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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雲湧(上) 文 / 薄慕顏

    在筆直的官道上,一行鮮衣怒馬的年輕人飛馳而過。

    為首的一人眉目張揚、表情倨傲,用力一勒韁繩,令馬兒在嘶鳴聲中停下,然後回頭與同伴道:「我還有點私事要辦,回頭再請兄弟門一起喝酒。」

    身後五、六人緊跟著停下,其中一人笑道:「羅校尉只管去忙自個兒的,我們幾個先到府裡報個到,回頭若是尋我們,找人問一聲便知道了。」

    羅熙年笑瞇瞇道:「好說,我辦完事就回來。」雙腿一夾馬腹,抱了抱拳,一陣風似的抄小路走了。

    「張大哥,就這麼讓他亂跑?」其中一人問道。

    「管他作甚?」張姓男子年紀稍大,看起來是這幾人中的領頭者,冷笑道:「你別看人家今兒跟咱們一樣,可是憑著國公爺家公子的身份,沒準明兒就是你的上司了。只要他不惹事,隨便他愛幹嘛幹嘛去。」

    另一人笑道:「就是,人家可還給了五百兩銀子呢。」

    「走吧。」張姓男子咧嘴笑了笑,手一揮,「先找到蘇州府裡管事的,然後再尋一家大點的花樓,叫幾個漂亮姐兒出來,咱們幾個好好的放鬆一下!」

    「走咯!」眾人嘻嘻哈哈的起著哄,很快策馬跑遠了。

    這邊羅熙年熟門熟路,尋摸到了江家七房,等丫頭們都摒退下去了,方道:「你這回可是魚兒沒吃到,就先惹上一身腥了。」

    江廷白剛得知孔知府被彈劾,正在琢磨著該怎麼活動,不想羅熙年突然冒了出來,又穿了一身嶄新的飛魚服,不由笑道:「你怎麼混到錦衣衛裡面去了?」

    「衣裳好不好看?」羅熙年笑問,又自問自答,「我覺得還挺精神的。」又笑,「不過我們老爺子見了,罵了我一頓,嘿嘿……,說我真是沒事閒得慌。」

    江廷白好笑道:「我看也是。」

    羅熙年自我感覺挺滿意的,坐在椅子上蹺起腿,「哼哼,還不快點來巴結爺?這次我可是奉了聖旨來的,專門辦理蘇州知府貪墨一案。」

    江廷白聞言抬頭,「你去了北司?」

    北司專門審理皇帝欽定案件,自己擁有詔獄,不需要經過正常的司法程序,就能自行逮捕、審問,甚至可以直接處決犯人。

    羅熙年得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先問問,你還要不要娶那小辣椒?若是已經打算退婚,那這件事就不用管了。」

    「退婚?」江廷白聞言失笑,問道:「我像是那種反覆無常的小人?」

    「有點像,又有點不像。」羅熙年一本正經看了看,支著下巴,「看來你還真被小辣椒迷住了。」說著歎氣,「罷了,孔知府丟官就丟官吧。反正你們江家也不差一個做知府的親戚,影響還真是不大。」

    江廷白卻收斂了笑容,問道:「上頭是個什麼意思?」

    「我又不是天子近臣,怎麼會知道?」羅熙年搖搖頭,頓了頓,「不過聽說對方證據很足,那孔知府的烏紗估摸是保不住。如果不牽扯出其他的事,頂多也就再罰沒家產什麼的,好用來填補一下虧空。」

    「嗯。」江廷白頷首道:「只希望孔知府別病急亂投醫,到處白花了銀子。」琢磨了一會兒,又道:「只是像孔三小姐這樣的內宅婦人,不知事情輕重,怕是私底下嚇得不輕,須得叫人勸解幾句。」

    江廷白顯然低估了未婚妻的承受力,此刻孔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始作俑者便是在他眼裡嬌滴滴的孔三小姐——孔玉儀。

    「小姐,你真的要那麼做?」

    「嗯。」玉儀認真的點了點頭,——捐出母親顧氏的嫁妝,即便阮氏沒有虧空,不能夠一擊而中,也要叫孔府欠下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

    萬一江家真的退親了,自己可是捐了幾萬兩銀子出來的賢良女,除非孔府所有的人都不要臉了,否則他們斷不會再賣自己一回。

    方嬤嬤猶豫道:「小姐何苦這般執著?便是孔家不濟了,好歹還有公主府那邊,又何必虧了自己,讓別人佔了便宜?」

    玉儀在心裡歎了口氣。

    方嬤嬤太相信公主府的力量,一輩子見慣的,也是豪門貴族中斯斯文文的詭計,可是這對孔家並不適合,——到了危急時刻,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撕破臉皮?上次孔知府為了官職,都可以出賣孫女,難道在這種烏紗不保的時候,還會顧及到孫女願不願意?

    外祖母雖然好,但是終究不在自己身邊。

    彩鵑也道:「便是要捐,小姐也不用全都捐了啊。」

    「傻丫頭。」玉儀這具身體只得十三歲,靈魂卻是兩世為人,說話口氣顯得老氣橫秋的,歎道:「哪有做人情只做一半的?況且我聽說,老太爺的虧空數目可不小,只怕我都捐了出去,還補不上那個口子呢。」

    彩鵑抱怨道:「他們自個兒胡亂花費了,卻叫小姐來填補。」

    「罷了。」方嬤嬤歎了口氣,說道:「小姐若是執意要這麼做,我也不勸了。只是既然肉都割出去了,就沒有白割的道理,此事須得經過老太太和大太太兩人,方才能夠辦得穩妥。」

    段嬤嬤亦是點頭道:「這種時候,留著銀子反倒是一個禍害。」孔家的人是個什麼心性兒,她在孔家的這十幾年,比方嬤嬤瞭解更加深刻,更加清楚明白。

    來到上房,玉儀含笑對丫頭道:「有事要回老太太。」

    那丫頭進去了,片刻後折出來道:「三小姐,大太太剛才說了,老太太這會兒剛躺下,空了再來吧。」

    方嬤嬤的臉色變了變,忍住氣塞了一塊銀子過去,「有要緊事呢。」

    玉儀心下冷笑,——這一家子誰把自己放在眼裡了?可別說老太太心煩什麼的,如果現在是玉華過來,肯定不會是像自己的這般冷遇。

    只不過玉華在袁家退親後,便一直沒有出過房門。

    那丫頭猶豫了片刻,最終沒能敵過二兩銀子的誘惑,咬牙又進去了。

    也不知裡面是個什麼狀況,半晌才傳出大太太的聲音,還頗為不耐煩的樣子,「讓三小姐進來吧。」

    「大伯母。」玉儀給她見了禮,說道:「有一件事,想要直接稟告祖母知道。」

    大太太歎氣道:「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有話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玉儀堅持道:「煩請大伯母進去說一聲。」

    大太太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但好歹還是進去了,又過了小片刻,孔老太太才在裡面說道:「三丫頭,進來說話。」

    「祖母。」玉儀進去先磕了一個頭,然後道:「孫女有一件事想稟告祖母。」

    孔老太太氣色不太好,眼裡更是微微不耐煩,皺眉道:「何事?說吧。」

    玉儀跪在地上,——心裡暗暗咬牙,給人送錢還得低三下四的,偷偷的用袖子揉了揉眼,立馬被蔥汁熏得淚眼婆娑,哽咽道:「聽說家裡出了大事,孫女知道後,這幾天都是寢食難安,更擔心祖母的身體。」

    孔老太太勉強誇了一句,「難為你了,是一個有孝心的。」

    玉儀又道:「孫女雖然從小在京城住了十年,不曾吃孔家的飯長大,但身體裡流的也是孔家的血,終歸是孔家的女兒。」拭了拭淚,「如今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少不得該盡自己的一份力。

    孔老太太耐著性子聽了半晌,還以為是來表孝心的,不由煩躁道:「不管你們小輩的事,自己回去安生呆著就是了。」

    「祖母請聽孫女說完。」玉儀抬頭盯住旁邊的丫頭,目光堅定無比,一時間沒人敢上來攙扶她,接著說道:「聽說家裡急缺銀子辦事,孫女思前想後,願意將母親的嫁妝全部捐出,以解此次燃眉之急!」

    「你……」孔老太太聞言怔住,著急時不是沒打過顧氏嫁妝的主意,但是動用兒媳的嫁妝,這話傳出去實在太難聽,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張這個口。沒想到孫女竟然這般賢惠懂事,那樣大的一筆嫁妝,居然捨得自願捐獻出來!

    大太太原本病懨懨的,一聽也來了精神。

    孔老太太搖頭道:「哎,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玉儀心中冷笑,眼裡依然還是水汪汪的,「母親的所有嫁妝,都是孫女自願捐出來的。」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遞了上去,「現如今先讓祖母保管著,若是用了孫女絕對不會反悔,若是實在用不上,以後祖母再還給孫女也是一樣。」

    「這……」

    顧不上孔老太太答應,大太太先接過了顧氏的嫁妝單子,勸道:「娘,這是三丫頭的一份孝心,你就成全了她吧。」

    這話聽了,直叫玉儀心裡一陣噁心。

    眼看排場已經做足,孔老太太又推辭了幾句,大太太又勸了勸,這才頷首道:「罷了,那我就先替你保管著吧。」

    玉儀垂淚道:「多謝祖母明白孫女的一片心。」

    大太太笑著將玉儀扶了起來,「傻丫頭,有你這一份孝心,咱們家肯定平平安安度過這個坎兒,快別哭了。」叫來丫頭,「快扶你們三小姐下去歇著。」方纔那些虎視眈眈的丫頭,這會兒都是恭謹無比,一窩蜂似的上來攙扶。

    玉儀知道這裡用不上自己了,沒再堅持,只搭著彩鵑的手起來,欠身道:「祖母和大伯母多保重身子,我先回去了,等空了再過來說話。」

    孔老太太等人走遠,在身後感慨道:「往日倒是錯看了她。」

    大太太喜道:「我這就去告訴爹,也好讓他老人家少煩心一些。」這麼大的功勞,當然要去表白表白,玉儀肯獻出母親的嫁妝單子,裡面可不能少了自己一份力。

    孔知府這次查處虧空將近十二萬,東挪西湊的拚命湊銀子,奈何平日裡花銷如同流水一般,現今還差著六、七萬的缺口。聽說孫女獻出了自己的嫁妝,孔知府亦是喜不自禁,急急問道:「顧氏的嫁妝,大抵能值多少銀子?」

    「都過了十幾年,再加上有些東西用掉了。」大太太算了算,篤定道:「多的數目不敢說,少說也有小三萬的樣子。」

    「不少了,不少了!」孔知府十分高興,說道:「剩下的幾萬,到時候找人先借一借墊上,應該也就差不多了。」趕忙吩咐,「你快帶著人去查點一下,有多少讓人來回個數兒,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反正要捐的銀子又不是自己的,大太太自然不會心疼,只是可惜這些銀子沒落自己的腰包,連連道:「兒媳這就下去查。」竟然比孔知府還要著急三分,病也好了一大半兒似的,腳不沾地一陣風走了。

    回到老太太這邊,大太太商量道:「這事兒不宜驚動太多的人,不然雖說是三丫頭自願捐的,可傳來傳去,還不知道歪曲成什麼樣兒。」

    這倒是其次,反正要搬顧氏的嫁妝,那麼大動靜,家裡下人不可能不知道,——大太太防得主要是阮氏,怕她在事成之前出什麼ど蛾子。

    「嗯。」孔老太太心下瞭然,叫來了吉祥,厲色道:「讓今兒在屋裡伺候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有人多嘴的,仔細回頭揭了你們皮!」

    吉祥忙道:「老太太放心,我這就下去交代。」

    大太太這邊琢磨了一番,又道:「如今是二房掌管著庫房鑰匙,不如這樣……,只說是娘要找一樣東西,然後我親自帶人去找。」

    孔老太太深知阮氏的性子,這麼大的一筆嫁妝,少不了動過心思,如今孫女雖然大方捐了出來,只怕阮氏還未必願意呢。未免惹出什麼風波來,鬧得人盡皆知,當然是悄悄辦理的好,因此頷首道:「也好,你帶著吉祥一起過去。」

    大太太臉色微變,——這是連自己也不能完全放心了,只是當著婆婆兼姑姑的面,不敢反駁什麼,笑著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和吉祥姑娘過去辦了。」

    孔老太太被孫女這一劑強心劑下去,精神好了不少,起身下了床,琢磨著是不是該拿自己的私房錢了。

    不拿,說不過去。

    拿,到底又該拿多少才合適?

    且不說孔老太太的猶豫不定,玉儀這邊也沒有閒著。

    先是公主府的一位管家來了蘇州,方才剛剛上岸,方嬤嬤和段嬤嬤出二門見了,回來道:「是顧忠帶著人過來了,小姐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外祖母派了人來?玉儀想了想,應該還是自己上次那封信,外祖母以為自己要嫁到馬家去,所以才會派人來調停。

    只是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不……,似乎還有別的用處。

    玉儀沉思了一陣,方道:「老太爺出了這種事,即便是把虧空補上了,想來這官職也肯定不保。到時候,家裡也用不上這麼多人。」叫來了所有的丫頭,「顧忠顧管家從京城來了,回頭我拿銀子出來,讓他去租一處乾淨的大宅子,你們先跟過去住著吧。」

    彩鵑趕緊道:「小姐,我是絕對不走的。」

    素鶯亦道:「我也不走。」

    「沒說你們。」玉儀笑道:「這樣吧,方嬤嬤和彩鵑、素鶯先留下來。其餘的人都由段嬤嬤帶著,連同曹禮家和何萬良家,全都先出去,也剩了孔家一些嚼用。再說,等到事發肯定亂糟糟的,省得一忙就顧不上了。」

    段嬤嬤是顧氏的陪嫁人員,現在已經是孔家的人,按理說玉儀並沒有權利安排,但是看在才捐了幾萬銀子的份上,想必孔老太太會給一個面子。

    只要孔老太太開口,阮氏應該不敢反駁吧。

    方嬤嬤起先有些遲疑,最後點頭道:「也好,等事情定了再回來。」

    其餘的人還好,見小主人和管事嬤嬤都發了話,便磕了頭,跟著段嬤嬤出去了。只有問棋和碧如還不肯挪窩,問棋先道:「小姐,我知道自己不如姐姐們伶俐,可是小姐身邊也要人端茶倒水,我是情願留下來的。」

    「去吧。」玉儀笑道:「難道彩鵑和素鶯沒有手腳?你乖乖聽話就行了。」

    問棋氣鼓鼓的,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

    方嬤嬤板起臉道:「好了,別添亂了。」

    「小姐還是嫌我笨!」問棋反倒哭了起來,到底不敢再堅持,且想著出去不過幾日就回來,只得再次磕了頭出去。

    剩下碧如戰戰兢兢的,緊張道:「小姐……,別讓我回太太那邊。」

    碧如的心思,玉儀如今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微笑道:「你放心,從前我說過的話還算數。」又笑了笑,「你先留下來,沒準這幾天就能找到機會,替你安排妥當。」

    「給我安排?」

    「希望我沒有猜錯。」玉儀笑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想換回一個自由身吧?」

    碧如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眼前這位年幼的小姐,是怎麼猜出自己想法的,但卻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小姐若能讓婢子出去,大恩大德一定不敢相忘。」

    「可是為什麼呢?」玉儀還是有一些沒想明白,「你就算出去做了良民,也未必比在孔家過得好,當然了,我是說從前的時候。」

    如今孔府風雨飄搖,人心動搖的可不止碧如一個了。

    「其實,當初也沒想著要出去。」碧如臉色白了白,低頭道:「只是想能夠留在小姐的屋子裡,免得……」咬了咬牙,「免得落個潘姨娘的下場。」

    玉儀聞言生出一絲興趣來,傾身道:「哦?你且仔細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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