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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十七的固執 文 / 湖瀾

    更新時間:2013-11-26

    「數日前海上刮起過很大的暴風雨,打翻了不少外出的漁船,你們是在那時……失散了?」夙狩心裡已隱約有了答案,但還是希望自己想錯了,於是盯著十七的眼睛,試探地問道。

    十七不答,神色卻恍然了下,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某個點,看起來有些神不守舍。

    此時的沉默已成了默認。

    一時間,兩人久久無語。

    夙狩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他本是冷情之人,對時間生死離別看得更是極淡,也許是看多了,也就習慣了,習慣之後便是漠然。

    島上有老去的人,也有死去的人,而他卻是永遠這副不老不死的模樣,冷眼淡薄地瞧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心冷得太久了,久得他早已忘記生死離別是怎樣的痛苦。

    流瀾像是個懦弱的逃兵,不敢承受的痛苦通通丟給十七,丟給十七承受。十七也許是面冷心也冷的人,但他也終究是痛苦的,然而十七卻隱忍下了這份痛,不哭,不鬧,冷靜得有些可怕。

    那是一道誰也不能碰觸的傷口,血肉模糊,不會結疤,只會不斷腐爛化膿,痛如骨髓。

    咬緊了牙,將痛嚼碎了咽進肚子裡,如穿腸毒藥,五臟六腑無處不疼。

    「我要和淵兒聊一聊。」

    「他聽不到。」十七面無表情地轉動眼珠,看了眼夙狩。

    「那就把他叫出來。」

    「我叫不醒他。」

    夙狩皺眉,情況怎會如此嚴重?

    他低估了霓裳宮宮主在淵兒心裡的重要性。

    至少他認識的淵兒聰敏狡猾,從來都不會像懦夫一樣逃避,這樣狼狽不堪,軟弱無能!

    他現在只會一味地在逃避,逃避這已經發生的一切!

    夙狩瞇起了暗紅的眸子,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住十七的肩膀,力氣之大讓十七都忍不住微擰了眉,忍著疼痛,卻不掙扎。

    灼灼的暗紅眼眸逼近,緊攥住十七冰冷的雙眸,眼神灼燒穿透到眸中的最深處,「淵兒,你當年聽到你父母被人殺害的死訊時也沒掉過一滴眼淚,什麼你變得這麼懦弱了!那人已經死了,即使你逃避不接受,那人也已經死了,屍體沉入大海被魚分食乾淨了!」

    「暗延不會死。」十七面無表情道。

    「他死了!」十七的態度讓夙狩怒意更盛,抓著肩膀的手無意識地用力收緊,手背上青筋突起,爆發出的力量如千斤巨石般重。

    十七臉上一閃而過疼痛的表情,抿緊了唇隱忍著。

    夙狩察覺到十七隱忍的痛苦神色,心裡一凜,怔怔鬆開手。他有多少年沒有生氣了?竟有些控制不住力量了……憤怒的感覺讓他陌生,力量被憤怒驅使不受自己控制,他竟幾乎要差點傷害到他的淵兒……

    夙狩想撫上十七的臉,指尖動了動,又收緊握成拳,垂在身側。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有事就喚外面的侍女。」

    夙狩離開後,胸口的窒悶痛苦再也無法強忍,十七哇地吐出一口血,鮮血染紅了雪白錦被,紅得煞眼,單薄的身體虛弱地晃了晃,卻依舊強撐著,不倒下。

    「我不相信他死了,他便不會死。」

    十七的眸子冰冷像是冰封住的潭水,幽深,沒有絲毫漣漪波動,寒光冷冽。

    堅定,沒有一絲動搖。

    也許是固執,執著,也許是盲目,自欺。

    他不相信他死了,他便絕不會死。

    他要等,等他回到他身邊。

    ……

    掉入海中又淋了大雨,十七雖然是練武之人但還是感染了風寒,然而夙狩用了許多珍藥來為十七養身治病,卻一直未見病情有所好轉,時而夢魘纏身,身體忽冷忽熱,咳嗽不止。

    心病,是任何靈丹妙藥都無法醫治好的病。

    自從十七成下床後,他便每日都會跑到岸邊,一站便是一天。夙狩制止過一次這種幾近於自虐的行為後,就再也沒有制止過。

    因為若是不讓他去岸邊,他就會不吃不喝不動不說話也不睡,像個屍體似的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屋頂。

    相比於去岸邊站一天但還是會乖乖吃飯喝藥,這種像屍體一般的行為更加自虐。

    夙狩知道十七是在等人,等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出現的人。

    也許這樣對他而言,這未嘗不好。

    夙狩將淵兒叫回惡魔島,就沒有打算再讓他回那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江湖。這樣子很好,淵兒會在島上一直陪著他,會一直待在他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這一次,他發誓,絕不會再讓淵兒受任何傷害。

    時間是會癒合所有的傷口。死去的人已經不在,但活著的人還活著,時間會將淵兒對君無名的感情慢慢模糊淡化,最終慢慢遺忘掉。

    對於夙狩而言,時間最為廉價。

    他可以給淵兒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的時間去遺忘。

    然而夙狩卻忘了去想,淵兒願不願意去遺忘。

    沒有人知道夙狩的年齡,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就連夙狩自己也忘了,他忘了已經看過了多少次花開花落,生老病死。

    他活得太久,久遠得他已經遺忘了屬於人類的情感。

    關於愛情,可以至死不渝,可以轟轟烈烈,可以纏綿悱惻,可以刻骨銘心。

    夙狩卻早已忘了愛情為何物。

    這份感情也許曾經在他的胸膛裡炙熱滾燙過,也許他曾經也那般地深愛過一個人,愛得很纏綿,刻骨銘心甚至是不顧一切。但,那也僅僅是也許。

    時間已模糊了曾經的歲月,記憶被掩埋在荒蕪的過去。

    一切都敗給時間,兵荒馬亂的年代,黑雲壓城,將士廝殺忘返,屍骨埋他鄉,墳塚任荒草漫長。

    對夙狩而言,淵兒是重要且唯一的存在,也僅僅對他一人,有想守護的心思。

    這種感情,並非愛情,也並非親情。要更為複雜,卻也更為純粹。

    夙狩想守護淵兒,卻不懂他的愛情。

    這種感情,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去遺忘?

    夙狩站在樹下,遠遠瞧著十七固執的青色背影孤單地佇立在岸邊。

    十七一動不動。沒有靈魂的軀殼,像是被時間風化的石頭。

    目光定格在海的天際,一眼萬年。

    夙狩默默看著,站那的若是淵兒,定不會有那麼久的耐心。十七太固執,如此一站便是日復一日不知疲倦,這幾日他看得都有些倦了,十七卻還是不肯死心。

    記憶中那個調皮的身影和十七孤寂的身影驀地重疊在一起,夙狩微擰了眉,心裡如堵了般的不痛快。

    也許,當年,就不該放他離開惡魔島。

    分了下神,再看過去,十七身邊多了兩個丫頭。夙狩記得那倆丫頭,阮兒和阿雅,一個活潑一個文靜。

    十七性子冷,不喜和人相處,除了他這個島主之外,惡魔島上的人沒有一個人可以和他說話超過三句的,就連小時候一直照顧他的婆婆他也是冷冷得不搭理。

    夙狩不知道那三人在講什麼,不過怎麼看都像是兩個丫頭在一旁自說自話,十七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目光不動安如山。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許是自說自話說得沒意思了,又或是放棄了和座冰山交流的打算,兩個丫頭挽著手雙雙離開了。

    夙狩默默搖頭,目光又轉回十七身上,卻挑了眉暗暗驚訝。

    十七對人一直都是極為冷淡不理不睬,在岸邊當望夫石時更是直接將接近他的人視為空氣,聽不見也瞧不見,一動不動比石頭都敬業。

    而此時應該一動不動當望夫石的十七卻在那倆丫頭走後扭過了頭,直直地望著她們的背影,望得出神,連倆丫頭最後消失在他的視野裡,他也久久沒有將視線收回。

    十七望著兩個女孩消失的遠處,夙狩暗中望著十七,看了半晌,他了悟,十七定是看中哪個丫頭了!

    於是心中大石落了地,夙狩轉身回山莊,一路上琢磨著如何撮合他們。

    十七淡淡收回視線,目光繼續遙遙望著海平面,但神情飄忽,已然有些心不在焉。

    方纔的那兩女孩吱吱喳喳都說了什麼他並沒有注意去聽,知道她們走後,他才有些不對勁地直盯著她們的背影看,但若問他在看什麼,卻連他自己都恍惚得答不上來。

    忍不住想去在意,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意。

    十七皺緊眉,收斂了心神,強迫自己不再分神。

    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不該是暗延麼,為何自己會輕易地被不相干旁人左右了心神?

    ………

    「他們說的果然沒錯,少島主的性子好冷漠,一句話都不和咱們說,看都不看一眼唉。」阮兒瞪著杏眼歎道。

    阿雅的臉頰粉似桃花,低頭笑道,「是呀。」

    阮兒斜眼看了阿雅的嬌羞模樣,戳了戳她的臉頰取笑道,「是什麼呀,剛才一直都是我在說話,你在一旁跟木頭似的紅著臉蛋心不在焉,瞧你著嬌羞的模樣,肯定是想起了你藏在家裡的情哥哥了~」

    阿雅又羞又怒,紅著臉驚慌地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周沒有人後才跺著腳嗔怒道,「阮兒我不是說過了麼,不准再提他的事,若是被不小心被島上其他人聽到了就糟了!」

    阮兒性子大大咧咧,卻也知道輕重,忙捂了嘴湊近小聲道,「矣~阿雅妹妹別氣嘛,姐姐知道錯了,不過你那個情哥哥你打算藏一輩子?若是讓島主知道你私藏到外人……」

    阿雅忙打斷阮兒的話,笑得有些害怕和苦澀,「我知道,我知道的……他不是島上的人,我、我會放他離開的……」

    阮兒心疼地抱住阿雅,歎道,「傻妹妹,別再犯傻了,那個人不適合你的,即使你救了他一命,他也不可能會屬於你的……」

    「我懂……他其實是天上的神仙吧,不小心落到了凡間,他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我,不該貪心,他早晚要……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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