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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端午(中) 文 / 薄慕顏

    孔老太爺是蘇州知府,今兒不少官宦人家都到孔家拜會。()

    與上次去江家有所不同,孔家今天是主人。孔老太太和幾位老夫人說話,大太太和三太太陪著太太奶奶們,玉儀幾個小姐妹負責各府的小姐,阮氏則忙著調遣安排,準備晌午的酒席和下午的瓜果點心。

    今兒一共來了八位小姐,再加上玉儀幾個,湊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出群芳會。

    其中三位小姐年紀小點兒的,便由玉嬌帶著去餵魚、斗草,剩下的五位都是快出閣的,自然要斯文一些。玉儀只記得梅家的大小姐,喚做麗卿的那個,大眼圓臉,白裡透紅的皮膚,叫人一看就想捏上一把。

    另外還有江家七房的一對姐妹花,袁家的三小姐,讓玉儀感到意外的是,上次那個姚四奶奶家也來了一位小姐,閨名喚做蕙娘。

    玉薇的長袖善舞,在這個時候發揮的淋漓盡致。

    儘管各家來的小姐不少,年紀大小脾氣也各有不同,可是玉薇招呼的面面俱到,既不忘和這個說幾句話,也不忘幫那個添杯茶,一會兒又讓小丫頭打了水來,給小姐們洗手淨面。

    玉儀滿心感慨,這就是天天在嫡母面前鍛煉的成果啊。

    好在玉嬌去了別處,玉華和玉清兩個都是悶葫蘆,區別在於一個鋸了嘴,一個沒鋸嘴,都是由得玉薇去忙活。

    玉儀有些想念明芝,便拉了梅麗卿到一旁涼亭說話。

    「照這麼說,你在京城整整住了十年?」梅麗卿在家亦是庶出,但是和玉清、玉薇不同,言談舉止都十分大方,即便是面對玉儀這般不熟悉的人,也沒有絲毫忸怩拘束之態。

    玉儀越發喜歡她,點頭笑道:「我有個一起長大的表姐,那模樣和你差不多,要是換了同樣的衣裳,沒準兒還會認錯呢。」

    「這麼巧?」梅麗卿一笑,臉頰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可惜太遠了,不然兩個人穿成一樣,去唬人才好玩呢。」

    「是啊。」玉儀總覺得有目光時不時掃過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姚蕙娘眼神一閃,扭頭看向了別處。心下不由納罕,問道:「我頭上的珠花歪了?還是身上衣服又哪兒不對?」

    梅麗卿瞧了瞧,搖頭道:「我看挺好的啊。」又問:「怎麼了?」

    「你們兩個躲在這兒做什麼?」袁三小姐走了過來,笑道:「上次在江家也沒見你們怎麼說話,今兒怎麼就熟絡起來了。」

    玉儀笑道:「外頭熱,亭子裡坐著涼快。」

    袁三小姐也坐了下來,低聲道:「姚家的人好不厭煩,哪裡都有他們家。」往涼亭外看了看,「那個姚四奶奶就不說了,你瞧那個叫蕙娘的,眼睛跟著賊似的,老是往你們這邊瞅,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原來不是自己的幻覺,——玉儀扭過頭去看,姚蕙娘孤孤單單的,只有玉華偶爾跟她說一、兩句,明顯跟這些官宦小姐不是一個圈子。

    只是自己有什麼可看的,真是莫名其妙。

    梅麗卿笑道:「人家瞧瞧怎麼了?又不少你一塊兒肉。」

    袁三小姐啐道:「呸,我是替你們擔心。」手裡拿著一柄牡丹花絹麵團扇,不時的搖晃幾下,「沒準人家打著你們哪家的主意,想嫁進來做兒媳呢。」頓了頓,掩面一笑,「所以先來看看,到底哪個做小姑子合適一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玉儀不由心思一動。

    梅、袁兩位小姐是相熟的,梅麗卿聞言比劃著羞她道:「什麼嫁人小姑子的,你滿嘴胡說八道,也不臉紅,當心回頭我告訴你們家太太。」

    「你去說啊。」袁三小姐笑嘻嘻道:「我是胡說八道,你說出來就不臉紅了?我才不信你敢說呢。」

    玉儀已經沒了說閒篇的興致,借口身上出汗,要回去換身衣服起身走了。

    走到半路,在廊子盡頭差點撞上一個年輕媳婦。

    「姚四奶奶?」玉儀認出了來人,儘管不太喜歡眼前這個人,但出於禮貌,還是微笑問道:「是不是在找蕙娘?在後花園的涼亭那邊呢。」

    「哦,知道了。」姚四奶奶的長相只是算中等,臉型略長,但打扮卻十分利落,顯得人甚是精明,笑道:「我們家二小姐怕熱,我來給她送套衣裳。」像是解釋一般,指了指身後小丫頭的包袱。

    玉儀心裡有事,不耐多說,便道:「四奶奶順著這條道過去,就能看見人了。」

    「三小姐……」姚四奶奶叫住打算離開的玉儀,欲言又止,想了想,叫小丫頭到廊子另一頭等著,方道:「三小姐是個和善的人,不像有些眼界高的,瞧不起我們商戶出身的人家,總是嫌這嫌那的。」

    這話何其莫名其妙,玉儀難以理會對方的意圖,只是微笑聽著。

    「就說我們家五爺吧。」姚四奶奶自顧自說道:「今年也有十七了,十三歲那年就考上了秀才,明年還打算再去鄉試,沒準兒還能做個舉人老爺呢。再著說了,我們姚家雖不敢說富可敵國的大話,但產業還是有些的,就是這樣,那些官宦小姐卻還瞧不上。」

    彩鵑聽她說了半晌,不耐煩道:「姚四奶奶,要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姚四奶奶賠笑道:「三小姐你看我這個人,說話就是不中聽。」

    「沒事。」玉儀面含微笑,婉聲道:「你們家少爺既然是年少才俊,將來自然有高中的一天,也自當遇到慧眼識珠的姑娘,兩廂結成良緣。」又補了一句,「不知道誰家小姐這般有福氣,先替四奶奶道聲喜了。」

    姚四奶奶雙眼放光,忙道:「多謝三小姐,多謝了。」

    玉儀心思恍惚的回到房中,彩鵑還在旁邊道:「那個姚四奶奶好沒道理,無緣無故拉著小姐,還說些污七八糟的話,真是荒唐。」

    方嬤嬤見玉儀只是發呆,問道:「小姐不舒服嗎?」

    玉儀搖搖頭,「有點熱。」

    彩鵑忙道:「我去端一盞冰鎮酸梅湯來,再打盆涼水洗洗臉。」

    「三小姐在嗎?」

    問棋在外頭道:「在,剛回來。」

    「周姨娘。」玉儀站起身相迎,笑道:「姨娘請坐,大熱天的難為親自走一趟。」正好彩鵑端了酸梅湯上來,便道:「姨娘先解解渴。」

    周姨娘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因為臉上帶著隱隱的疲憊之色,透出些許老相,但仍能看出年輕時是個清秀佳人。

    「我不渴。」周姨娘並沒有去端酸梅湯,連凳子都沒坐,先欠了欠身,「多謝三小姐費心了。」又問:「聽說太太把玳瑁撥了過來?」

    玉儀淡淡笑道:「現在叫碧如了。」

    周姨娘有些不安,「是不是因為四小姐……」

    「不是的。」玉儀再次指了指坐,「不管四小姐的事,姨娘坐下說話。」微微苦笑,「太太有她自己的打算,不與旁人相干。」

    周姨娘在阮氏面前立規矩習慣了,斜簽著身子坐了,猶豫道:「有件事,不知道與三小姐相不相干……」像是心裡在做某種抉擇一樣,頓了頓方道:「有人隱隱約約聽到幾句話,好像提到了三小姐。」

    方嬤嬤緊張問道:「什麼話?」

    「也沒大聽清。」周姨娘露出歉意,說道:「趙榮家的有個遠房侄兒,是二門外的小廝,一貫的好賭,也不知道輸了多少銀子。前幾日跟人喝醉了酒,口發大話,說是過些日子就有銀子了。」

    方嬤嬤沒聽到要緊的,追問道:「又怎麼扯到了三小姐?」

    「人家就問他,什麼時候才有銀子。」周姨娘深深的看了玉儀一眼,「那小廝說,等三小姐一出閣就有,還說……,最遲不超過半年。」

    原來是為了錢,才把自己賣了。

    再想到姚四奶奶的那番話,玉儀輕輕歎了口氣,——雖然結果不是太好,但卻有種跌落到地的踏實,疼歸疼,卻再也不用整天懸著心了。

    周姨娘不便久留,說完便欠身告辭。

    方嬤嬤命彩鵑守在門口,回來惱道:「太太竟然這麼急?小姐還不到十三啊!」

    玉儀反問道:「十三和十四有區別嗎?」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方嬤嬤萬萬沒料到,阮氏如此豁得出去,竟然打算讓嫡女下嫁商戶,連自個兒的賢名都不顧了。這樣厚臉皮的對手,還是頭一回遇到,急得在屋子裡打轉,半晌停下,「要不……,小姐去找老爺說說?」

    「嬤嬤。」玉儀突然想笑,「我怎麼說?告訴老爺,聽說太太打算給我說親,可是這門親事我不願意?且不說老爺罵不罵我,便是說了,太太也不可能沒有應對之策,她既然篤定半年內能把我嫁出去,就必定經過深思熟慮。」

    對於古代人來說,「孝」字是任何人都必須遵守的規則。

    方嬤嬤即便心思再多,在這絕對無法改變的規則下,也是無計可施。暫時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趕快書信一封,讓公主府知道,再馬上派人來提親。

    玉儀沒有否定她這個想法,頷首道:「信是要寫的,只是咱們也不能幹等著。」

    「那咱們能做什麼?」方嬤嬤心思飛快轉動,「要不小姐先病一段兒?這一病,至少能拖延一點時間,甚至惹得提親的人家不喜歡,或許就……」

    玉儀搖頭道:「若是太太和老爺都不喜歡這門親事,他們讓我病,這主意或許還有用。可嬤嬤別忘了,如今太太是願意做這門親的,她說我沒病就是沒病,就算真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不也一樣能塞轎子裡去嗎?」

    「她休想!」方嬤嬤氣憤道:「難道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如果鬧了起來,或許太太有些丟臉,可是我呢?」玉儀苦笑,搖頭道:「這種事情,終歸是姑娘家更吃虧的。」

    一個千金小姐,在出閣的時候跟繼母大鬧,不管孰是孰非,將來又還有誰敢娶這般潑辣的兒媳?女兒家名聲一壞,提親的人家都會下降好幾個檔次。

    「你母親走的太早了。」方嬤嬤滿是傷心,難過道:「若是早給你定下一門親事,也就不會……」又想到了李氏,對於送信入京也是一片黯然。

    「彩鵑。」玉儀喚了人進來,吩咐道:「去請段嬤嬤過來。」

    玉儀回蘇州時,豫康公主給了兩房僕從帶過來,不過都是京城的人,對蘇州的情況並不熟悉。而玉儀的乳母崔氏和丈夫盧貴,都是蘇州本地人,雖說崔氏已經過世,但盧貴和他的家人還在蘇州。

    要打聽消息,當然還是本地人熟門熟路。

    玉儀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鵝黃色的窄袖中長素面褙子,中間月白色主腰,下穿一條漸變染綠的九折儒裙。頭髮也再挽了一回,金釵之類一概不用,只斜斜的插了一隻渾圓光潔的珍珠簪,再點綴幾朵小珠花,整個人恍若清水出芙蓉一般。

    這個時候,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更是不可取,越是軟弱反而越叫對手看不起,——既然避不開,那就迎面一戰吧。

    不論輸贏,反正自己都是盡力了。

    「換個衣裳換這麼久。」袁三小姐笑著埋怨,又讚道:「不過真是好看,也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搭配起來很合適,叫人無可挑剔。」

    梅麗卿細細打量了一回,點頭道:「是不錯,越發襯得你的皮膚白皙。」

    玉儀笑道:「你們倆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連說話都是一唱一和。」

    正說著話,前面的太太奶奶們也過來了。

    阮氏見了玉儀,眸光一亮,怔了怔方才笑道:「今兒這身打扮不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玉儀不動聲色,笑道:「比下誰,也比不了太太啊。」親親熱熱挽了阮氏的胳膊,回頭朝眾人笑道:「我們太太是出了名兒的年輕,容我說句放肆的話,這站一塊兒,瞧著像不像姐妹兩個?」

    那些原本打量玉儀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阮氏身上。

    「可不是。」梅夫人當先笑道:「誰能都像阮夫人這般有福氣,兒女雙全,也難怪心寬顯得年輕了。」

    江家二房的國大奶奶梁氏,今兒也在場,心裡正因江太夫人讓自己出來送禮,卻留下賀婉貞主持端午節而惱火,聞言笑道:「旁的不說,單是這生兒子的本事,咱們就都比不上阮夫人,一個人便把男胎運給佔全了。」

    玉儀的便宜爹有兩位姨娘,三個通房,然而阮氏進門以後,這些人不僅沒生出一個男丁,就連半個女兒也沒有。不論其中有沒有阮氏的手段,可在其他夫人眼裡,誰又會相信她是乾乾淨淨的?

    換個現代的說法,眾夫人那都是羨慕嫉妒恨吶。

    阮氏眼見火飄到了自己身上,當著眾人又不好擺臉色,只得朝玉儀笑道:「都是你這丫頭,什麼玩笑都敢開。」

    玉儀笑嘻嘻道:「那還不都是太太疼我。」

    阮氏的笑容僵了一下,嗔道:「你呀,最愛淘氣。」

    姚四奶奶在旁邊看得一愣,——自己都說的那麼清楚了,這孔三小姐不會還沒聽明白吧?可聽她先前最後那句話,又彷彿是聽懂了。

    若是她領悟了自己的意思,還有心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還這般若無其事,甚至還……,看眼前阮氏吃癟的樣子,就知道這三小姐是一個難纏的。

    姚四奶奶心裡歎了口氣,但願她真的看不上姚家吧。

    眼看快到晌午時分,阮氏笑道:「諸位太太小姐,咱們先去入了席吃飯,下午還安排了幾場戲,有的是時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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