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024 鳳眠慫恿 文 / 亂鴉
人與野獸赤手空拳,互相撕咬,的確是個容易讓人興奮的場景,孟青夏繃著一張小臉,心情竟然好像也有些緊張起來了,好像會被推入鬥獸場的是她自己一般。
「白起大人,好戲就要開鑼了,今天將和野獸搏鬥的……奴隸,可不簡單。」鳳眠笑瞇瞇地與白起低語,隨即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看起來十分緊張的孟青夏,然後收回了目光,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好戲果然開鑼了,觀賞台上也一陣騷動了起來,籠子開閘了,雙方都被厚重的鏈子鎖著,那是怕鬥獸場裡的東西突然發了狂,會對觀看的貴族們造成危險,孟青夏的目光落在那率先被掀開了紅布,從籠子裡走出來的獅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威風凜凜,它瘦得皮包骨了,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餓得都能發出綠光了,孟青夏大概也猜得到鳳眠他們的用意,為了款待遠道而來的白起,他們的確是下了不少功夫,獅子其實是一種很懶的動物,唯獨處於飢餓中的獅子,才會露出它身為百獸之王的勇猛和可怖的爆發力。
獅子的出現,已經讓貴族們興奮地歡呼叫好起來了,伴隨著匡當的金屬磨擦的聲音,鬥獸場的另一頭,一個披頭散髮,渾身遍體鱗傷,就連掛在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的奴隸被推了出來,所有人皆是一刻的靜默,然後再一次爆發出歡呼聲來:「今天的戲碼,恐怕要比以往要精彩得多了!」
「你們知道嗎,就是這個奴隸,他已經連贏好幾場了!」
「真讓人期待,到底是飢餓的獅子將那可憐的奴隸當作午餐吃下肚子,還是那奴隸,繼續延續著他尚未出現敗局的奇跡?」
「快開始吧!快開始吧!」
耳邊的吵鬧刺激著鬥獸場裡的獅子焦躁地嘶吼了起來,它煩躁地在能夠自由行動的範圍內來回踱步著,好像恨不得能立馬掙脫那粗重的鏈鎖,撲上去將那個即將與自己戰鬥的奴隸的脖子咬斷!
而那奴隸,他嫻熟地做著躲避那獅子的動作,背貼著身後的牆面移動著,眼睛亦一刻也沒有從那獅子身上挪開,此刻他看起來正低喘著氣,身上髒兮兮地,全是血污混著長年累月的泥污,一片陽光忽然自正在移動的奴隸的臉上掃過,只見他紅眸泛著冷光,嘴角,驕傲而輕蔑地微微上揚……孟青夏倏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開始有些緊張地盯著鬥獸場裡的一舉一動,是他……
那個殘忍得像只兇猛的野獸一般的男子,他可以將那麼多個葛國士兵殺死,甚至還挖出了他們的心臟,區區一隻飢餓的獅子,或許,他真能再一次將那獅子殺死……
觀看台上,也有不少人因為緊張鬥獸場裡的勝負而歡呼叫好,站起身子擠到看台前面去的場景,但孟青夏所在的地方可是白起這些地位更高些的統治階級所入座之處,大家看起來都對這樣的娛樂節目習以為常了,興致也不曾大到哪去,自然是一片的平靜,而孟青夏又是坐在白起身旁,這下站起來,立即醒目了起來。
「怎麼了。」白起也微微挑了眉,眸光諱莫如深,只因這孩子看起來,可不像是會對這樣的場景感興趣的人。
孟青夏也是愣了愣,咬了咬牙,然後老老實實地坐了回來,白起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孟青夏難得地翻過兩隻小手,將白起未來得及收回的大手給握住了,這讓白起也感到了些許的詫異,他微瞇了眼,藍眸深邃,嘴角亦是輕輕地勾起,好像猜透她的心思一般,白起的嘴角,更多的是冷笑的意味:「你很擔心那個奴隸的死活?」
充滿危險而又警告的意味,孟青夏的表情也是一滯,就好像偷偷藏了什麼心思,一下子被白起揭穿了一般,可事實上……白起說得也沒錯,她的確,並不希望那傢伙,就這麼死了。
孟青夏的小手因為緊張,而微微滲出了一點汗,此刻正握著白起的大手,她垂下眼簾來,可不敢去看白起的眼睛,只是身子已經向白起那靠近了去,她最近,倒是深諳如何讓白起的不悅熄滅的法子了:「白起,他會死嗎?」
對於孟青夏的動作,白起亦是哭笑不得,她嬌小的身子湊近了他,軟而嬌嫩,透著少女的馨香,兩隻手握著他的大手,將那緊張的情緒透過她手中的微微用力,而傳達到了他那兒來,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間的竊竊私語,別人也不過會將它看成孟青夏在向白起撒嬌罷了……
白起旁若無人地低下頭,他的目光雖仍是淡淡地落在鬥獸場裡的場面,但嘴裡,卻是在低聲與孟青夏說道:「即便今天這一場,他能活下來,但他的噩運不會停止,這樣殘酷的遊戲,只會一次又一次地降臨在他身上,活下來,便意味著下一場惡鬥即將要到來,死了,才是一切的終結。誰教……他是一個注定要死在鬥獸場上的奴隸。」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同孟青夏這般幸運,在瀕臨死亡,要成為野獸的食物的時候,會有白起這樣身份地位不一般的貴族出手救下,否則今天孟青夏的命運,恐怕也不會比那奴隸好到哪裡去了。
白起說的是事實,但孟青夏聽罷,心中卻無止盡地沉了下去,她握著白起的那兩隻小手不禁更用力了些,遲疑了一瞬,孟青夏小聲地說到:「可我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了,看到他,我就好像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也是這樣在絕望中掙扎著,希望能夠活下去,而且……」
孟青夏後面的話忽然戛然而止了,而且,難道白起不覺得,那個人,也很像從前的白起嗎?他驕傲,而強大,在危機中顯得是那樣從容但卻殘酷,所有人都等著看他一敗塗地的一天,可無論情況多麼的糟糕,自己的處境多麼的狼狽,可卻總也無法讓人看輕了他,反倒,忍不住地忌憚他……
「天哪……這個傢伙,可真是個惡魔……」
觀看的貴族們忽然發出了一陣驚歎,這驚歎之中,竟然還對那區區一個奴隸生出了畏懼之心,這樣的奴隸,應該早一點殺死才對,萬一哪天讓他給逃了,恐怕,會是一場噩夢,他一定會報復他們的!
孟青夏的眸光也是一凝,她不喜歡這樣的場景,但今天,她卻對它格外地上心,獅子痛苦的吼叫聲震天動地,人們皆不可思議地看著那滿臉滿身又多出了更多血跡的奴隸,他很高,卻很消瘦,但被血水沐浴,竟然當真像極了一個降世的惡魔,他滿身都是騰騰的殺氣,微微挑起的,沾滿了鮮血的殷紅嘴角,泛著冷冽而又輕蔑的弧度。
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只那麼片刻的功夫,竟然就將獅子的舌頭給拔了下來,讓那頭獅子的整個口都在流血,那和獅子搏鬥的年輕人,就這麼將那拔下的血肉生吃了進去,他似乎也因此,在搏鬥中恢復了些力氣,低喘著氣,那雙血紅的赤眸,也正燃燒著熊熊的烈焰!
受傷的獅子終於發狂了,扯得鏈子都緊繃繃地,險些就要繃斷,它氣勢洶洶地朝著傷害它的奴隸撲了上去,突如其來的迅猛攻勢,令整個鬥獸場的外圍當即響起了一片抽氣的聲音,更有年幼些的孩子,直接嚇得哭了!
那始終沒有吭聲說一句話的奴隸,也終於惱怒了,他眼中的殺意沉了下來,就在所有人以為,作為常勝將軍的奴隸終於要在今天這一場鬥獸中成為獅子的食物的時候,所有人,再一次驚呆了……
天哪,這個傢伙,是怎麼做到的……
撲上去的獅子張開了血盆大口,尖銳地獠牙一看便是衝著那可惡的人類而去的,獅子的掌一下子將那奴隸拍倒在了地上,伏在他的身上,血盆大口,憤怒得想要一口將那奴隸的頭顱撕咬下來,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那奴隸的面部表情也微微地發生了變化,身上的骨頭肯定斷了,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個奴隸就要這麼葬身獅子口,還不禁為此一片唏噓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那雙紅色的眼睛隱隱閃過一道不知名的東西,下一秒,那奴隸的雙手已經扳住了獅子的上下顎,用力……撕成了兩半!
憤怒的獅子再也叫不出來,因為它已經被那奴隸鉗制住了脖子,翻身被騎到了下面,一拳,一拳地砸下去,直到,那獅子的龐然大物的身軀,轟地一聲倒地,再也動彈不得,而那奴隸,也隨之被甩了出去,仰面倒在地上,也只是低喘著氣,而他身上的血,早已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的情況是那麼的狼狽,然而他微微揚起的嘴角,和那眼中不知名的悵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好像即便是這樣的境況,仍掩蓋不住他骨子裡的驕傲和不可磨滅的貴氣!
這個人,絕不簡單,它為何,會淪為葛國的奴隸……
鑼鼓的聲音響起,這精彩的表演就這麼結束了,孟青夏心中滿滿的都是驚詫,直覺告訴孟青夏,這個人,或許該有他自己雄才偉略的一生,但就如白起所說,他很可能,會永遠地葬身在這裡,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未來的某一場與野獸的廝殺中……
……
白起赴葛國之邀,不僅僅是為葛國首領賀壽那麼簡單,這兩個強大政權的領袖匯聚於此,便意味著,它們很可能要結盟,倘若結盟,便要交換條件,因為這種政權體中的結盟,與夏聯盟內部成員的結盟關係不同。前者,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族群,他們之間的競爭關係,要麼就像白起驅趕三苗人和商族人一樣,要麼就是雙方之間以利益交換,締結成為朋友的約定;而後者,歸根結底,形成聯盟是遲早的事,發源於同一個流域,形成的各大氏族,其實從血緣上,都有同宗同族的關係,而他們之間發生戰爭,無非是為了確立自己在聯盟中的上下地位罷了。
今夜白起有應酬,無非就是男人們藉著這樣宴會的借口商談和爭取關於政治利益的事罷了,但這樣的場面,並不適合孟青夏作為一個奴隸或是女人出現,在這裡,孟青夏的行動尚且算自由,為了不破壞和白起能締結盟約的關係,當然沒有人會蠢到在這種時候去動白起的東西,就算是白起不曾在意,葛國人,也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讓首領庭裡發生絲毫危險的事,因此,白起對於孟青夏的安危也很是放心,否則在離開禹康時,白起也不會告訴她,她只需將這一趟葛國之心,當成出遊就好。
只是令孟青夏稍有些意外的是,她一個小小的奴隸,竟然輪到了鳳眠親自招待她……所有大人物都忙著為政治利益絞盡腦汁去了,怎麼偏就鳳眠那麼清閒嗎?況且……白起未免也太放心了,竟然把她交給了鳳眠……
孟青夏嘟囔著,顯然也是滿肚子鬱悶,鳳眠卻是看起來對誰都很友好的樣子,見這個小奴隸一副還不樂意的樣子,鳳眠當真是無辜極了,攤開手來:「我還以為,看到由我親自招待你,你該感到高興才是。要知道,白起大人可是怕你一個人悶著,特意讓人來陪你呢,我這才自告奮勇來了。」
孟青夏皮笑肉不笑:「鳳眠大人,難道您不覺得,您『自告奮勇』地來陪我一個『奴隸』,很不合時宜嗎?」
鳳眠看起來懶洋洋的,卻是個精明的人,他就算干了再多荒唐的事,孟青夏這幾年跟在白起身邊跟久了,卻是再清楚不過他們這些玩弄政治的人有多麼地無所不能了。
果然,鳳眠鳳眼一瞇,笑了:「和白起大人談條件的頭疼事,自然有父親大人在操心,我只需招待好白起大人的寵姬,也算是盡地主之誼了。你的爪牙,可剪了?雖是男女之樂……但你要知道,白起大人,畢竟可是要上檯面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他看呢,若是隱秘之處,便也罷了……」
葛國首領的長子,招待一個寵姬,這算哪門子的盡地主之誼……還有男女之樂……
孟青夏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鳳眠看上去一臉認真地在說這話,可孟青夏又非傻子,哪裡會不知道,他純粹只是在捉弄她罷了!
「今天那個奴隸……」孟青夏皺了皺眉,那傢伙雖然在今天的鬥獸場上贏了,可看他傷得不輕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況且,鳳眠應該也知道了,他逃跑的事,也未必會不處置這事呢。
鳳眠瞇了眼,似笑非笑道:「你會對那傢伙感興趣也是難免的,若他就這麼輕易死了,連我都有些惋惜呢……事實上,若將他的那張臉洗乾淨,你會發現……」
鳳眠說到這,又不繼續說下去了,孟青夏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待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後,立即又好氣又好笑了起來,若非白起先前有囑咐過,她說不一定真地要被鳳眠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給騙了呢!這傢伙,真的是檀舟看上的男人嗎?白起的確沒有說錯嗎?還是說……只是純粹看鳳眠的皮囊還不錯,拿出來哄她的呢?檀舟自小崇拜白起,而鳳眠,明顯和白起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檀舟怎麼說,他是比白起還「優秀」的人呢……
正在孟青夏若有所思間,鳳眠忽然又笑瞇瞇地提議道:「你想去看一看今天贏了獅子的奴隸嗎?趁著白起大人還忙著,沒空管你我的時候……」
孟青夏怔了一下,心中有些蠢蠢欲動,鳳眠無奈地攤了攤手:「我看他洗乾淨臉,真是令人驚訝的一副模樣,又是個這麼好身手的人,就這麼死在葛國,未免可惜了他的好才能,先前我還偷偷放了他一次呢,可惜被人給抓回來了,現在所有人,都對我警惕起來了,防我似賊。真是……不如,你放了他,這樣,那孩子,說不定就免於一死了……」
怪不得了,那些捕捉那奴隸回來的葛國士兵們,口裡會說著,鳳眠大人定會補償他們那些死在那奴隸手中的兄弟們,原來罪魁禍首是鳳眠呢……
至於,洗乾淨臉,真是一副好模樣……
孟青夏怎麼覺得,鳳眠更在意的,是那一副好模樣死了多可惜,而不是所謂的「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