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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神馬 文 / 薄慕顏

    羅熙年鬱悶了。

    在這荒郊野外的破地方,銀子居然不好使。茶寮的小夥計眼巴巴看著銀子,嚥了嚥口水,賠笑道:「這位爺,附近都是一些莊戶人家,耕牛倒是有,馬卻是沒有的,要買馬只有到鎮上去了。」

    到鎮上去,一來一回都什麼時候了?等到事情鬧大發了,即便順利回去,那自己的名節也不復存在,比在外頭死了強不了多少。

    必須趕在事情鬧開之前回去,方嬤嬤是一個穩重的人,即便發現自己不見了,也不會到處亂嚷嚷。最多只會找到孔仲庭幫忙,只要自己能早點趕到,遮掩一下,或許事情還能彌補過去。

    而且玉儀擔心,不知道汪婆子下得是什麼迷藥,會不會一時手重弄多了,反倒讓方嬤嬤因此遭了害,落下什麼毛病來。

    「六爺。」玉儀歎了口氣,無奈道:「嫂溺叔援,權也。」

    羅熙年沉著一張臉,只猶豫了片刻,還是抓起了桌子上的口袋,從裡面扔了一大塊銀子過去,冷冰冰道:「看清楚了我是什麼人,管好自己的嘴!」

    那小夥計平白無故得了銀子,掂了掂,都抵得上自己兩年的工錢了,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連點頭,「這位爺你請放心好了,我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

    「是就好。」羅熙年翻身上了馬,撂下一句,「不是的話,回頭爺幫你鋸了!」看著那小夥計煞白著一張臉,冷哼一聲,方才揚鞭策馬奔出。

    一男一女共騎一匹馬,那距離縱使談不上嚴絲合縫,但至少算是親密接觸,——畢竟馬背就只有那麼點地兒,想不擠在一起也不行。

    即便是放在現代,也有夠曖昧的。

    玉儀不自在的往前傾,羅熙年更是渾身不舒服,——軟玉溫香他不是沒抱過,但那都是自己的女人,心安理得,更不會在馬背上這麼奇怪的地方。

    偏生一垂眼簾,就看見一截雪白軟膩的脖子,衣衫上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香味,跟蟲子似的到處亂鑽,叫人好不煩惱。

    羅熙年胸悶得慌,這輩子都還沒有如此窘迫過。

    玉儀想要說點什麼,好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但是剛一開口,「六爺……」身後那位也說了一個字,「你……」於是兩人都停住了,等對方開口,結果配合不夠默契,居然都沒有開口。

    尷尬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尷尬了。

    玉儀暗自慶幸,虧得現在是冬月寒風嗖嗖的,大家都穿得厚,不然隔著兩層薄薄的衣衫,在馬背上不時碰撞摩擦……

    呃,幸好幸好。

    最後還是羅熙年找著話題了,問道:「你是怎麼被丟下的?」

    玉儀不敢回頭,免得一顛簸發生什麼親密接觸,但是即便背對著他,也能感覺到話裡面的寒意,——這人不會是因為尷尬,所以彆扭的要找個地方撒火吧?可是……,自己家的爛攤子還真不好說,於是只道:「是家裡從前的兩個僕婦,兩人是婆媳。慌說車子壞了,把我身邊的嬤嬤騙了下去,我一看敵不過,只好自己先逃走了。」

    「你家裡的人呢?」

    「都走遠了。」玉儀搖搖頭,「本來家裡就今非昔比,這次又走的倉促,所以也沒帶什麼人。再說……」微微苦笑,「這種亂哄哄的時候,誰又會管我?說起來,好些下人連面都沒見過。」

    羅熙年想了想,「照這麼說,那兩人沒有耽擱太久吧。」

    「嗯。」玉儀應聲道:「許是早就算計好了。」回想了一下當時情景,「停的位置,剛好在一個小山丘的拐角,路面也很窄,前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羅熙年冷哼道:「是沒人看吧。」

    玉儀雙手握住馬鞍前面,自嘲道:「誰會想得到,有這種膽大包天的下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謀害自家小姐,偏生就叫我撞上了。」

    羅熙年本來想問幕後黑手是誰,但覺得畢竟是人家的私事,且又不光彩,因此念頭一轉問道:「等下追上了你們家的人,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玉儀想都不用想,回道:「事情鬧大了吃虧的是我,當然是想法子悄悄回去,人不知鬼不覺的,最好旁人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羅熙年冷冷道:「你回去,就不怕再冒出幾個狼子野心的?一回不成,人家不能再來第二回啊。」

    玉儀歎了口氣,「六爺,我不回去又能去哪兒?」馬蹄聲不停的「噠噠」響起,掩蓋住了語音裡的低沉情緒,「既然都被蛇咬了,以後自然會小心一些。」——

    如果那人真是大太太的話。

    今天的事做得很隱秘,除非親自抓到汪婆子,並且讓她老實開口,還要拿出大太太買通她的證據,否則除了防著,還真沒別的什麼辦法。

    「不對啊。」

    玉儀莫名其妙,忍不住稍稍回頭,「怎麼不對了?」

    羅熙年不防她突然回頭,差點撞個正面,趕忙向後避了一下,皺眉道:「好好看著路!」手上韁繩一緊,勒得馬兒掉了個頭,「我是說,孔家的人有點不對勁。」語音裡頗有幾分得意,「我這匹馬兒,雖然不敢誇口是追風逐日,但也是百里挑一,比起馬車不知道快了多少。如果你是未時初走散的,我們早就應該追上了。」

    玉儀這才發現的確不對勁,自己和汪婆子等人分開後,沒多久就遇見了羅熙年,再加上小茶寮耽誤的片刻,還真沒花多少時間。

    難道孔家的人改道了?那……,自己可真是沒轍了。

    「我記得方才過了一條岔路口。」羅熙年沒有問玉儀的想法,揚鞭策馬,等馬兒一邊跑起來,他才一邊說道:「回去看看再說。」

    玉儀對他這種獨斷專權的習慣,表示十分無語。

    然而事實證明,某人還是有獨斷專權資格的。

    羅熙年的判斷沒錯,花了片刻調回到岔路口,跳下馬看了看,果然小路上留下了車輪痕跡。從旁邊的揚塵的鬆軟度來看,應該是有馬車才過去不久。

    「這是去哪兒的路?」玉儀在馬上問道。

    「不知道。」羅熙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踩著馬鐙上了馬,「或許是你們家的人中途補水,或許是有人身體不舒服,鬼知道是什麼由頭,反正順著追過去準沒錯。」一抽馬臀,「方纔我們跑得太急了,所以才沒有留意。」——

    也就是說,如果羅熙年沒發現不對勁,即便自己一路追了上去,最終也找不到孔家的人。假設這是大太太故意的話,玉儀只能自認點兒背,誰叫自己遇到一個狼一樣的對手呢?不過還好,身邊這位不是豬一樣的隊友。

    這會兒,隊友正惱火道:「看你們能跑到哪兒去!」

    呃,要生氣也應該是自己才對吧。

    往前追出了小半個時辰,羅熙年突然放慢了馬兒的速度,勾了勾嘴角,抬手指著前方道:「前面有人,要不要走近一些?也好辨一辨清楚。」

    「不了。」玉儀搖頭,「哪裡有那麼巧的事,還有另一家也舉家去往外地。」到底認真分辨了幾眼,「雖然看不清車上的人,但車子顏色什麼的,還是能認出來,應該就是我們家的車隊。」又道:「若是靠得太近了,反而不好。」

    眼下這個情景,和兩個人私奔幾乎沒有區別。

    羅熙年沒有再答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這麼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空氣變得有些沉悶起來。過了許久,突然說了一句,「你放心,江家的人不會知道此事的。」

    玉儀身體一僵,——潛台詞是,他不會把此事告訴江廷白?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麼弄得好像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還對不起未婚夫了?不得不說,古代女子的地位實在太過低下。

    即便是像羅熙年這樣不羈的人,也覺得有損名節吧。

    玉儀沉默了許久,輕聲道:「多謝六爺。」——

    自己的確應該多謝他,否則即便沒有遭到不測,此刻也攆不上孔家的人,將來就沒有臉面再回去。婚事泡湯、身份完蛋,往後不知道會飄零到何處,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人,過什麼樣的生活。

    總之,這一輩子因為別人一次陷害,便徹徹底底搞砸了。

    「要進城了。」羅熙年微瞇雙眼望向前方,眼珠轉了轉,動作麻利的解了自己的外袍,「呼哧」一聲,將身前的人裹了個嚴嚴實實。

    玉儀先是被他嚇了一跳,繼而明白過來。

    突然間,鼻翼有一點酸酸的。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難過?是因為別人的關懷嗎?還是獨自支撐了太久,稍微有人肯搭一把手,都會忍不住想靠一靠?或許,只是自己太累了。

    因為大太太暈車暈得厲害,瞧著面相不好,孔老太太決定中途提前進城,以便找家客棧歇一歇。小鎮上沒什麼大的客棧,多花了五兩銀子,清了客人,這才單獨包下了一家,勉勉強強夠孔家的人住了。

    這還虧得帶的人不多,不然只能分成幾家才住得下。

    小客棧的院子裡,一下子來了這麼的人和車馬,鬧哄哄的,正在按著尊卑次序分了房間。彩鵑和素鶯從僕人車裡跳下來,六、七個人擠在一起,熬了大半天的感覺可真不好受,只是眼下還顧不上歇息。

    「小姐,下車了。」彩鵑沒看見駕車的媳婦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偷懶兒也不找個時候,一眨眼就不見人影兒了。」

    素鶯勸道:「眼下人手少,你先別管旁人了。」伸手掀起簾子,「小姐……」卻只見方嬤嬤一人,並且一動也不動,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愣了一瞬,趕緊反應過來將車簾子放下。

    彩鵑在身後沒瞧清楚,問道:「怎麼不讓小姐下來?」

    「小姐她……,有點不舒服。」素鶯說話不太流利,強自鎮定道:「你快去端一碗熱水過來,讓小姐暖一暖胃。」只要拖延到眾人都進了房,就能暫時遮掩住,也能爭取到一點找人的時間,不然事兒可就鬧大了。

    彩鵑正想多問兩句,便聽大太太關切問道:「怎麼了?三丫頭是不是也暈車了?」

    孔老太太正要進屋子,聞言頓住腳步,吩咐如意道:「你過去幫忙搭把手,先把人扶到房間裡面去,等下大夫來了,再跟著一起瞧瞧。」

    「不不,不用了。」素鶯強擠了一個笑容,忙道:「沒事,有我和彩鵑就夠了。」

    如意雖然是老太太吩咐幫忙的,但也不好強行上去。

    大太太笑著嗔道:「你這個不懂事的傻丫頭,老太太也是一番好意,還講個什麼禮啊?快點把三丫頭扶進去。」

    孔老太太道:「你不是難受嗎?先進來吧。」

    大太太不便停留,笑著應了一句,然後朝如意皺眉道:「還愣著做什麼?沒聽見老太太吩咐,快去幫忙啊。」

    如意雖然猜不到車裡沒人,但是素鶯神色古怪,讓她止住了腳步,——不會是三小姐有什麼不便吧?自己貿然上去,會不會無辜得罪了三小姐?

    心下略一思量,笑道:「我去端一碗熱水過來。」

    大太太往屋子方向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然後對玉華道:「過去瞧瞧你三妹妹,她年紀小、身子弱,怕是正難受著呢。」

    大太太的這番熱心腸,如何逃得過阮氏的一雙銳眼?心思一動,臉上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側首道:「嬌姐兒,你也過去搭一把手。」——

    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好事,只要嫡女倒霉就行了。

    玉嬌嘟噥道:「我不去!」

    阮氏沒有力氣訓斥她,那邊玉華已經下了台階,正要自己也動身過去,便聽一個聲音從後面傳出來,「快點找一丸治暈車的藥,給方嬤嬤服下。」

    眾人詫異回頭,不明白玉儀怎麼從屋子裡出來了。

    「你們三個都傻了?」玉儀看向彩鵑、素鶯,還有才過去的香彤,「方纔半天不見你們下車,方嬤嬤又難受的很,我只好自己去端了一碗熱水,還不快點接著。」

    素鶯最先反應過來,忙跑了過去,「小姐當心,別被熱水燙著了。」

    玉儀笑嗔道:「你這個笨丫頭,連我和方嬤嬤都分不清楚。」——

    雖然漏洞百出,但卻只能這麼勉強掩飾一番。

    自己如果想要混進孔家車隊,不可能不被人發覺。假如從外面進來的話,那一切努力也就等於白費,虧得羅熙年動作敏捷,這才將自己從後窗塞了進去。

    大太太生平從不喜怒於色,此刻卻不禁震住了,心中五味陳雜,半晌笑道:「三丫頭莫非是神仙變的?幾時進了屋子,大夥兒居然都不知道。」

    玉儀當然不會回答她,笑盈盈回道:「大伯母也覺得好玩吧?」——大太太不是一個蠢人,不會蠢到揪住這個問題不放,而惹來別人的猜疑。

    果不其然,大太太淡淡笑道:「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淘氣。」

    自己的女兒比那丫頭強一百倍,怎麼命卻這麼不好?女兒被退了親,那丫頭居然還能嫁到江家去,憑什麼?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肉裡。

    玉華不明白母親和堂妹的機鋒,只是微微蹙眉,朝大太太道:「母親,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我看三妹妹還好,咱們先進去吧。」

    那邊阮氏若有所思,也進了自己屋子。

    這個時候,如意也端了一碗熱水回來。看見玉儀活蹦亂跳的出現在眼前,不由好生詫異,既然什麼事都沒有,素鶯幹嘛說自家小姐病了?可惜她方才不在跟前,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我沒事。」玉儀朝如意笑道:「方纔素鶯眼花了,還以為方嬤嬤是我呢。」這邊招呼著人,把方嬤嬤扶進了自己的屋子。

    彩鵑去打來了涼水,香彤給方嬤嬤洗了好幾遍臉,又透了窗縫,冷風灌了小半晌功夫,方才見人動了動。

    玉儀蹙眉道:「等下大夫來了,叫過來瞧瞧。」

    彩鵑欲言又止,「小姐……」

    玉儀環顧了她們三人一圈,淡聲道:「你們記住,今天素鶯眼花看錯了人,是方嬤嬤暈車不舒服,別的什麼事也沒有。」

    三人不禁面面相覷,然後應道:「是,記下了。」

    直到此時事情定下來,玉儀方才鬆了口氣,卻彷彿虛脫了一樣,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言語——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隊友,此恩無以言報。

    羅熙年正在去往昆山的路上,馬上少了一個人,反倒覺得有點空蕩蕩的,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總之不大痛快。

    明知道那是一個火坑,小辣椒還是別無選擇要跳進去。

    可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國公府的攤子再亂、再爛,卻總歸是自己的家,手足之情再淺、再淡,那也都是羅家的人,都流著羅家的血。

    或許,逃避並不是辦法。

    羅熙年回頭看了一眼,抿了抿嘴,——等辦完了昆山的事,就回京去,亂世雖然存在很多危險,可是亦有很多機會。

    再說……,自己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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