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79 氣氛緊繃 文 / 亂鴉
白起安撫了那受了不小驚嚇的小東西,而孟青夏看起來,似乎也因為太過疲倦,很快便睡過去了,白起替她蓋好了毛毯,又囑咐了人在這個帳子裡生一頂爐火,便起身走出了那間大帳,湛和漣等人正候在帳外,除卻一向繃著臉不苟言笑的漣之外,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暗暗觀察白起大人的神色,見白起大人的神情尚且緩和,他們懸著的那顆心,才算稍稍放下了些。
夜色深沉,他們需要火把照明,今夜雖然仍在下雪,好在風雪並不算太大,否則他們手中的火把,只怕早就要被澆滅了不可。
「白起大人。」漣將剛剛收到的一塊布帛奉到了白起面前,這是從彤城氏首領霽那裡傳來的消息,夜裡信鷹的飛行難免要艱難一些,更何況還下了點雪,這消息,才延誤到了現在方才落入漣的手中。
白起接過漣奉上的消息,垂下眼簾,只淡淡地掃了兩眼,還未來得及將它收起,便聽到湛提醒他的聲音:「白起大人……」
白起順著湛的提醒,抬起頭來,看到的恰好是不遠處,神色恭敬地正朝這走來的儲士一行人,對於這個褚士,白起還是有些印象的,伯益身邊難得能有褚士這樣一個深謀遠慮的部下,白起一向是愛才惜才的人,像褚士這樣心思細密又頗有些能力的人物,自然也會多留意一些。
只是可惜了,像褚士這樣一個性情穩重,思慮多謀的人,竟然侍奉在性情衝動卻又驕橫跋扈的伯益左右,也真是難為他了。
白起微微掀起嘴角,他俊美的面容,也忽然幽深了起來,湛藍色的眼中滑過一道詭異的華光,在這風雪交加的夜裡,火光的映襯下,他臉上的輪廓顯得更加深邃,嘴角的那抹弧度,也顯得越發分明,如罌粟在夜裡的綻放,他的眼眸,始終是這奇異又令人畏懼的藍……
褚士來到了白起面前,漣一向是個警惕的人,褚士又是伯益身邊的人,漣當即沉下了臉來,冷峻的眼睛裡也泛起了一層冷冽,他向前了一步,手指的指腹也輕輕地按在了自己腰間的佩刀上,看那架勢,好像隨時要抽出刀來不可。
漣會如此警惕也是情有可原,這裡畢竟是伯益他們的人馬駐紮的地方,白起大人此行,身邊也只帶了漣和湛以及幾個親信罷了,況且褚士又如此滿肚子陰謀詭計,如果是伯益那個年輕又傲慢的蠢貨便也罷了,但來的是褚士,他們對褚士不得不防備。
褚士也當然知道漣等人對他並沒有什麼善意,更談不上友好,彼此立場不同,自然對立,但褚士仍是表現得十分得體,他只當沒有看見漣按在腰間佩刀上的手,來到白起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禮,這禮節一絲不苟,根本挑不出錯來:「白起大人,猜想您大概還沒休息,我便冒昧趕來了,在此之前,全然不知道您和您的部下會來此地方,所備的糧食與帳篷有限,不能好好招待您,真是讓您看笑話了。」
「褚士,你大半夜不睡覺,來這裡該不會就是與白起大人談論這些沒什麼意思的話題吧?」湛調侃了一句,他實在看褚士這種心眼一瓣拆作幾瓣來用,且還有眼無珠侍奉伯益那種蠢貨的人可沒什麼好感。
褚士的反應倒還平靜:「我知道,今天的事恐怕令您和伯益大人之間會產生一些誤會,今夜前來,正是請求白起大人寬恕的……」
「誤會?」湛的態度可不像漣那樣神經緊繃了,他甚至有些像聽到笑話一般笑瞇瞇地重複了一遍褚士的話,即便白起大人並沒有說些什麼,可他們這些同行的人,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若不是伯益對那小傢伙做了些什麼,又怎麼會把她那膽大包天的傢伙嚇成現在這樣精神萎靡的樣子?這可不像是誤會啊……
湛明顯還想再刁難褚士,白起卻只是不濃不淡地掃了湛一眼:「湛。」
湛自知失言,只好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退了回來,學著漣那樣,故作冷峻沉穩。
褚士的神色也難得地出現了一絲尷尬之意,白起微微一笑,親自俯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褚士:「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在冰天雪地裡跪久了,老了以後恐怕要落下病根不可。」
褚士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白起的臉上,儘管他看起來是那樣俊美無濤,就連臉上的寬厚和仁慈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無可挑剔,在白起面前,褚士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是連姒縱大人都不得不忌憚的白起,白起啊白起,縱然他的態度再謙遜,縱然他的氣度再優雅大度,可他是白起,光憑這一點,任誰也無法對他放下警惕萊……
眼前的這個男人,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太深了,像汪洋大海一樣深,那種神秘,是他諱莫如深的莫測之下,也掩蓋不住的尊貴風采,儘管他親自俯身將一個微不足道的臣子攙扶起身,也絲毫不會讓他的尊貴和威儀減少分毫。
難怪了,這樣的人,難怪姒縱大人會忌憚……褚士雖然侍奉在伯益大人身邊多年,也早就有心瞭解關於白起大人的事,可像現在獨自那麼近地與這個人們口中最危險最莫測的男人正面交鋒,倒還是第一次,還沒說什麼話,一向沉穩且老謀深算的褚士,竟然已經有些想要擦汗的衝動的,要知道,這可是下著雪的夜晚,已經入冬了……
面對白起這樣的人物,褚士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白起大人您說得是,只是今日之事……」
白起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雕塑般無可挑剔的英俊容顏,覆著一層遙不可及又涼薄的笑意:「哪裡的話,這樣的小事,我又豈會放在心上,況且先前我已經與伯益說得很清楚了,我手下的奴隸總是貪玩,沒想到竟然跑到你們這來了,反倒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過去的事便過去吧,我這回來,可是為了聯盟和三苗一族的事……」
褚士沒有想到,原本以為有些棘手的事,竟然輕而易舉便解決了,白起不談今夜發生的事,可是他巴不得的,雖然他已經一再叮囑了,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主人竟然仍是沉不住氣,險些釀成了大禍,現在好了,反而讓白起大人由被動化為了主動,他們不僅不能談那小奴隸一事,他們甚至是巴不得白起大人不談此事。
聽聞白起說他是為了聯盟和三苗一族的事而來的,褚士連忙恭敬道:「既然白起大人您這麼說了……伯益大人很期望能與您談論此事,我們這回不遠千里奔赴您的封地,正是要請求您出面解決聯盟和三苗一族的事,伯益大人畢竟年輕,有負了姒縱大人的信賴,為了氏族安危,還是不得不請求白起大人您的幫助。」
「這是夏後氏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白起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恰好有些事要與你們說,前方帶路吧。」
「現在?」褚士愣了愣,那眼珠子還跟著轉了轉,但隨即也沒說什麼,立即躬身道:「我明白了,伯益大人也正希望能盡快與您談論此事,白起大人,還請您跟我來。」
……
來到伯益所在的議事大帳,褚士屏退了無關緊要的人,只餘下了他和伯益,還有一兩個重要的大臣,白起身側,也只有漣和湛一同入了帳內,其餘人都被命令等候在帳外。
伯益見到了白起,仍是有些不自在,但白起卻恍若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坐了下來,褚士忙著要讓人為白起上一些暖身的糧酒,被白起拒絕了,褚士一時也摸不清白起的意圖,只好回到了伯益身旁,用眼神告訴他,要他忍耐一些,萬萬不可在白起大人面前再衝動行事。
「白起大人……」伯益雖然不情願,但論身份論輩分,白起都尊貴於他,他也不得不在白起面前行了個算是蹩腳的禮。
白起倒是不與他計較,只讓漣掏出了先前給他看的霽送來的消息:「你既是父親大人器重的人,與我想必也就如兄弟一般,這些虛禮都免了吧。」
伯益的臉色有些古怪,但還是接過了那布帛,這一看,不禁變了臉色:「彤城氏首領……霽?」
彤城氏,這是個富有的氏族,為此彤城氏的首領霽也難免猖狂了一些,他伯益曾多次拜訪霽,想要與霽談論聯盟一事,可既然每一次都吃了閉門羹!
彤城氏雖然已經與夏後氏聯盟,且又遵姒縱大人為聯盟首領,可誰都知道,彤城氏、有扈氏和斟鄩氏這三個強大的氏族,哪裡是真的真心實意尊夏後氏為聯盟之首的,就算他們送了一面龍騰旗幟給姒縱大人,可一切也不過是虛無飄渺的口頭承諾罷了,如今包括夏後氏在內的這四個氏族,只不過表面上看上去是個既定的聯盟罷了,實際還不是各自為政,那三個老匹夫可不願意就這麼規規矩矩地臣服於夏後氏,這樣的聯盟,根本形同虛設,從他們更給白起面子,而不是給姒縱大人面子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能得到了霽的支持,黃河流域的十二大氏族,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他伯益忍氣吞聲了那麼久,都還只是碰了一鼻子灰,而他白起分明什麼也沒做,霽那老匹夫,竟然就向白起發出了這樣類似邀請的東西,他邀請白起幾日後赴往彤城氏參加他的小女兒「檀舟」的生辰宴會,同時他還在小女兒的生辰宴會上,同樣邀請了其他十個氏族的首領赴約,以霽的面子與彤城氏的富有,那些氏族的首領當然會赴約,這對他們來說是有利無弊的事。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霽不過是打了個幌子罷了,霽有那麼多女兒,手腳都加上去都數不清,一個女兒的生辰,哪裡需要這麼興師動眾,他不過是藉著所謂小女兒的生辰宴會,請十二大氏族的首領赴會,如此一來,可是對付三苗商議聯盟的絕佳契機!
但霽顯然根本沒把姒縱大人或是他伯益放在眼裡,分明是邀請各大首領的宴會,這類似邀請的信物,怎麼就落在了白起手上,而不是給姒縱大人的?!
白起這樣明目張膽……
此刻伯益的臉色難看極了,白起這是什麼意思!是向他示威嗎?!霽那老狐狸又是什麼意思?!他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姒縱大人!
白起卻彷彿沒有看到伯益難看的臉色一般,他一手微微曲起,支著頭,一手仍是習慣性地似有若無地敲打著手邊的桌案,漫不經心道:「冬季已經降臨,三苗族已經蠢蠢欲動了,這幾日,更是做出了不少讓人憤怒的舉動來,恐怕對我們的威脅,也不遠了。彤城氏的這次宴會,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或者我們能趁著這個機會,說服諸位氏族首領簽訂聯盟。」
褚士也適時地補充道:「白起大人所言極是,我曾聽說,霽的這位小女兒『檀舟』,不同於霽的其他女兒,霽對檀舟很是寵愛。這檀舟身上,好似還有了不起的傳言,傳聞霽年輕時,曾因戰爭險些殞命,當時的彤城氏可不像現在這樣富有和兵強馬壯,腹背受敵的時候,他的其中一位夫人恰巧在這時候於混亂的戰場上生下了這位小女兒,小女兒降生後,竟也不哭,只是笑,後來霽大獲全勝,認為是自己的小女兒給自己帶來了好運,這是天神對他將獲得勝利的預示,也是天神贈予他彤城氏的禮物,果然,自打他的這個小女兒出生後,彤城氏便一年比一年富有,一年比一年強大,到了現在,已經是首屈一指的一大氏族了。霽給自己的小女兒賜名為『檀舟』,還允許其冠有族姓,霽特別偏愛自己的小女兒,也是眾人皆知的事,這一回他會為了檀舟鄭重其事地舉行宴會慶祝她的生辰,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在這女子的身份極其卑微,即使身為貴族的女子,也未必能有資格獲得冠有氏族之姓的名字的時代,霽的女兒檀舟,的確是少有的幸運兒。
白起淡笑道:「看來你知道得很清楚,這樣的故事,就連我也是剛剛才從你這聽說的。」頓了頓,白起復又說道:「霽的這份邀請,想必是要給父親大人的,趁著這次各大氏族首領會聚,對我們來說,將會是一個不錯的契機。想必聽到了這樣的好消息,父親大人會很高興。」
「自從入冬以後,姒縱大人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我看姒縱大人要奔波勞累前往彤城氏,恐怕不妥。」伯益冷哼了一聲,在他看來,白起簡直是假惺惺,可明明知道這樣,他還是不得不開口說道:「白起大人,您作為姒縱大人的長子,由您赴約,是再合適不過的事了。況且有您在,事情想必會變得順利許多。」
分明百般不情願,卻還要親自請求白起前往彤城氏為商議聯盟一事做準備,這可真是一件讓人不爽的事。
霽只將這類似邀請函的信物交到白起手中,分明一開始就沒有要邀請姒縱大人赴約的打算,他伯益費盡心機,卻總碰得灰頭土臉,吃了不少閉門羹,白起卻能輕而易舉地獲得霽的支持,伯益心中很不服氣,他根本想不通,霽那老狐狸為什麼就那樣給白起面子。可不服歸不服,伯益還是得為了大局起見,請求白起前往赴約。
說到姒縱的身體……白起微微皺眉,語氣也頗帶了些惋惜:「父親大人的身體……竟是,這樣了嗎。」
這可真是一件父慈子孝的事,比起身為姒縱長子的他,伯益竟比他還要瞭解父親大人的情況,真是令人惋惜。
伯益一時也聽不出白起口氣裡的惋惜是真是假,也只是敷衍道:「是的,姒縱大人近來的身體情況的確令人擔心,白起大人您忙於公務,不大瞭解情況也是有的,想必姒縱大人也是怕您擔心,才沒有告訴您。」
白起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看來只有盡快完成父親大人所操心的事,父親大人才能好好安心養病。」
「這回我打算前往禹康拜訪您,正是為了此事。」伯益的眼底難得地忽然閃過了一絲笑意:「姒縱大人如此器重我,我卻不能為姒縱大人分憂,為此我感到十分慚愧。姒縱大人特意交待了,這回讓我務必在您身邊,多學點有用的東西。」
「既然是父親大人的意思,那也是應該的……」白起笑了笑,他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長,那眉目俊雅,美比春光,赫然讓人只覺得天地失色。
姒縱雖因為當前所面臨的局面,不得不將大任委任於他白起,可姒縱畢竟對他不放心,這才特意將伯益安排在了他身邊,不過是要他處處牽制於他罷了。
這一次的談話,看似隨意,氣氛卻無不緊繃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