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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26解甲:清川澹如此 文 / 瑢琭

    兩人走得快,一會兒功夫就到了田地邊兒上,遠遠地就看到個小小人影伏在地裡頭,頭也不抬地正在忙活,在她旁邊,倒是有個小小的白色影子,做一團趴著,打老遠聽到腳步聲,便警惕地爬起來,卻原來是只小白狗兒。舒蝤梟裻

    那狗兒扭頭望向寶慎跟連世玨的方向,喉嚨裡發出一聲叫,而後便汪汪亂叫地往這邊衝來。

    那趴在地上的影子聞聲便抬頭,叫道:「小白你怎麼啦?」扭頭也來看,卻見那小白狗如離弦的箭般衝向田地邊來的兩道影子。

    連世玨看那小狗衝過來,心中先是一驚,卻聽身邊寶慎也發一聲歡叫,叫道:「小白,小白!」便跑了向前,那小白狗衝過來,猛地撲到她懷中,嗚嗚有聲,又伸舌頭舔動。

    連世玨見一人一狗親熱之狀,便笑了笑,一抬頭,卻見眼前地裡頭站著個半大的丫頭,臉兒微圓些,看來十三四歲,有幾分可愛,正瞪大眼睛看向這邊。

    丫頭看了看他,又望蹲在地上的寶慎,驀地揮動胳膊叫道:「姐!」

    只喊了一聲,那丫頭也撒腿往外跑來,地上跟小白親熱著的寶慎聽了,便也站起身來,叫道:「阿如!」

    說話間,姐妹兩個便也撞在一起,那丫頭張開手將寶慎一抱:「姐你可回來了!」又驚又喜,誠惶誠恐。

    寶慎摸摸她的頭:「阿如,你瘦了,吃苦了吧?」又看她的手,見雙手掌上全是泥。

    寶如用力搖頭:「沒有沒有……」眼圈紅紅地道,「我在家裡吃點苦沒什麼,我心裡就擔心姐你呢,我想去看你,可是娘說我穿的不好,去了只給姐丟人,成天就盼著姐你回來了,你又偏不回來……想死你了……」說話間,便要湧出淚來。

    寶慎急忙替她擦擦眼睛:「阿如,姐沒事,姐不是好端端地嗎,你以後想我,就直接去找我,不用管娘說什麼……姐姐也想你啊!」

    她兩個姐妹情深,見了面便開始說心裡話。

    那邊上連世玨便拿著鐵掀拎著犁,走到地頭瞧李家的田地。

    起初他對這些事情都是一無所知,前兩日家裡要忙活,才學會了,他本是個聰敏之極的人,這些農事上雖生疏,但一接觸就極快地上了手,什麼翻地,下種,打場,……早半個月的話,他絕不會相信有朝一日自己會像個農夫一般在烈日下揮汗如雨,頭頂蒼天面朝黃土地……可是現在,他對這些辛勞,甘之若飴。

    當因為勞作而使得汗流出來的時候,他甚至有種欣慰跟痛快的感覺。

    李家的是四畝地,自從李老爹傷了,李大娘跟李寶如兩個一直在地裡忙活,拚命翻了一畝多點,婦道人家力氣終究有限,再加上寶如年紀又小,李大娘回去照顧李老爹,她獨自留在地裡忙活,一邊忙一邊累,累也罷了,就想寶慎,還不知寶慎過得什麼日子……有時候就忍不住默默地哭。

    乍然見了寶慎,恍若夢中,兩人一時難捨難分,等回過神來,卻聽身邊卡嚓卡嚓作響,原來是男人拿著鐵掀把地頭的草鏟了去。

    寶如這才震驚地反應過來,看著連世玨,又對寶慎小聲道:「姐姐,他怎麼來了?」

    寶慎道:「是你姐夫說要來幫忙的……起先我們是進城去賣布了。」

    「可是我聽說他才回來,」寶如越放低了聲音,「他那樣子能幹活兒?」很不歡喜地掃了連世玨一眼,語氣裡帶了些輕蔑。

    「寶如,你姐夫當然能幹啦,家裡的地都是他犁平下種的。」寶慎掩飾不住滿臉歡喜,「不然的話,又要去求人家來幫手,他回來後,姐姐可不知多輕鬆呢。」

    「真的?」寶如皺著眉頭,狐疑地又看連世玨一眼,「可我聽說他是個游手好閒的……」

    「不要亂說!」寶慎忙道。

    寶如撓撓頭,嘟起嘴道:「算啦,你就不願意我說他的壞話,哼,反正你自己喜歡就是了……我聽人家說那場大戰死了不知多少人,還以為姐姐會……沒想到他回來了,唉,也不知道是姐姐的福氣,還是什麼……」

    「你再說,我不理你了。」寶慎瞪向寶如。

    寶如低頭看看在兩人之間不停搖尾巴的小白狗兒:「我就是為了姐姐好嗎,但凡我們家裡好一點點,姐姐當初就不用那麼急地嫁給他了……」

    「你姐夫很好!」寶慎低低道,正要再說,一眼看到連世玨,頓時吃了一驚,顧不得跟寶如多說,叫道:「夫君!」急急地跑了過去。

    李寶如一轉頭,也呆了呆,卻見兩人說話的功夫,連世玨已經推著那木犁,走出了十幾步遠。

    但凡農家犁地,一般是用牛或者馬,驢子之類的在前頭拉,後面的人只負責把犁按住別犁到別處去。

    像是普通農家,沒有牛馬,一般就是一人在後按著犁,一人在前拉著行走,這樣力氣均衡,犁的才深,種子也好下。

    李寶如見連世玨一個人推著犁走遠,便皺眉道:「逞什麼強,就愛耍威風……」跑到地邊上一看,卻見他犁過的地,泥土深深地向兩邊翻開,簡直不遜於牛馬拉的犁。

    李寶如吃驚地張大嘴,正在這時,身後李大娘趕來了:「哎唷這怎麼成……世玨一個人……」

    李寶如這才把嘴合上,看著自己娘,道:「娘,你別叫,你還不曉得他?跟姐姐定親成親,就來過我們家一趟,屁股沒坐熱就走了,你就讓他逞強去,看他能撐多久,不過是做給我姐看的,肯定一會兒就走了!」

    李大娘道:「阿如,別這麼說你姐夫,他跟你姐姐來,還帶了糕餅跟酒呢!」

    李寶如又張開嘴:「啊?這是怎麼了?難道去打了一次仗,就換了一個人不成?」

    李大娘從旁邊打了她一巴掌:「呸,別亂說,再亂說你姐就不高興了!」

    且不說娘兒兩在這說話,那邊上寶慎急著道:「夫君,我給你拉著吧?」在他們家犁地的時候,寶慎便在前頭拉繩子,當時連婆子在旁邊挑挑剔剔地,一會兒說連世譽不來幫手,一會兒說老頭子身體不好……只累了她的寶貝兒子了。

    男人便也沒說什麼,任由寶慎跟他配合,但寶慎心裡明白的是,她在前頭,幾乎用不上什麼力氣,只是在地裡走就是了,身後那犁車,總是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她肩頭跟犁車之間的繩子,總處於無法繃緊,卻也讓人看不出太過鬆弛的狀態。

    平常都是連婆子求連世譽來幫忙犁地,或者請有牲口的人來幫手犁地,而連世譽來的時候,寶慎就會在前頭拉,每一次拉完了一畝地,寶慎肩頭都會被勒出紫紅,三畝地全弄完了後,她的肩頭往往都被磨得火辣辣地,最狠的地方皮都磨破了血糊糊地。

    可是連世玨掌犁的這一遭,寶慎卻是一點兒也沒覺出累跟痛,三畝地全弄完後,她肩頭上別說破皮出血,連一點點青紫都沒有,只有一星麻繩摸過的微紅而已。

    男人也沒說什麼,連婆子當然也看不出什麼。但只有寶慎自己心裡清楚,男人必然是在照顧著她的。就算是她察覺繩子鬆了,加快了步子,身後的犁卻也隨著加快,總不會讓她吃力,她的步子再快也是有限,哪裡比得上他?

    「不用,」男人看她一眼,眼神溫和,「去撒種子吧,忙的快的話,天黑前是能整好的。」

    四目相對,寶慎心頭動了動,看看他犁過的地,新鮮的泥土整齊地翻開兩邊,像是歡快地咧著嘴似的。

    寶慎忍不住問:「夫君,上回在家裡頭犁地,你是不是……故意沒讓我……遭罪?」

    連世玨聞言便道:「要讓你遭罪,我這夫君可是白當了。好了,快去吧。」

    他加快步子,便從寶慎身旁往前犁去了。

    寶慎在原地站了會兒,望著藍天之下曠野之中男人那魁偉的背影,終於吸了吸鼻子,又深吸了口氣,才扭身回到地頭。

    李大娘正擔憂地望著她跟連世玨,見她回來了便道:「寶慎啊……這世玨……」

    寶慎道:「娘,我們撒種子吧……夫君說了,他犁地,我們就撒種,會快一些。」

    李大娘呆了呆:「可是讓世玨幹活……」

    寶慎道:「娘,你放心吧,他能幹的……」說了這句,臉上就有些甜絲絲地笑。

    李寶如在旁邊看著,更覺得不服,一歪頭,鼻孔朝天道:「我不信狗改得了□,看著吧,一會兒他就得叫累不幹!」

    李大娘忙要呵斥,寶慎卻笑道:「那你就等著看,如果他沒叫累不幹,姐就擰你的嘴!」

    當下寶如同寶慎兩個女人便拿了種子,往犁好的溝壑裡撒,她們撒好種子,李大娘就在後頭把土平了把種子埋起來。

    李寶如幹一會兒,就抬頭看看連世玨,就指望著他叫苦撒手不幹的時候。誰知道,眼睜睜地看男人推過了一壟地,轉回來,極快地又推了一壟,又轉回來,很快把一畝地都犁完了,她們兩個女人撒種子,幾乎都趕不上他!

    剩下的三畝地,他只在犁完了第二畝的時候停了停,一手扶著犁,抬起袖子是個擦汗的樣子。

    李寶如頓時很欣喜,跑到寶慎身邊用力將她一撞,差點兒把寶慎撞倒:「姐你看,我說他不行了吧!你還不信我的!」

    寶慎看了一眼男人:「嗯……」低頭又撒種子。

    李寶如見她不驚,就追過去:「姐,你怎麼不信我啊?我就說……」正說著,卻聽李大娘道:「寶如,別纏著你姐姐,你看你姐夫……」

    李寶如得意回頭,卻見男人正有條不紊地又扶著犁開始往前,李寶如瞪大眼睛,寶慎的聲音徐徐從旁邊傳來:「再說你姐夫的壞話,我就真擰你的嘴了。」

    李寶如很是沮喪,只好又開始撒種,撒了一會兒,那小白狗就跑來在身邊亂晃,李寶如道:「他一定是裝的,你說呢小白?」

    小白狗汪汪叫了兩聲,寶如道:「姐不信我,你卻是相信的,對吧小白?」小白狗又叫兩聲,然後歡快地撒著腿斜跑出去。

    李寶如眼睜睜地看小白狗跑到連世玨身邊,嗅嗅聞聞,撒歡兒似的跟著他跑,氣憤之餘大叫一聲:「小白!」

    耳畔就傳來寶慎跟李大娘的笑聲。

    在李寶如的憤憤跟震驚之中,田地邊上有那些經過的農人,見狀都駐足觀看,有人就跟李大娘攀談,李大娘就說是自己女婿,當兵才回來,就趕著來幫忙了,惹了好些人眼熱稱讚。

    連世玨很快地犁完了餘下的三畝地,又幫著李大娘攏土埋種子,寶如見他如此會「裝」,只好化憤怒為力量,極有效率地加快手腳撒種,四個人一頓忙活,在天剛剛黑的時候,便把四畝地的活兒全都做完了。

    李大娘竭力要留兩人吃飯,叫寶如去捉一隻肥雞出來宰,寶慎倒是想留,可是想到連婆子的話,卻又不敢,就看連世玨。

    連世玨道:「改天還是會來的,不忙在這一時半刻。」寶如正不願意宰那辛辛苦苦養好的雞,聞言就歡喜撒手,那母雞仍舊回了雞圈裡轉悠。

    連世玨說罷了,就把寶慎拉到旁邊,從懷中掏出寶慎曾給他的錢袋,從裡頭倒出大約一半的錢,放在寶慎手心裡。

    寶慎不解,捧著錢問道:「夫君,這是做什麼?」

    連世玨道:「你爹傷著了,我看他的腳傷處,也沒上傷藥,大熱的天,不好養……你把這些錢給你娘,夠不夠?不然全給他們吧。」

    寶慎幾乎不能相信,失聲叫道:「夫君!」

    連世玨望著她:「家裡頭有我,別擔心,有我在,她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他口裡的「她」,自然是連婆子。

    寶慎眼中的淚生生地就湧出來,她的確是有心想要接濟接濟娘家的,可是連婆子厲害,何況當初她嫁的時候,是靠連婆子家給的彩禮才撐過了最難的日子,她實在不敢,也開不了那個口……可是沒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

    連世玨拍拍她的肩:「快去吧,別叫你娘忙活了,改天我們再來的時候再吃飯,別耽誤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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