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7解甲：請留盤石上 文 / 瑢琭
寶慎轉了身，深吸一口氣，把男人給的錢捧著去給李大娘。舒蝤梟裻李大娘驚得變了臉色，怎麼也不肯收，寶慎只說是男人的意思，叫自己爹娘放心。
李大娘哆嗦著手把錢接了，含淚望著寶慎：「寶啊，娘先前還擔心著……現在看來，卻是……總算放心了。」百感交集，抬起袖子拭淚。
寶慎道：「娘，我就說夫君對我好吧。」她從小到大都忍氣吞聲地，先前說這話，總帶著幾分強顏歡笑的意思，但現在卻是實實在在滿腔歡喜，恨不得對天下人都這樣宣告。
且不說寶慎同李大娘李老爹在說話，那邊上等寶慎捧著錢離開後，寶如才從藏身的門後探頭探腦地出來，仍舊打量男人。
男人看她一眼，也不搭腔。寶如索性站出來，望著他問道：「你當真是連世玨嗎？」
男人眉頭挑了挑：「嗯？」
寶如撅著嘴，低頭看著地面，抬腳踢了塊小石子，道：「怎麼跟以前不大一樣。」
男人道：「哪裡不一樣？」
寶如摸著頭道：「脾氣好像不太一樣了，難道真是姐說的，是我看走眼了？還是真是打仗的緣故自己變了脾氣……」
男人笑而不答。
寶如皺著眉，總是不放心，又看了男人幾眼，越看越是疑惑，終於嘟囔道：「算了，不管怎麼樣，因為你是我姐夫，所以我覺得你還是現在的樣子比較好，我姐也開心些。」
「她以前很不開心嗎？」
「你們連家那母老虎，吼一聲我們村都聽到，」寶如又撅嘴，「也就是我姐能忍，才沒有給她連骨頭渣都不剩地吃掉。」她一邊說一邊打量連世玨，卻見男人的神情仍舊是淡淡地，又似乎透著一抹笑意。
「我說你娘，你怎麼不生氣啊？」寶如瞪著眼。
連世玨看她一眼，正要說話，裡頭寶慎出來，只聽李大娘道：「捉兩隻雞給你拿回去，殺了給世玨補身子……」
寶如一聽，顧不上跟男人說話，蹦起來道：「娘！幹嗎捉我的雞……」一看到寶慎，聲音卻又低下去，「捉就捉好了，幹嗎要殺了……」
李大娘喝道：「少在這裡磨牙，快去捉雞。」
寶如眨巴著眼就求寶慎：「非要捉不行嗎？」
寶慎道：「不用捉啦，雞還小……娘你先讓阿如養著吧，我家裡也養了一隻母雞，已經能下蛋了。」
李大娘道：「一隻孤單了些，捉兩隻作伴會長得快，正好我嫌太多了，你捉家去兩隻倒好，」說話間又搓著手，小聲說，「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又出力又出錢地，總不好就讓你們空手回去。」
寶慎無法，就道：「那不要多了，要一隻就好。」果真李大娘挑了隻挺肥的雞，怕跑了，就把腿兒綁在一塊。
李大娘把只咯咯叫的雞放在寶慎的籃子裡，很有些不捨得，就道：「這一路上還得走老長時間，真不留下來明天再走嗎？」
寶慎道：「出來的時候沒跟婆婆公公說，怕他們擔心。」
李大娘默默地點點頭：「那以後就再來啊。」
寶慎也答應了。
寶如站在旁邊，伸手摸那只在籃子裡探頭探腦地雞，說道：「姐，我好不容易養的雞，可別殺了吃啊。」
寶慎便點頭答應：「姐知道了。」
連世玨推了車子，出了李家的門，屋內菜油燈的光芒微弱，一出大門，基本上就只靠天上月亮照明了。
李大娘跟寶如一氣兒將兩人送出了村子，寶慎百般叫她們回去，兩個都不走，只叮囑寶慎以後常常回來。
寶慎同連世玨走出好遠，月光底下，依稀還能見到村頭上兩個站著相送的影子。
寶慎不免落了兩滴淚，男人看著她，默默地說：「上來吧，我推著你。」
寶慎才打起精神來：「夫君，我要跟你一塊兒走，我不累，倒是你今天太累了。」她低聲說著，便湊到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拍拍他肩上的塵，「推了那麼久的犁，手掌是不是磨破了？我來推車好不好？」
男人扭頭看她，月光下她的眉目如畫，淡淡地籠著曾皎潔月色，分外溫柔：「別擔心，我沒事。」
寶慎慢慢地抱住他的胳膊：「夫君……」滿心的感激、欣慰、喜悅，無法言說，只化作這樣輕如晚風的一聲。
正是農忙時候，入了夜路上還是有晚歸的農人來來往往，但是回到連家村的路有三四十里，算來足有一個多時辰，如此走了一個時辰，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夜也越來越寂靜，只有月色越發皎潔明亮，風吹路邊的綠樹，會發出刷刷的聲響，伴隨路邊草叢裡夏蟲的歡快鳴叫。
以前在連家，一入了夜，連婆子便不許寶慎出門了，此刻面對這樣靜謐深沉的夜色，放眼是黑幽幽似望不到邊的原野，偶爾從路邊草叢裡傳來不知是什麼的異動，還真有些害怕。
陡然間，有道影子從前頭的路邊上竄了出來，在道中央人立而起似是看過來，足有一手臂高，寶慎嚇得尖叫一聲，撲到男人身上。
那東西卻也驚了一驚，極快地又伏底身子溜走了。寶慎驚魂未定，卻聽男人道：「是個經過的畜生，別怕。」結實的手臂在她身上一抱。
寶慎也反應過來，便去看前頭，卻見路上空空如也，那畜生早跑個無影無蹤。
籃子裡的雞低低叫了幾聲，寶慎道：「夫君，我知道，那是黃鼠狼子！」
連世玨笑了笑：「哦，原來是此物。你怕它做什麼，它還怕你呢。」
寶慎冷靜下來，咂了咂嘴，小聲道：「夫君，你不知道，我聽說，黃鼠狼子很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兒？」
寶慎道：「它會魘人。」
「魘人？」
「是啊，我聽說，如果看誰不順眼，或者誰得罪了它，它就會上誰的身，折騰的可厲害呢，」寶慎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似乎還怕那東西忽然出現，「夫君，你沒聽說嗎？我聽說過好幾樁事情呢，很稀奇！」
她說著，男人便笑瞇瞇地聽著：「真那麼稀奇啊，可是看它的樣子也平常。」
「我聽人說它就跟狐狸精是一樣的本事。」寶慎的聲音已經近乎耳語了，像所有鄉民一樣，她也是很敬畏這些東西的。
男人聲音溫和：「嗯，放心吧，它們欺負的是那些心術不正的惡人，像是娘子這樣的好人，它們也不捨得欺負。」
夜色裡，寶慎的臉又有些發紅：「夫君……」心中那一縷膽怯隨風而去，聲音也甜甜地，在男人的肩膀上一靠，將臉在上頭蹭了蹭，又站直了繼續往前走。
男人歪頭看她，倒是恨不得她一直就抱在自己身上才好，想到這念頭，便也忍不住悄悄笑了。
這一路鄉野路途，本該是枯燥無味地，可在兩人不停地交談中，卻分毫都不感覺孤寂。不知不覺，寶慎指著前頭一團漆黑的村落，叫道：「夫君，過了這丁家莊，再過楊村就到我們村了。」
男人便讚道：「娘子真能幹，認路認得這麼準。」
寶慎便道：「我以前都在這週遭走慣了的……」
男人聽她欲言又止，就道：「以前？」
「唔，就是要飯的時候，」寶慎低低說完，「夫君你口渴嗎？」從籃子裡摸了摸，把水葫蘆摸出來，又摸了摸，摸了一根被布裹著的胡瓜，那隻雞被碰動了，便又叫了兩聲，彷彿是抗議被驚了好夢。
寶慎把葫蘆的塞子□，踮腳喂男人喝了兩口，又把那根胡瓜擦了擦，給男人遞過去：「夫君，吃。」
男人望著眼前那根頗粗的胡瓜，情知是李大娘給帶著路上吃的，他卻想起寶慎在菜園子裡摘了個鮮嫩的小胡瓜餵他的場景，便張開嘴咬了口，又道：「你也吃。」
他吃一口，寶慎也咬一口，兩人甜甜美美，很快把那胡瓜吃光了，這功夫，丁家莊也過了。
男人便叫寶慎坐在車上，一鼓作氣出了楊村，眼看就望見連家村村口的那棵大槐樹了，兩人心頭都有些高興。
獨輪車骨碌骨碌地過了綠蔭道，寶慎仰頭看天，看從樹蔭叢中透出了漫天的星星，像是天幕上鑲嵌的珍貴的寶石，一閃一閃，格外好看，寶慎「哇」了聲，讚歎道：「夫君你看，真美。」
連世玨看她仰頭看，他便也看了一眼，然後目光仍舊只在寶慎身上：「嗯，是啊。」
獨輪車緩緩地到了村頭，大槐樹在黑影裡似乎在歡迎兩人的回歸，打穀場上靜靜地，這時候人都已經差不多睡下了。
男人忽然就很想在這裡多留一會兒，晚風，繁星，乾爽地散發著麥香氣的寬敞場地，以及車上他嬌美的小娘子……
他忽然很想就在這裡抱她一抱，親她一親，跟她一起靜靜看著如此的星辰，一夢地老，一夢天荒。
男人正隱隱出神，耳畔卻忽然聽到古怪的動靜，距離不遠，似□，又似喘息，壓抑著，卻難免又洩出來。如此的夜色裡尤為曖昧，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麥草被壓蹭著。
男人心底一怔，然後雙眉就蹙了起來，急忙看向寶慎，卻見她依舊在呆呆地看天。
他一時沒了方才想逗留的心思，就想趕緊推著車過。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寶慎道：「夫君，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兒？」她坐在車上，伸長脖子開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