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亂臣賊子

《》正文 第三十九節 舟娘(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夜色漸濃,月亮似乎被雲層裹就,在高遠的夜空中若隱若現,連乳白清冷的光輝也變得朦朧不可捉摸,點點月色灑落下來,又被麇集的青色蘆葦分割成一塊塊,瑣碎班駁。

    「咱沛縣的巨野澤也有蘆葦蕩,依著山,大得很,連綿數百里呢,每逢立秋,眼裡都是一片浩浩蕩蕩的黃,隨著風搖晃呀……」婦人緬懷地說,已然穿好了衣裳,規規矩矩地坐在船頭,大概覺得李臣和氣,人也放鬆了,囁喏著思鄉的情懷。

    不是迫不得已,沒人願意背井離鄉的,外頭千般好萬般妙,也不及家鄉的風清土美。

    巨野澤便是微山湖,她嘴裡的那蘆葦蕩在後世有個大號,叫水泊梁山,不論帝王將相,還是土匪好漢,沛國歷來都是出人材的地界。

    「唷,有機會得去瞧瞧。」李臣悠閒地把手放在頭後,半躺在甲板上,隨口回答。

    「老爺是個善人,會有好報的。」婦人很感激,怯怯地垂著眼,手指甲輕輕摳著船沿的木頭。

    我們能看出這婆娘的性格挺柔弱,秀秀氣氣的,也不能指責她選擇這種行當,畢竟在苦難面前,活著才是最重要。

    「別謝我,就當咱突然發了癔,裝道德君子,放著你這美嬌娘硬不碰。」李臣自嘲,搖搖頭,又瞅著月色,「酉時了吧,回岸邊去,早先沒用多少膳食,現在怪餓的,也不知客棧有沒有宵夜賣。」

    「呃,」婦人忙起身去蕩槳。小舟好操使,輕巧巧地朝河畔駛去,她猶豫了下,邊劃邊問。「要不……老爺去我家吃。離沂水不遠。雖沒啥好東西,可總比飢腸轆轆地走夜路要強,」似乎有些羞意,「不貴的,隨便給些便成。」

    「也不錯。」李臣摸著下巴說,農家飯呢,如今在平原日子過得美了,吃慣了魚肉粱米,倒有些懷念蒸麥野菜的味道。

    他動了些惻隱之心,還準備趁機略多給點財貨。()做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也只能幫這麼點小忙。

    倒不是濫好人,只是身為男子,對婦孺和弱者應當有地憐憫。

    「我很會做飯菜的。」婦人高興地說,這麼一來,不但能用正經買賣賺錢,還可以早些時辰回家。

    待上了岸。崔啟年早回來了,外褂搭在肩頭,露出副排骨身材,意猶未盡,一見李臣就羨慕地低語,「乖乖,年輕後生就是猛哩。都這麼久了。唉,咱老。比不得你。」

    這齷齪話李臣聽了笑笑,也不多解釋,拍拍他,「走,先相隨著去吃頓飯,你也該餓了吧。」

    「你這一說,我倒真覺得餓了。」啟年揉了揉肚皮。

    路的確不遠,逃荒的外鄉人也沒親戚照應,野地林旁零零落落搭著十數個簡陋棚屋,光**地娃娃泥猴似地在半人高地蒿草中嬉戲,發出不知愁地笑聲,有老嫗默默坐在門前,見人從面前走過也不張望,顯得愣怔,還有個沒柴牆的大棚子,裡面挖著火塘,用土堆戳了個爐台,正透著暗暗的紅光,大約是公用的廚房。

    李臣問了下婦人,全是河畔那些舟娘的家人,雖說人愛扎堆,出外務工逃難都是鄉里鄉親的一大幫子人,知根知底才好互相扶持依靠,但幹這皮肉買賣不好讓熟人知曉,這個臨時的聚集點很少見到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徐州各處的都有,口音也不盡相同。

    「娘,你回來啦……」一棟棚屋的窟窿處——應當是沒框沒欞地窗子——伸出個腦袋,很快,方纔的少女就「蹬蹬蹬」地迎了過來,土狗花豆追在她腳旁,一路汪汪叫喚。

    臨到面前,女孩剎住步子,伸著脖子瞅了會,朝後退了退,撇著嘴人也僵硬了,死盯著娘,彷彿在無聲地責問母親,「為何這個男人也跟來了?」

    花豆連蹦帶跳地在婦人身旁磨來蹭去,又發覺小主人沒跟過來,站在幾米外不動彈,擺著頭左看右瞧,嗚嗚著扭身返了回去,趴到少女的腿邊。「寶兒,回屋把鍋端來,再拿碗盆箸子到河邊多洗兩道。」也許天暗,沒察覺到閨女的神色,也可能是被生活折磨得已無暇多理睬女兒的情緒,向她去解釋其中的辛酸,惟有視若無睹。婦人吩咐著,又露出為難的表情:自個居然忘了棚子裡沒席案,賣吃食,總不能讓客人蹲地上呀。

    「您瞧,這……」她窘迫地直搓手。

    「沒關係。」李臣大度地說,這算什麼,以前在鉤子村,都是隨意尋個地頭蹲下,幾口一大滿碗飯便下了肚,何況他也挺煩正兒八經地跪坐,久了膝蓋骨咯著疼。

    沒一會,寶兒急匆匆地把鍋拿了來,藉著火塘的光,李臣才看清楚,這個女孩沒想像中的小,看臉龐的輪廓,已經過了稚嫩的年齡,十六七歲知世情人倫的大姑娘了,容顏膚色隨媽,不顯黑,白得如上了釉的瓷器,光潔動人,讓人驚歎,個犄角旮旯裡也能出如此標緻地人物。

    按習俗,這年歲地女子早出嫁了,很少還有隨著娘親生活的,一想到方才在船裡地情況,李臣覺得有些尷尬。

    更尷尬的事還在後頭。

    「花豆,留在這。」她抬著裝碗筷的簸箕,叮囑土狗,似乎還殘留著孩子氣,認為有狗守護,大概那個男人不會再對母親「不規矩」了吧。說罷,又對李臣齜牙怒視,露出尖尖的虎牙,似乎在警告,敢亂來的話就放狗咬你。

    可惜狗還沒長大,正貪玩哩,在火塘旁嗅來嗅去,被燙到了鼻子,嗚嗚地跑了出去。

    又過來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駝著背,身骨單薄不像個干體力活的人,端著小半荊筐洗淨的野泥蒿和山藥蛋,瞧見李臣和崔啟年便露出討好的笑。腰彎地也更低了。

    他放下筐子。湊到婦人那嘀咕著什麼。沒幾句話就急了,無形中聲音也揚了起來。

    「一整日都沒賺到錢?」

    「寶兒她……」

    「死閨女,白生養了,唉,也不知爹娘的苦,沒錢,咱明天怎麼活?」

    「夫君你……你別發急,還有……有旁人在呢。」

    起初李臣還以為是婦人的鄰居,等聽見了那對談,頓時目瞪口呆。

    原本認為這婦人失了當家的漢子。撐不起家中重擔,才被迫無奈地去幹舟娘,沒料到,她男人活得好好地,而且還樂意戴綠帽讓自個女人賣皮肉。

    「做男人地,不能無賴到這地步。」就連崔啟年這賴漢也震驚著嘀咕。

    任何一個還長著地漢子,身體裡還有點血的基本溫度。都幹不出這等事。

    大概還是有些羞恥之情的,那男子眼神躲閃地窺了窺李臣,把嗓音壓低了幾分。

    「喂,有肉食沒?」啟年惡聲惡氣地嚷,可能是氣惱卻又沒由頭髮作,故意找茬,「都是些爛草根。哪有什麼嚼頭。」

    「咱、咱本不是干食攤買賣的。沒預備……」漢子低頭哈腰。

    「爺有錢,便看你賺不賺得走。」啟年拍了拍綴於腰間的荷包。裡面的事物「叮鐺」做響,雖然都是些零錢,但瞧他擺顯的模樣,彷彿裝著一兜金銀哩。

    「算了,去把山藥蛋烤熟吧。」李臣拉拉崔啟年,他也覺得厭惡,但瞅著婦人可憐兮兮的,不想讓她再多添難堪了,吃完飯快些走人唄。

    似乎悟到了客人的情緒,漢子垂著頭,快步走出棚子,卻又突然一拍巴掌,喜道,「呀,有肉、有肉的,新鮮得緊,火塘裡多添點柴,能烤得皮脆肉鮮,就是價錢……」

    「那便快點去做,吃得美意,少不了打賞你地。」啟年趕蠅蚊似地揮揮手。

    「咱家哪來的肉食?」婦人正在拿燒火棍扒拉著山藥,聞言奇怪地問道。

    「你別管,我這就去弄。」漢子四下張望著朝屋子後尋去。

    沒幾分鐘,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凌厲淒慘的狗叫,婦人「啊」了聲,才明白過來,急得大喊,「不能殺花豆,你不能……」

    她手忙腳亂地扔下燒火棍,哭嚷著衝了出去。

    為時已晚。

    漢子罵咧咧地走過來,提著團血淋淋的小東西,婦人在後頭邊哭邊追打的,連抓帶踢。

    「寶兒就這麼個玩伴,可疼惜了,殺千刀的賊漢,不如殺了我吧。」

    「養條狗有屁用,人都活不了,還管它的死活,這可是錢呀……啊,疼疼疼……」漢子瞪眼怒罵,揚起手想打,剛抬起來,就被人緊緊握住,捏得生疼,不禁喊叫起來。

    「你……」李臣想給他幾拳,可有什麼用呢,狠狠打一頓就能讓那母女倆過上好日子?反而湯藥費用還會增加她們地負擔。

    他無奈地想著,鬆開手,從荷包裡摸出些銀子,扔到地上,「等年景好轉,回沛縣家鄉去吧。」又對啟年說,「走唄,今兒都遇到些什麼爛事啊。」

    「謝老爺賞。」漢子埋頭半趴著,在泥土中摸著銀錢,歡喜得臉都歪斜了,「這狗肉……」

    「我不要,你家留著自個吃吧。」

    李臣轉身欲走,卻望見那位叫寶兒的姑娘,正愣愣地看著這邊,本就白淨的臉,此時蒼白得宛若透明。

    然後是碗盆摔碎的聲音,以及,少女從心窩窩中發出的痛苦哀嚎。ps:嗯,有讀者說我犯巧遇太多的老毛病了,接受教訓,日後會避免再出現這種劇情的。

    不過我倒不是單純為了給小李子製造艷遇,玩什麼母女。

    按老套地說辭:這便是日後一切騷動和禍亂地開端。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