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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45:救美的未必是英雄(飆淚求首訂) 文 / 四喜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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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顏大吃一驚,手一抖,石頭骨碌碌的滾了下去。身後那人趕過來幾步,急急的道:「小妹?是不是你?」

    是哥哥?!為什麼哥哥還是會在這兒出現?

    錦顏猛然回身,一眼就看進一雙顛倒眾生的鳳眸,居然是那個錦衣玉帶的美少年。緊隨其後的葉錦念上前一步,道:「小妹,真是你?你沒事吧?」

    這會兒錦顏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再叫他瞧見陳景望。她飛快的迎上兩步,半張開手攔住他,道:「哥哥,你怎麼來了?」

    葉錦念道:「這麼晚了不見你回,我不放心,出來迎迎你。」隨手拉過她手,就有點皺眉:「手怎麼這麼冷?小妹,你剛剛怎麼回事?我模糊聽到你喊了一聲。」

    「沒有沒有,」錦顏急的都有點磕巴:「我沒事……剛有個黑影一閃,嚇了我一跳。」

    「哦!沒事就好。」葉錦念放了心,偏頭看看她身後:「那兒有什麼?你怎麼往裡頭丟石頭?」

    錦顏心裡一震,一把就抓了他手:「沒有,什麼都沒有!真的!哥哥,我們回家吧。」

    葉錦念一怔,正想說話,錦顏早硬拉他轉了身。旁邊那少年忽然閒閒的說了一句:「葉兄,還是看看的好……」

    關你甚麼事!錦顏只恨不能給他一巴掌,急的嗓子都啞了:「哥哥,那土坑裡有條五步蛇,被我砸死了,血糊糊一團,有什麼好看?我們走罷!」

    強拖著葉錦念走了一步,看那少年一動不動,生怕再節外生枝,只得道:「哥哥。這位公子爺是誰?我好像見過。」

    「哦!」葉錦念道:「失禮,竟忘了介紹,鳳棲,這是我家小妹。小妹,這位是阮公子,是我剛剛結識的朋友。」

    錦顏匆促的福了福身:「阮公子好。」

    阮鳳棲並不看她,只略點了點頭,抬腿就往坑邊走。錦顏這一驚非同小可,尖聲道:「阮公子!」阮鳳棲停步側頭,看了她一眼,錦顏急急的道:「阮公子,你……您請到舍下奉茶!」

    阮鳳棲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眼,卻一聲不吭。仍舊舉步邁出。他好像從第一回見她,就看她不順眼,樣樣事同她對著幹。錦顏急了,也顧不上多想。一把抓了他的衣裳:「你想去哪兒?」

    他皺眉,淡淡的道:「我要去哪兒。不必同你說罷?只不過,你當真不知?」

    錦顏一窒。那一瞬間,好像一切都被他看穿了似的。一咬牙,硬聲道:「既然如此,倒是我是失禮了,公子請便。」

    急回手拉了葉錦念,道:「哥哥,我們回家。」

    葉錦念愕然,「究竟怎麼回事?你們認識?」

    錦顏心頭火燒火燎,沒好沒歹的拖著他就走,一邊狠狠的道:「你不用管,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妹妹,就立刻跟我走。」

    葉錦念凝起了眉,伸手扶了她手:「小妹,你別急,有哥哥在呢!那坑裡有什麼,是不是有危險,你跟我說……」

    阮鳳棲已經走到了坑邊,向下一張,便跳了下去,葉錦念問:「鳳棲?你可還好?」又回頭問:「小妹?究竟怎麼了?」

    錦顏覺得自己幾乎是在垂死掙扎:「哥哥,我可是那沒輕沒重的人?我可做過沒輕沒重的事?我要你走,是為你好,你難道不信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信?」

    她的指甲掐破了他的手,臉上神情幾乎是絕望,葉錦念的表情嚴肅起來,略一沉吟,道:「好,我跟你走,其它……慢慢再說。」

    錦顏一喜,拖著他就走,逃也似的奔出十數步,卻只覺衣袂帶風,有人從旁邊掠過,擋在面前,道:「葉兄,你可認識這個人?」

    錦顏看他抱著昏迷不醒的陳景望,心裡便是一陣子絕望,眼前發黑,連說話都沒了力氣。葉錦念也是愕然,上前一步,借了月光細看,頓時吃了一驚,道:「這……難道是陳兄?」

    阮鳳棲問:「你們可有仇?」

    葉錦念道:「他怎麼了?」一邊想伸手把他的脈。

    阮鳳棲不答他話,退了步避開他手,再問一遍:「你們有仇?有怨?」

    葉錦念道:「我與他不過初識,哪會有仇?」

    阮鳳棲道:「既然沒仇沒怨,為何見死不救?還不許旁人相救?」

    …………

    阮鳳棲怎麼問,葉錦念怎麼答,錦顏聽在耳中,卻是充耳不聞。眼睜睜看著兩人腳步匆匆而去,她只覺從頭到腳全都涼透了。

    真的逃不過,避不開麼?為什麼已經拉著哥哥走了,還是會有個阮鳳棲不明不白的撞了來,硬把這心狠手辣的中山狼塞給哥哥?難道葉家就活該是這個命,讓她再活一回,就是為了懲罰她前世識人不清,讓她活生生再受一遭罪?

    那還真不如索性從這山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遙遙的,有人慘叫出來,靜夜中極是刺耳。錦顏一個激零,跳起來就追了上去,驚慌之下,一連摔了好幾跤,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他們身邊。

    那是林中一塊空地,透進了些許月光,還算敞亮。陳景望的褲腿已經割開,露出紫漲的小腿,上面劃了個十字,正汩汩的流出黑血,由快到慢。阮鳳棲正不住用手推擠。葉錦念伸手把了把他的脈膊,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道:「中毒時間太久,只怕流不盡。」

    連這句話,竟都一模一樣。錦顏想也不想的衝過去。一把抓了葉錦念的肩,阻止了他俯下去的動作:「哥!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葉錦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有話,過後再說,人命關天!」一邊就俯了下去。

    錦顏從未見過他用這種神情對她說話,那眼神像對著一個陌生人,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一時也來不及多想,抓住葉錦念的肩,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推到一邊,就搶先俯了下去。

    葉錦念急撲回來,想來拉她,道:「小妹你……」錦顏已經吮了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

    其實明知道會如此。依葉錦念的性情,他就算覺得她態度不對勁,覺出事有蹊蹺,也信她情有可原。卻仍舊不可能見死不救。而且他們兄妹一向親呢,她才十來歲,她做過什麼,見過什麼,他也大略知道,她能與別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便換了是她。也不信的。

    恨之入骨的仇人,她,他們,居然在豁出命救他?她竟莫名的想笑。吮了一口,吐掉。再吮一口。腥臭的血溢滿了口腔,整個人都有點暈眩。腦子反而漸漸清醒下來,不再那麼要炸開了似的難受。

    陳景望,畢竟還是來了,再不容她抱著僥倖……

    他老謀深算,笑裡藏刀,她卻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重活了這一回,也沒活出甚麼出息,只想著豁出命去保家人周全,可是靜下來細想想,休說葉錦顏的命,就算所有人……在陳景望眼裡,人命,可曾算得甚麼?

    葉錦顏,你得沉住氣,沉住氣啊!得用心跟他鬥,不是用力氣。一昧亂衝亂撞,哪會是陳家的對手?只怕拚死拚活,到頭來不但悲劇會重演,還得加上親人的不原諒。

    哥哥是有主張的人,同他硬強,大事大非面前,他怎會聽你?可是,哥哥,我真的很怕,我是真的很怕,真的很怕看到你,再死一回……

    心口抽的喘不過氣來。前世的諸般情形,亂紛紛的在眼前晃動,與眼前血肉模糊的傷口混在一起,看不清究竟是誰的屍體誰的血。兩滴淚滑下來,滴在那血中,暈出淡淡的一團,又在淚光中變的模糊。

    旁邊的阮鳳棲忽然遞了個水袋過來,道:「瀨一瀨。」

    錦顏理也不理,仍舊吮吸,一直到黑血轉了紅,又吮了兩次,這才退開,從旁邊扯了一把草,放在嘴裡嚼了幾下,去掉嘴裡的餘毒。

    葉錦念本來的確生氣,看她這樣,卻又不忍,柔聲道:「小妹。」

    她抬眼向他一笑:「我沒事,哥哥,我不會有事的。」

    旁邊的阮鳳棲伸手抱起了陳景望,道:「先找個地方落落腳。」

    葉錦念急應聲道:「我家離的不遠。」阮鳳棲點了點頭,兩人便轉了身,錦顏看地面上全是一片片的血跡,便揀了根樹枝,從旁邊撬起土來,把那血反埋了。

    葉錦念急匆匆走出十來步,見她沒跟上來,急回頭道:「小妹,快點!夜深了,林子裡不安全。」

    「就來!」她動作很快的把土踩實,然後在旁邊對角插了四根樹枝,這才小跑著跟上,阮鳳棲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麼?」

    錦顏理都不理。雖然他也許只是恰逢其事,可是這事實在太嚴重,實在很難不遷怒於他。葉錦念輕咳,溫言道:「小妹?」

    錦顏這才答道:「那血有毒,我怕被人誤沾著了,所以做個記號。」

    「呃?」葉錦念反而一愣:「是,這倒是應該的,我竟沒想到。」一邊說著,就回頭看了一眼,「你插上樹枝,大家便都知道了?」

    「嗯,」錦顏應著,忽然覺得心裡一跳,一時卻想不到是什麼,停了一停,才答道:「規矩是這樣的。山上獸道人道,哪分的清,咱們放了獵夾或者挖了陷阱,都得插根棍兒做記號,只抓獸兒,莫誤傷了人。」

    阮鳳棲回頭瞧了她一眼。她只覺他眼中全是探究,分明湛亮鳳眸,卻叫人瞧著生厭。忍不住抿了唇,冷冷瞪了回去,兩人視線一對,他便沉默的轉回了頭。

    幾人腳步匆匆,才剛下了山。就見一騎馬兒飛也似的馳了過來,一直馳到面前,那人下馬迎上來,道:「請問幾位……」一句話尚未說完,便脫口驚呼道:「我哥的頭怎麼了?」

    是陳景瀾?他這句話……錦顏緩緩的瞇起了眼睛。

    月光雖亮,卻畢竟已經是深夜了。阮鳳棲正橫抱著陳景望,怕碰到他傷口,那傷腿是耷拉著的,老大一個傷口,猶不住滴血。一眼就能看到。而他的頭,卻在阮鳳棲肩膀那兒,被他身子遮著,背著光。這陳景瀾衝過來,不問腿倒先問頭,這……這是不是就證明,他早就知道哥哥腿會受傷,頭上的傷。反而是意外?

    眼前陡然就是一亮,心思一集中,那種悲憤那種絕望,一下子就淡了。錦顏下意識的捏緊了拳,腦子風車似的狂轉。

    那土坑離山路很近,她既然布下了蛇藥。早隨手做下了記號,就算不是山裡人,不曉得這個,那看到整整齊齊插著四根樹枝。也該留心的。而且坑又深,草又密。他沒事下到坑裡做什麼?

    難道說,這一世。仍舊是個苦肉計?恰好看到她布下的蛇藥,於是將計就計,藉著現成的地方,玩兒他的苦肉計?怎會這麼巧?

    錦顏微微發抖。經了一回生死,更加深知陳景望的稟性,他不惜受這麼大的罪,玩這個苦肉計,證明什麼?證明他就是衝著葉家來的,證明他最少已經有了八成把握,否則,他不可能豁出這麼大的本錢,就為了叫葉錦念信他,就為了順順當當踏進葉家的門兒,慢慢的查他想知道的事兒。

    可是……可還是不對。這裡頭,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擺好了場子,總得有人來看的,要怎麼讓葉錦念順理成章的到了林子裡,看到他,還得救他?從頭到尾不叫人懷疑?葉錦念可不是大夫啊,便算請人治傷,也請不到他頭上。

    錦顏想的頭都疼了。

    前頭幾人已經到了葉家門口,葉錦念回頭叫:「小妹?」錦顏應了一聲,抬頭一眼看到那個錦衣的背影,就是一震。是他,一定是他!

    她越想越覺得像。怪不得他會忽然撞了來,就這麼一會兒,就跟葉錦念混的這麼熟,稱兄道弟的,還硬從坑裡把陳景望弄出來,讓葉錦念救他……一定是他!

    真真人不可貌相,枉長了一副朗月清風的模樣,卻跟陳家狼狽為奸,幹這麼見不得光的事兒!

    …………

    陳景望還是順順當當躺在了葉家的炕上。一連兩日,昏迷不醒。樣樣事就跟照著戲折子演的似的,步步都不差。錦顏站著坐著,醒著夢著,魔怔了似的,一直就想著一件事……

    拿把菜刀砍死他……拿把菜刀砍死他……

    不是下不了手,卻還是猶豫。她活著,本一心為了家人平安喜樂,若是葉家的閨女殺了人……她不敢想爹娘兄姐會怎樣。而且,陳景望前世縱該千刀萬剮,這一世,卻當真還只是個路人,連句罪有應得都套不上。

    今個是陳景望在這兒的第三天,他應該會在近午時醒過來。

    他還真是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這苦肉計做的實實在在,半點不摻假。

    前一世也是這般,吮了毒,還昏睡了三天兩夜。那時葉錦念幫他清空了毒血,見他遲遲不醒,擔心起來,進城去幫他請大夫,當時,葉道方在石屋唸書,葉林氏和錦玉也不在跟前。他醒過來要喝水,她端水給他,他手抖的拿不住碗,抬了眼那麼為難的瞅著她,她居然就不忍心,自然而然的湊過去,挨在他身上,把那碗水一點一點的餵了給他。

    那是她頭一回跟少年男子挨的這麼近,幾乎耳鬢廝磨。現在想想,他那個眼神,那全似無意的扶在她腰間的手……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仍舊異常清晰。那時只覺風光旖旎,其實想想卻全是心機。自打進了葉家大門,他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笑容都有用意。

    居然連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也不放過,輕而易舉的挑動她的心,就藉著她這份兒心,登堂入室,順利接近葉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錦玉一進門,他那個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對,就是那個眼神,只是一瞬間。卻分明是豹子看到獵物的眼神。沒幾日,錦玉便出了事……

    錦顏心裡猛的一抽,不敢再想下去,低頭把風箱拉的呼哧呼哧的響,忽聽外頭有人扯著嗓子道:「錦玉,錦玉!你娘在家嗎?」

    這一聲大的,恨不得半個村的人都能聽著,聽著聲兒卻不熟。錦顏急撂下風箱出去,錦玉在外頭擇菜,早應了一聲。過去把外院的大門開了,道:「在家呢。老林叔,您老怎麼有空過來?」

    老林叔哼道:「可是說呢!我也不想大老遠跑這一趟!你回去問問你娘,這都是乾的啥事兒!」

    錦顏瞧他氣勢洶洶,來的不善,急插嘴問了一句:「我娘怎麼了?」

    老林叔瞥了她一眼:「這是錦顏吧?這孩子怎麼學的這樣,誰教你對長輩兒說話這個德性了?知道點禮數不?」

    錦顏聽著他倚老賣老,就有點兒皺眉。又不知出了啥事,忍著沒再說話。錦玉早細聲細氣的賠著禮,一邊把他往屋裡讓。葉林氏聽到聲音,急迎了出來,問:「他林叔,這是咋了。這麼急火火的過來?」

    老林叔就站住,瞪眼道:「葉娘子,你可真耽誤我老大的事呢!」

    鄉下人一向就好湊個堆兒,看個熱鬧。再說這會兒該上山的上山,該上店的上店。留下的全是些閒人,略聽見點聲兒。就慢慢往這兒聚。葉林氏礙著錦玉在,急往屋裡讓人,老林叔卻杵著門不動,一邊做勢撩了前襟扇風,葉林氏只得問:「倒是啥事呢?」

    老林叔道:「你自個兒算計算計,你得有一個半月沒往我這兒送筐了吧?我還當你是讀書人家的娘子,實實信你的。結果可好了,我應了人家送筐,等了你十來個集你都沒來,多年的老招牌都叫你給砸了……」

    葉林氏愣了愣,便有些愧疚:「他林叔,真個對不住,我這些日子,忙了點子別的活計,一時沒得閒兒。你應了人家多少筐,大的小的?我明後天的,趕著編幾個給你送去。」

    老林叔哼了一聲,道:「那你可快著點兒!」想了想,又問:「你忙啥別的活計了?咱可是老交情,你可別顧著別人忘了咱!」

    葉林氏急道:「那哪能啊,我是給孩子弄些玩意兒……」

    老林叔就皺眉:「孩子多大了,還弄玩意兒,等抱孫子再弄不晚!」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後忽然有人尖聲道:「孫子算啥,這就快抱上了!」

    錦顏一震,猛然回了頭,沒聽真是誰的聲音,也沒瞧見有人冒頭。

    錦玉本來是出來開門,倒被他隔在外院,聽了這麼一句,早漲紅了臉,想躲回屋裡去。可他杵在門口,又不敢上手推他。葉林氏憋的紅頭漲臉,又不好說的,只一迭聲的道:「老林叔,咱進去說,進去說……」

    老林叔卻不知有啥事,仍舊大大聲的道:「啥抱孫子?敢是哥兒成親了?倒是快!隨他爹啊,唸書沒念出名堂,娶媳婦倒上趕著!」

    錦顏聽到有人憋不住笑了出來,心裡實在惱火,上前兩步,一把推開了他,先拉過錦玉,讓她進了房,這才回頭道:「我哥才考了一回鄉試,就中了秀才,這還叫沒名堂?不知道大叔您家養著狀元還是探花?」

    老林叔一愣:「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下茬?」

    葉林氏趕緊把她往回拉:「丫兒小,說話沒遮沒攔的,他林叔,您可莫見怪。」

    老林叔哼道:「小丫頭片子,嘴這麼辣,也得好好管教管教。我說葉娘子,你回頭先給我編十二隻大筐,十二隻小筐,趕緊送過來。我趕著要。」

    葉林氏一迭聲的答應。錦顏本就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心說憑啥啊,就跟該他的似的,索性揚聲道:「老林叔,我娘有沒答應過你,趕一集給你拿多少筐過去?」

    老林叔一怔:「啥意思?她回回給我送,乍不送了我還不能問問?」

    錦顏回頭問葉林氏:「娘,頭一開始,是您找上門求著他送的,還是老林叔來找您收的?」

    葉林氏一怔:「是你老林叔來找娘,說娘編的筐好,最緊實細密的,有多少他們家就收多少……」

    「那好,」錦顏點了點頭:「林叔。既然我娘沒應下您,那送是情份,不送也不能算甚麼錯兒。現在我娘有別的活計忙著,一時不得閒兒,就先不給您送了。」

    老林叔一愣,葉林氏臉上就有點掛不住,急扯了她衣裳,「丫兒,可不能這麼著,老林叔照顧了咱這好幾年。可不敢幹這過河拆橋的事兒……」

    錦顏氣鼓鼓的,可也知道自己的話有點強詞奪理,忍著不再說,葉林氏便賠著笑,道:「他林叔,我真個有活計忙著,要不這回這買賣,我趕緊給你趕出來。過後我每回少送兩個?」

    老林叔想了想,倒收了不耐煩的神氣,道:「看咱兩家子是老交情了,你也別搗鼓啥別的活計了,我給你提提價兒就什麼都有了,這麼著。四隻大筐,我就給你一文錢。小筐……小筐實在提不著,咱就還是照老價兒。」

    葉林氏好生過意不去:「別介,別介。您在裡頭操心費力,可不敢叫你白忙活。我……我盡量趕趕活兒就是。」

    錦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依著葉林氏那個實誠勁兒。既應下了人,豁上命也不會耽誤了活計。要是又編筐又編小玩意兒。哪能忙的過來?

    可是關鍵不在這兒,她還記得,上回說起籐編,葉林氏曾說道,「老林叔給咱的價兒高,六隻大筐,就是一文錢。八隻小筐,也能賣一文錢。」話裡話外,透著感激,好像得了他老大的恩惠似的。這種東西,統共也不值什麼錢,老林叔居然一下子就提到四隻一文,那以前他是怎麼收的?難不成是欺負葉林氏不計較,價兒往死裡壓,得了便宜還賣乖?

    錦顏猶豫了一下。知道再講價兒,葉林氏肯定不讓,索性回頭拉了拉葉林氏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娘,您要是指著編筐,一輩子也掙不夠哥上京趕考的錢!要是誤了哥趕考,咱一家子還指望啥?您不想別人,也得想想姐姐!」

    葉林氏登時就有點猶豫:「是呢,這……」

    錦顏早回過頭,朗聲道:「老林叔,對不住,我娘真是勻不出空兒來。要不這樣,這回的我們就白給你編,不收您老的錢,回頭我們也不能往您那送了,還得叫您老見諒。」

    老林叔愣了愣,看了葉林氏一眼,葉林氏為難的不行,又覺著錦顏說的也是正理兒,沒敢言語。老林叔便道:「葉娘子?你咋說?咱兩家子交了這麼些年,你可莫幹這沒良心的事兒。」

    葉林氏頭都不敢抬了,道:「他林叔,實在對不住……」

    老林叔想了想,一拍大腿:「行了,你不就是想抬價麼!我再給你升升!大小筐子,都是四隻一文!這回可行了吧?」

    一會兒的工夫,這都漲了幾回了!錦顏皺眉,試探著道:「不是吧?我整天往鎮上跑,見那種編的懈懈的柳條筐,還不止這兒價兒呢!咱們可不做這沒賺頭的活計。」

    老林叔一下子卡住,憋了半天,才道:「成!我豁上不賺了,大筐兩隻一文,小筐也兩隻一文!葉娘子,你這是要逼死老哥哥啊!」

    瞧瞧這話說的……葉家來往的,怎麼都是這路人!

    錦顏氣的臉色都變了,冷冷的道:「老林叔,這個價兒,您也有的賺,我沒說錯吧?那這幾年,您都是按什麼價兒收我娘編的筐,欺負我娘不計較,您自個兒心裡沒數麼?你摸摸良心,好意思找上門來讓我們再給你送麼?我們撥拉上半小時算盤,也算不清您坑了我們多少錢!」

    老林叔氣的咬牙,老半天才道:「葉家怎麼養出來這麼個嘴刁的丫頭!」

    後頭有人尖聲道:「可不!這不知好歹的小死孩子,慣會個扯臊嚼蛆!」

    這回錦顏正好衝著院子外頭,一眼就瞧見了馬仙姑。原來頭先說話的,也是她,只不過馬仙姑是裝神弄鬼的本事,最會捏嗓子變腔,所以一時竟沒聽出來。

    錦顏會講理,卻不會罵人,又惦記著屋裡還有個瘟神,實在不想這時候多事,忍了忍裝沒聽到,回頭拉了拉葉林氏,道:「娘,別跟這些人置氣了,咱回吧。以後咱再也不編筐了。」

    葉林氏也聽出事兒來,知道是叫人家坑了,還坑了這麼些年。心裡有氣,悶著頭不吭聲。錦顏硬拉她一轉身,才見南屋的門也開了,葉道方正站在門口,一臉的緊張戒備,擺著個隨時預備出來的模樣兒。

    錦顏隨手把葉林氏也推進去,帶上了南屋的門,不放心錦玉。又退出來,想去北屋瞧瞧,一眼瞅見這夥人還杵在門口,就有點皺眉,過去想把門關住。

    老林叔雖然知道自己理虧,可他是扯慣了順風篷的人,哪甘心叫個小丫頭壞了事,伸手擋住不叫她關。道:「你這閨女,小小的孩們,做事咋這麼絕?」

    錦顏一昂頭:「咋樣叫絕?看著你坑我娘不吱聲,這樣就不絕了?」

    老林叔氣了個倒仰,老半天才道:「行,行!以後你們家。別想著上我的門兒!我也不差你娘這一雙手!」一邊甩手就走。

    馬仙姑本來就是想混水摸魚,出出先前那口氣,一見他走了,哪能甘心。亮著嗓子道:「他老叔,你可莫生氣。這一家子都是男/盜/女/娼的物兒,和他們做生意。白掉了您老的身價兒!」

    老林叔停了停,猶豫著走回兩步,可是看旁人都瞅著他,那眼神也不像是有善意的,自個兒尋思尋思,甩手就走了,也沒搭理她,馬仙姑看事兒挑不起來,氣的要命,揚了嗓子道:「倒是哪來的下作娼婦,做下了糟踐事,也不曉得消停些,倒攪和的滿莊子雞飛狗跳……」

    旁邊有人實在忍不住,勸道:「馬仙姑,都是有年紀的人了,自家也尊重些,當著個孩子,你別罵的這麼難聽……」

    馬仙姑正等人和她搭茬,立時就蹦著高兒罵道:「道是我罵的難聽,道是他們做的事齷齪!誰不知道他家那妮子,早就叫人吃干抹淨,肚子裡都養了一個了,還成天裝千金小姐!我要是有這麼個閨女,早把她掐死了,還叫她活在世上丟人現眼……」

    她本來就是賣嘴的人,又是積怨已久,高一聲低一聲,就跟唱戲似的,直罵了個沒完沒了,葉林氏實在忍不住,開了門出來,氣的直哆嗦,道:「咱們沒招你沒惹你,你為啥非得死咬著我們撮弄……」

    錦顏幾次想說話,卻壓根就插不進嘴,錦玉終於忍不住,哭著衝了出來,擋在錦顏面前,哭道:「好賴全是我的錯,你有事衝著我來,別滿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我娘……」

    馬仙姑飛也似的道:「你這種沒臉沒皮的物兒,你還知道錯!你既知道錯,就該早死了去,省得杵這塊兒丟人現眼……」

    錦玉哭道:「全是我的錯!我不活了!」捂著臉就想跑,早被葉林氏一把抱住。馬仙姑越發得了意,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錦顏頭一個念頭就是抄起棍子上去拚命,卻硬生生忍了。看著這娘倆哭的淚人兒似的,又是心疼,又是犯愁。一家子人站的滿滿的,卻啥也幹不了,只會哭。這糯性子擱著個好人還好,擱著馬仙姑這種潑婦,就是頃著叫人欺負死。這樣下去哪兒成?

    葉道方一直站在後頭,實在看不下去,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道:「你怎可污言穢語……」一句話還沒說完,馬仙姑早一頭滾進他懷裡,道:「大老爺們動手打人了!一滿家子欺負我一個沒兒沒女的寡婦……」

    旁邊早有人看不過眼,不住勸解,她卻滿地撒潑,理也不理。

    葉道方哪見過這陣仗,嚇的直往後退,嘴裡也是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說了些啥。錦顏定了定神,把錦玉拉起來,大聲道:「怎麼叫全是你的錯?姐,你有什麼錯?長的好是錯?活計好是錯?還是性子好是錯?」

    錦玉被她說的一個愣怔,錦顏強拉了她,直直的走到馬仙姑面前,道:「我倒想問問你,我姐有什麼錯?憑著哪一點她就該死?好好的姑娘家,誰願遭這個災?誰願遇著這麼個畜生?咱都是人生父母養的,現如今我爹娘心裡疼的滴血似的,咱們縱算是世仇,也不該提著這個茬子欺上門兒來,你還是人不是?」

    本來只是做戲,淚卻唰唰的掉,馬仙姑正在撒潑,並沒聽准她說什麼。後頭的鄉親可都是聽的清清楚楚。有個後生實在忍不住,上前道:「馬仙姑,你鬧夠了沒,欺負人家好性兒,往人家傷口上撒鹽,這是人幹的事兒不!」

    馬仙姑張口就道:「可是你也輪著睡了?肚裡那貨可是你的……」

    那後生鬧了個大紅臉,怒道:「你胡攘攘什麼,真是條老野狗,逮誰咬誰,那嘴比糞坑子還臭……」

    錦玉哭的抬不起頭來。又想掙手,錦顏卻死死捏住,一邊低低的道:「你走了,娘怎麼辦?頃著叫她罵?這一天天的鬧,什麼時候是個頭?非得給她個教訓,叫她從此再不敢來!」

    錦玉一窒,茫然的抬了淚眼,瞧了瞧馬仙姑。錦顏正想加把勁兒再說。忽聽身後有人道:「住口!」

    聲音不大,卻甚有威勢,馬仙姑唬的一停,抬頭看去。就見陳景望站在屋門口,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卻神色儼然,冷冷的道:「人家步步容讓,你卻不依不饒,你到底想幹什麼?真當少爺我治不了你麼!」

    錦顏沉默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算著他也該醒了,也該出來了……英雄救美可是他最喜歡的戲碼。借這個機會向葉家市恩,可是再好不過。

    他這話說的。很有城裡少爺的派頭,明明是以勢壓人,卻叫人挑不出錯兒來。依他的性情,這時候就該四平八穩的一抬手,說一句:「拿我的名帖,去到縣衙,就說我的話,問問你們老爺這事兒該怎麼辦!」

    本朝難得有回原籍為官的,可不知杜家使了什麼法子,杜家的長子杜清弘,竟做了這兒的縣太爺,陳家兄弟表面上比誰都撇清,其實這麼便宜好用的勢,哪捨得不借?

    這份做派兒,錦顏少說也見過三回。只可惜現在他身邊沒有下人,孤軍做戰,這派頭便耍不出來。現在想想也真是好笑,陳家兄弟枉稱聰明過人,可他都傷了兩天了,陳景瀾除了最早那一晚,居然連面都沒露,能是兄友弟恭的樣兒麼?再說葉家跟他非親非故的,他一躺兩天,生死不知,杜家居然都不來接回去,哪裡是做親戚的樣子?就算說是陳景瀾瞞著,也實在有點牽強。

    陳景望上前兩步,以手撫胸,好似十分虛弱,喘著氣又道:「我與錦念是知交好友,絕不能看著有人欺負他的家人……」

    錦顏冷眼旁觀,心知他的身體,肯定比他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兒要好十分。他肯定醒來已經很久,也知道自己腿上的傷,頭上的傷……可是他卻不知道,葉家沒有包紮的麻布,是葉林氏煮了一條舊褲子,才包了他的頭。那褲子是花布的,他人再俊郎,頂著那破敗花褲,又光著半條腿,氣勢也高不到哪裡去,瞧著只覺得滑稽。

    再說,馬仙姑本來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又鬧的太大不好下台,雖見他氣度不凡,仍是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說的句句是實話,葉家有臉幹不叫人說麼!不信你問著葉錦玉,老娘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聽有人道:「葉錦玉怎麼了?」

    錦顏一喜,就見葉錦念同著林慶之,急匆匆的進來,錦玉一見林慶之,早又掉了淚,哽咽的道:「爹,我……」

    林慶之安慰的摸摸她腦袋,然後轉過頭:「從今兒開始,我若是再聽著有人欺負我干閨女,我可就不客氣了!」眾人一靜,他回手指著馬仙姑:「還有你這個婆娘,簡直欺人太甚!我可告訴你,你再敢往玉兒頭上加半個髒字,我管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馬仙姑正自上竄下跳,一見他動了真怒,癟了癟嘴,立馬就沒聲了,林慶之又罵:「還不快滾!找死麼!」馬仙姑吭哧了兩聲,滿心想著交待兩句好下台,對著林慶之的黑臉,愣沒敢出聲兒,推開人群就走了。

    一句廢話都沒有,兩句話就清了場子。什麼叫氣勢,這才叫氣勢!風頭全是自家人的,這下子,看陳景望還怎麼演這個英雄救美!

    錦顏險的沒拍巴掌叫聲好,撲過去就抱了林慶之的肩,道:「伯伯!伯伯!虧得你來……」

    …………

    林慶之替陳景望把了脈,便道:「毒已經差不多清了,只是失血過多。好在你身體底子好,吃幾副湯藥,略將養幾天就沒事了。」

    陳景望謝了,林慶之寫了方子交給葉錦念,回頭就向錦顏道:「丫頭來,我跟你說……」

    錦顏一見他那樣兒,早猜到是啥事,急道:「伯伯,咱們出去說。」

    林慶之道:「成。」當著滿屋的人,抓了錦顏就走。這老頭兒性子最急,沒等出門,先就道:「丫頭,你猜怎麼著?那個藥……」

    錦顏拖著他疾走,有意帶著哭腔,道:「伯伯,我都要哭死了,您還笑!你知道那個人為啥被蛇咬了不,就是您給我的蛇藥,我放坑裡想引蛇,沒承想,那蛇倒傷著了人……」

    一邊說一邊走,一直走出老遠,覺著陳景望肯定聽不到了,才停了下來。林慶之倒嚇了一跳,細問了幾句,錦顏也細細說了。忽然想起來,問:「胡財主他……」

    林慶之擺了擺手,「還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

    錦顏愣了愣,問:「怎麼回事?」

    林慶之沉吟的道:「這事,你應該猜的著,你那藥真個被他的小妾當壯羊藥給他服下了,但趕巧他正喝的爛醉,搜腸刮肚吐了一場,毒便清了大半。但這幾味毒草,雖沒經過製煉,毒性卻十分駁雜,甚難解除。我本來也猶豫救是不救,誰知趕巧見他袖裡藏著那迷香……這老頭著實不是個好東西,我便走了。是你賀伯伯不忍心,費了好些手腳,好歹救了他一條命,但他這把子年紀,經了這麼一場,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錦顏沉默了一下,才問:「他沒說迷香是哪裡來的?」

    林慶之道:「我走的時候,他正昏迷不醒,也沒法子細問。」

    錦顏點了點頭,又問:「那個小妾,現在怎樣?」

    林慶之一愣:「這倒不知。」

    出了這事,百口莫辯,只怕做了她的替死鬼了罷!錦顏不敢再問,隔了一息,才岔開話題道:「對了,您剛說那藥,可是那味釣『魚』的藥?」

    「嗯。」林慶之皺著眉:「真叫你說著了。病人找著了,蟲花也得了,不過這送來的人,著實叫我想不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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