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024 蓮的誕生(下) 文 / 亂鴉
「大人和孩子,都必須給我保住!」白起冷喝出聲,是那樣的暴怒,那樣的殺氣騰騰,他太瞭解孟青夏了,他的妻子,一向是個脾氣強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人……
「白起……」孟青夏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緊接著,拽著白起的那隻手卻是漸漸地撤了力氣,向下滑落,剛剛那一下的掙扎,幾乎拼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此時的孟青夏跌落了回來,她看起來分明是意識模糊,神志不清了,甚至讓人難以想像,剛才的她究竟是如何倔強而又堅定地拿自己威脅白起的,汗濕的烏髮全都粘在了身上,孟青夏的小臉毫無血色,瞳孔渙散,唯有那凝固著血跡的嘴角,仍就噙著微笑……
「青,青夏大人,您要堅持住啊!否則,否則……」孟青夏撤了力道,最先臉色煞白,恐慌不已的,是那為孟青夏接生的產婆,雖然早就知道女人產子就和去鬼門關走一趟沒有區別,但看到那麼多醫術高明的巫醫全部都備戰在此,那產婆就知道了,這一趟,難!
別說這是意外催產了,本就諸多風險,如今看來,青夏大人的體質虛弱,身子骨又嬌小,偏那肚子裡的孩子,雖還不足月就被提前催產,但看起來卻有別人已經足月那麼大,再者,這畢竟不是自然生產,蓮大人出世以後,必是虛弱,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個問題,至於身為母親的青夏大人……更是性命垂危。
這一大一小,都是一個賭字!這裡的所有人,都氣憤肅穆凝重,他們心裡都清楚得很,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任何一個出了事,白起大人盛怒之下,必會大難臨頭,就算……白起大人是一貫的英明威嚴,是非分明,是個從不遷怒於人的偉大統治者……
孟青夏迷迷糊糊地,再也聽不進這裡的產婆是如何焦急得滿頭大汗地與她說話,她只是那樣含著溫柔的笑意,癡癡地看著身旁緊緊抱著她的,她的丈夫,平日的白起,可是一貫的優雅與尊貴莫測的啊,但此刻,他俊美無濤的俊容之上,卻是滿滿的狼狽和擔憂,噙著悲痛和隱忍,從來智計卓絕,諱莫如深,他是這天底下最強大,最殘酷,也最英明的君主,然而孟青夏,卻是從未像現在這般,在白起深邃湛藍的眼睛裡,看到這樣毫無掩飾的恐懼與擔憂。
孟青夏心中沒來由地一暖,緊接著,卻又是無盡的悲涼和淒淒,當年的她,是從未想過,像白起這般胸藏溝壑,注定要締造這個偉大帝國,摧毀那落魄廢墟的,這個時代的統治者,會成為她的丈夫,會用這樣專注而又充滿愛意的眸光將她裝入眼底,而如今的她,卻對未來一片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熬過這一關……
倘若她走了……孟青夏根本就不能想。
越到這種時候,她就越貪婪,越貪戀白起眼中的,那獨獨屬於自己的,除了強大的理智和控制力之外的,作為一個尋常男人的情感……
孟青夏這般癡癡地看著他,像是要訣別一般,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將白起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地刻畫進自己的心裡,她的眼中,甚至已經出現了悲涼的情愫,這樣的孟青夏,讓白起沒來由地心底慌亂,如同被鈍器撞傷,然後被生生剮出了一塊肉一般:「孟青夏,你既以自己的性命脅迫我,想方設法地要保住蓮,你怎麼敢……青夏,撐著,活下來……」
她怎麼敢……怎麼敢就這樣放棄了?她的心裡,可曾替他想過?!沒有了她,即便那孩子僥倖活了下來,對他而言,何嘗又不是一種諷刺和折磨?!
他忽然暴怒了起來,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雄獅,雙目充血,讓人看了只餘無盡的心酸……
「白起……」孟青夏的眼裡忽然又有了淚水滾落了下來,白起一臉的倦色和戾色,讓她心疼,讓她不忍,讓她不捨……
痛苦的感覺再一次海浪洶湧一般一波一波地襲來,這種感覺,比先前要清晰了許多,孟青夏的眼睛豁然睜大,人也清醒了幾分,這痛楚,令人唇齒交寒,像是永無止境了……要蔓延到地老天荒。()
孟青夏突然悶哼出了聲音,眼淚是一顆一顆地往下墜,沒完沒了似的,但饒是如此,這般的痛苦,她愣是不肯讓自己喊出聲來。
這樣的局勢僵持了許久……孟青夏整個人才忽然劇烈地顫抖和抽搐起來,白起的臉色都變了,難看到了極點,接生的產婆更是被嚇得連雙手都開始顫抖了起來:「撐住啊,撐住啊青夏大人,小人求您了……」
再這樣下去,必是一屍兩命啊!
長久的沉默,一直垂手跪坐在一旁的微生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沒有焦距的銀灰色的眼睛,溫聲開口道:「白起大人,事已至此,請您在殿外等候,請將這裡交給微生。」頓了頓,微生復又補充道:「這樣下去,孩子怕是無法出來了,即便是出來了,也必是已窒息而亡,唯今之計,想來是只能剖腹取子,若是上天垂簾,青夏大人與蓮大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白起略微皺眉,目光掃視向微生,只見微生低眉垂眸,臉上的表情淡而溫和,讓人探究不出更多的意思,反倒是白起的模樣看起來這嚴厲凝重了許多:「微生,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剖開人的肚子,這樣大膽的話,微生卻以如此認真而不敷衍的態度說了出來,要知道,說出這樣荒唐的做法的人是微生,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微生難辭其咎!
話已至此,微生笑了,復又躬下了身來,那禮節行得完美得挑不出半分差錯來:「微生既然說了,必會竭盡所能,我的性命,可都與青夏大人息息相關呢。」
若是旁的人,怕也不會容許微生行如此大膽之舉,但白起……他是那個,步步為營,刀尖舔血,雄才偉略,也足夠大膽的君主……況且,說出這話的人是微生,而眼前的局勢到地市如何,白起恐怕也再清楚不過了……
……
孟青夏已是意識模糊,微生又給她灌了令人知覺遲鈍的藥,沒有人能夠理解微生的做法,但微生的身份和威望擺在那,再加之是白起大人首肯了的,自然是沒有人會在這時候多生異議,這裡的所有人,除了微生,恐怕通通都只盼著,寧求無功,但求無過。
那個過程太過漫長了,從天明到暗夜,從暗夜到黎民,孟青夏不再像先前那般痛苦地抽搐,只那麼臉色蒼白地躺在那,烏髮披散,像一段展開的綢布,她看上去毫無生氣,安靜得就像是睡著的精緻的瓷娃娃……
直到……那身體裡被抽空的感覺遲鈍而又緩慢地襲來,孟青夏混沌地睜著那雙眼睛,旁人都在手忙腳亂地呼叫著,進進出出著,人仰馬翻著,而孟青夏卻顯然還沒完全地恢復意識,迷迷糊糊中,她自己的身體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那原先所有的堅持和所有的緊繃,也都因為瞬間的心事墜下,而繃了弦,不受控制地虛弱了下去,萎靡了下去……
「蓮大人……是王子殿下,是蓮大人!」
「快,快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白起大人!」
「青夏大人,您一定要堅持住,您快看啊,您終於誕下了您和白起大人的子嗣。」
「蓮大人還未哭出聲,快點,把水取來……」
這樣熱鬧而又嘈雜的場景……那些產婆和巫醫們開始緊張地圍著那剛剛才從母親的肚子裡取出的,渾身是血,小得可憐的孩子,蓮尚未足月,出生的時候,整張臉幾乎都是紫的,那是因為窒息太久的緣故,還未足月的孩子……本就危險得很……
孟青夏仍舊睜著眼睛,只是那雙眼睛空洞,唯一閃過的那抹色彩,是在那聲嬰孩的哭啼響起之後……蓮哭出了第一聲,緊接著便是哭天搶地的嚎啕大哭,那哭聲大得震耳欲聾,就像是在不滿地抗議著什麼一般……但總歸是,中氣十足,健康得讓人驚喜。
這裡大概所有人都不曾料過,分明還未足月,早早就被迫誕生的蓮,除卻剛剛出生時那被穢物堵住了口鼻不能呼吸,如今看來,竟是生龍活虎得很,比起那些足月誕生的孩子,絲毫不差……
那小小的人兒看上去皺巴巴得很,但剛剛出生的孩兒哪個不是這樣?儘管如此,那好動的勁兒,卻看得人好生喜歡,蓮小得讓誰見了,都忍不住憐惜,尤其是那小胳膊小腿,哪裡像是個早產的孩兒應該有的虛弱和無力?這般孔武有力,像極了他的父親,想必將來,也必是個頂天立地的高大的男子漢,那洪亮的哭聲和不依不饒的脾氣,倒是像極了他的母親,想必將來也會是個堅強固執的脾氣……
看到蓮大人如此,至少所有人是鬆了一口氣,他們忙著想要將健康的蓮大人抱給白起大人看一看,但白起大人卻只是闊步徑直朝著那仍舊混亂的青夏大人所在的內殿而去,竟是根本看也沒看一眼這個剛剛出世的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