,也不像胡說八道了。然後隨意問道:「藝術家?很厲害麼?」

    「當然厲害,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什麼的。」看到少女狐疑的眼神,又不確定地笑笑:「應該吧……」隨後餘光瞥見黛兒一臉憧憬的目光,疑惑道:「喂,你信了沒有?」

    黛兒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用很用力的點頭來表達她的信任。

    這到底算不算聰明的小孩呢?許宣摸著下巴思索,小孩子……嘖,總是在不該乖的時候最乖了。真是……不可愛啊。

    那邊許安綺笑了笑:「公子也懂制墨麼?妾身回頭倒是可以看看家裡缺不缺人手……」

    許宣輕輕擺手:「不是這個意思。」正準備解釋,那邊有人過來。

    來人是程子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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