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0解甲：極目無氛垢 文 / 瑢琭
秦氏生得銀盤大臉，臉上還薄薄地傅著層粉，一雙眼睛頗有幾分撩人，目光閃爍不定，望著寶慎笑道：「小嫂子，大喜啊，哥哥好歹地回來了……也不枉小嫂子你守了三年，嘖嘖，當初成親晚上哥哥就被急招走了，大傢伙兒還以為……如今又好端端地回來，可見仍舊是小嫂子的福。舒蝤梟裻」
寶慎心裡高興，含羞垂頭：「是老天保佑。」
秦氏掃她一眼，又道：「對了小嫂子，你這是要去哪？」
寶慎道：「婆婆說要請親戚吃晚飯，讓我去買東西。」
秦氏一聽，雙眼放光：「原來是這樣，這可是好事，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了，合該得好好慶祝慶祝……對了小嫂子，還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提……」
寶慎兀自歡喜地：「弟媳婦，是什麼事，你說就是了。」
秦氏道：「是這樣的，小嫂子，昨兒你是不是借了我家的推車？」
寶慎一聽，驚地打了個哆嗦：「是……是啊，糟了！」
原來她昨天推著麥穗回家的路上，看到打穀場上人頭攢動，一時情急，便將車子扔在了半路，又加上同連世玨重逢，她心潮起伏難以平抑，自然將那車子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如今聽秦氏說，才想起來。
秦氏見她慌張，微微一笑，卻故意問道：「嫂子，怎麼了？」
寶慎道：「我……昨天將車子丟在路邊，我現在去找！」
秦氏眼中掠過一絲鄙夷，面上卻露出一副驚訝神色，道：「小嫂子別急，這麼說那車子不在你家裡頭了？」
寶慎點頭，十分焦急。
秦氏道：「那麼，……這事說起來有點古怪，昨日大雨之前，有人看到村尾的連顯推著一輛車，說是像是我家的那輛，我以為在小嫂子家裡，就沒在意，如今小嫂子說不在家裡，難道……是被連顯順手兒推家去了？」
寶慎很是意外，憂心忡忡道：「我先去路上看看……不在的話，我……再去找。」
秦氏點頭：「這樣也好……希望還在路邊兒上吧，那小嫂子就去吧，我家裡頭還忙著呢。」
寶慎道：「弟媳去忙吧。」
秦氏看她有些懨懨地，又笑道：「對了，請的親戚多的話，晚上小嫂子必然是忙不過來的，不如讓我去幫一把手。」
寶慎心不在焉地道：「弟媳有心了，但我怕婆婆不喜……就不勞煩了。那我先去看看車子……」她說完後，便挽著籃子去了。
秦氏也無話，目送寶慎走開，低低道：「沒想倒叫這小賤人享了福去……」
本以為連世玨死在戰場，連家這點子家產……包括這幾間屋子，都會歸他們夫婦所有了，沒想到連世玨居然回來了。
這功夫門裡頭跑出個四五歲的小娃兒，叫道：「娘，我餓了……」
秦氏眼珠一轉：「先去拿個饃饃先吃著，別吃太多了，留著肚子，等晚上你大叔家裡頭有好吃的，你跟你爹去，多吃點兒。」
小娃兒叫道：「娘，那我不是得捱半天餓？」
秦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沒出息的！先吃飽了怎麼成？快家去，多喝點水。」
且說寶慎先匆匆去了村頭，放眼一看，見長路上空蕩蕩地，除了幾個行人，哪裡還能見到獨輪車的影子？
她想到秦氏的話，料想是那個連顯把車子拿走了，寶慎心裡一時為難。
原來那連顯，是村裡有名的地頭蛇，為人無賴且又強橫霸道，最擅長佔人東西，但凡入了他手中之物，就好像是被吞到了蛇肚子裡，是絕難吐出來的。
村民對於連顯，又是膈應又是懼怕的，因他強橫，故而倒也沒有人敢拿他怎樣。
村長也沒法子，迫於無奈把個「保長」給他當當，連顯有了這點兒權，更是氣焰囂張，經常會做出些欺負村民的事兒出來。
寶慎想來想去，還是先去了一趟市集，匆匆忙忙地買了些肉，菜之類，又撿了一條魚，急急地回到家，把東西放下。
眼看要到正午時候，再不去，就趕不及做中飯了，寶慎也來不及跟連世玨打招呼，就又出了門。
寶慎雖然怯怕連顯那呆霸王，但想到車子多半是給他拿去了，總不能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去，何況理在她這邊，只要她好生說，也許連顯就會把車子還給她了。
寶慎到了村尾，見一座宅子，門頭修建的頗為雄偉，裡頭傳來汪汪狗叫，寶慎頗有些緊張，上前敲了敲門，就聽裡頭有人道：「誰啊？」
寶慎的心噗通亂跳，張口道：「我是連世玨家的……有件事……」
正說著，門被打開，寶慎見跟前站著個黑鐵塔般的人，一雙銅鈴似的眼，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就宛如黑煞神相似，正是無賴連顯。
寶慎嚇了一跳，幾乎就想轉身而逃，好不容易鎮定下來，連顯已經粗聲粗氣道：「什麼事？」
寶慎嚥了口唾沫，道：「我、我是想來問問，昨兒我一時大意，把車子丟在路邊了，有人說……」
「說什麼？」連顯不等寶慎說完，就惡聲惡氣地問。
寶慎不敢看他，垂著眸子小聲道：「保長，有人說……是被你推走了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連顯道：「胡說八道，這是哪個不長眼的賊說的？讓他出來，敢不打死他！」
寶慎見他果然發起了強橫，便道：「請你不要動怒，我就是聽人這麼說的……如果沒有，不過是一場誤會，也就算了……保長，不知道是不是……」
「沒有！」連顯喝道，「你只聽別人說，就敢跑來跟我叫板？你當我連顯是什麼人？由得你上門來污蔑我？若不是看你是個婦道人家，一頓拳先打死了你！」他說著，便將缽兒般大的拳頭在寶慎跟前晃了晃，鼻子裡哼了聲。
寶慎見他全然否認，又在她跟前使威風，她又羞又惱，臉兒也都紅了，恨不得拔腿就走。
然而好不容易來這一趟，那車又不是她們家的，總不能就不再問了。
寶慎就又道：「大兄弟，我知道……別人的話做不得數的，可是，可是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眼……如果沒有的話……」
「什麼？」連顯大叫，「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敢來閻王頭上動土？」說著，伸手便推在寶慎胸前，他那手張開，有蒲扇大小，順勢在寶慎胸前乳上重重一按。
寶慎被推得倒退出去，顫著後退一步，冷不防從台階上踩空到地上，便摔了一跤。
連顯見狀，得意地獰笑道：「我說你是婦道人家不肯動手，不過是客套的，你識相的，趕緊滾！如果還來囉嗦，便不只是這麼簡單了。」
寶慎懵了，羞惱之間，氣得只是哆嗦：「你、你怎麼不講理，還動手……」
連顯恃強凌弱慣了，見人被自己欺負就有一種變態的快感，便叉起腰粗聲道：「動手又怎地？再囉嗦，我還打！」
這次第，顯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寶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氣又羞，眼淚只在眼睛裡打轉。
連顯見她跌坐地上，便哼了聲，轉身入內，重重將門關了。
寶慎忍著淚，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手掌心已經擦破了，她站了會兒，見地上自己的影子已經縮成小小地一團，眼見是正午了。
寶慎便自吸了吸鼻子，轉身默默地往家裡走去。
一路垂著頭，有些恍惚。
寶慎回家，剛進門，就見堂上連家二老正同一個人說話，她掃了一眼，見是連世譽。
寶慎見是他，便沒進內，只是拐到了廚下，剛洗了手，就聽連世譽要走的聲音。
自門口看出去，果真見他出門而去，連婆子正走出屋門，一眼瞄見寶慎，便道：「去哪了？這半天才回來，趕緊做飯吧！」
寶慎答應著，心裡惦記著連世玨，就回屋內看了一眼，卻見連世玨盤膝在炕上，雙眸閉著。
寶慎見他人在，就也放了心，也沒驚擾他。
寶慎手腳麻利地做了菜，早上趕集買了些小蝦，她一早用加了點兒鹽的水泡著，把些小泥沙泡了去，煮熟了後，肥肥的蝦子紅通通地，便是一盤鮮美的菜。
又炒了兩個青菜，把幾個饅頭蒸熟，便端上了桌子。
連婆子道：「去叫你丈夫來吃飯了。」
寶慎才回屋，探頭一看，見連世玨已經下了地，她便低著頭道：「玨……夫君，婆婆叫你去吃飯。」
連世玨答應了聲，回頭跟她出了屋。
他自己去外頭，寶慎道：「夫君你要做什麼？」連世玨道：「洗把手。」寶慎急忙到廚下拿了水瓢，舀了水給他倒著洗手。
連世玨擦乾了手，才上了桌，見寶慎轉身要去廚下，便道：「你去哪？」
寶慎道：「我……我去廚房裡吃。」
連世玨眉頭一皺，淡淡道：「回來。」
連婆子跟連老頭都已經落了座，聞言，便互相使了個眼色，連婆子才道：「兒啊，咱們這地方的規矩，女人是不能上桌的……」
連世玨淡淡道：「她若不上桌，那麼我也不上桌便是。」
連婆子變了臉色，連老頭臉色也不甚好，然而礙於連世玨的面兒，都也不好發作，便只做和顏悅色狀，叫寶慎回來。
寶慎便又去廚內拿了小半個饅頭，剛蓋住碗底的蝦子，連婆子掃了一眼，道：「你看，她都有吃的……」
連世玨皺眉，不理連婆子，只對寶慎道：「你就吃這麼點兒？」
寶慎張口，結結巴巴道：「我……我吃這些都飽了。」
連世玨瞥她瞬間，卻忽地發現她的雙眼有些兒紅腫似的，顯得一雙本就很是清澈的眸子有幾分濕濕地潤澤，他不由一怔，眼神之中便透出幾分探究之色。
目光沿著寶慎臉上往下，終於在她的手上停了一停，寶慎手裡握著小半塊饅頭，動作有些不自然。
連世玨探手過去，將她的小手一握，寶慎「啊呀」叫了聲，略微一哆嗦，連世玨目光銳利之極：「這是怎麼了？」
他將她的手一翻，露出掌心的傷。
旁邊二老一看，連婆子停了筷子，板著臉道：「寶慎，你毛手毛腳地，是不是在哪裡摔著了？不會又打了碗吧？」
寶慎急忙分辯道：「婆婆，不是的，不是在家裡頭，是在……外面。」
連婆子一聽不是在家裡，就不做聲了。
連世玨見寶慎臉上露出掩飾之色，便也沒有再問，只道：「以後一桌兒吃，不許再改。」
連家兩個老的目瞪口呆，連老頭還想擺譜，慢慢開口道：「兒啊，規矩是……」
連世玨抬眸看向他，連老頭對上他的眼神，心中莫名發寒，身不由己脫口道：「都、都聽你的。」
中午飯吃完，連婆子好似有些不高興，就打發寶慎去廚房內忙活，為了晚上的宴請親戚做準備。
寶慎自然順從地去了，正坐在小板凳上低頭擇菜，卻聽得耳畔有人道：「你上午去哪了？」
寶慎一驚，轉頭一看，卻是連世玨站在門口。
她捏著一把菜，呆了呆，就道：「夫君，我、我有事出去了一趟。」
「我知道，」連世玨抱著雙臂靠在門邊，越發顯得身長腿直，嘴裡淡淡問道，「問你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