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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十六節 備與臣(二) 文 / 奧丁般虛偽

    「咱平原的魚燴鮮美著哩,剛從河塘子裡撈出來的鮒魚,又大又肥,」劉備持箸細細地挑開魚肉中的小刺,再將碟挪至崔嬸面前,「娘嘗嘗,要是愛吃,兒天天讓人送來。」

    他眼睛都是紅的,方才在縣城外,跪在老母腳旁嚎嚎大哭,直說對不住娘苦了娘,如果不是嬸子收了淚水,強扯著拉他起來,連說「都當官的人了,成什麼樣子」,還不知要哭到什麼時候。

    此刻這個高大健壯的漢子,雞崽似地偎在娘身旁,他既是為闔家團圓而欣喜,又心疼老娘的身體,怎地才三年沒見,母親就蒼老成這樣了?看起來和年過六旬的老嫗一般模樣!

    聽聞來之前還大病了一場!如果不是娘不停在耳邊誇雉娘的好,真恨不得當場質問這歹婆娘平日是怎樣照料婆婆的。

    男人出外闖蕩,立功名創事業,你這當媳婦的就得代著敬兩個人的孝道,把家顧好,萬萬不得鬆懈。

    崔嬸仍嘮嘮叨叨著,「雉娘孝順乖巧,如今好不容易重聚了,定要好好對她。」

    「該的,該的。」劉備回答,瞟了眼坐在下首處的婆娘,那女人似乎沒見過這種十來道菜,正正式式的家宴,有點侷促的神情,姿態僵得像塊木頭,微低著頭小口小口嚼著白飯。

    「沒規矩。」劉備想,內宅家宴上給當家的奉膳食,都得由娘子親自來端,還得講究禮法,要把食案抬到眉毛的高度,哪像她,隨隨便便就放漆案上來了。

    男人不講究個風儀,那還能說豪邁不羈,個婦人啥都不懂,真真有失體面。

    「你可沒尋妾室吧?」崔嬸問。

    「兒終日奔波,哪有這閒功夫。」劉備忙回答,「否則早讓她們來給娘見禮問安了。」

    要說女人,他偶爾也想過,但這幾年來東奔西走的,直到現在做了國相,才稍稍安穩,還沒來得及起那花花心腸。

    不過在公孫兄的府上,或在刺史家的宴席後,倒碰過不少主人家遣來暖床侍寢的如花美姬,輕紗蔓縷,眉眼含俏,直叫英雄醉那溫柔鄉。

    當年覺得自個婆娘頗有幾分俊俏,可現在開了眼界,仔細瞧瞧,雖模樣上並不遜色,但卻呆板土氣,十足不起眼的鄉下女人。

    英雄豪傑,當配絕代佳人,昔日高祖娶了呂雉,後來還不是冷冷淡淡,另尋絕色。

    崔嬸不知道兒子腦中的臆想,鬆了口氣,替媳婦感到高興,又開始催著孫娃的事,「真把我當沒長大的孩子了。」劉備苦笑著,夾了口菜。

    ……

    「這是個一眼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情的好漢。」

    在見到劉備之前,李臣一直在腦海裡描繪他的形象,甚至心中暗暗懷著點鄙夷,拋下弱妻老母,不聞不問數年,有天大的理由也說不通啊。

    拿後世的說法,就是過於醉心事業,無形中疏遠了家庭的工作狂。

    但這人卻洋溢股魅力,特別是眼睛,總透露著真誠和熱情,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讓旁人感受到,他是在為你著想,絕不欺騙作偽,彷彿天生就擁有著號召力。

    正想著,就聽見劉備「啊」地大喊了一聲,急忙從榻幾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自己面前,長揖到底,連拜兩次,「才聽母親提到,佐之不但對咱家照顧有加,素有恩情,還是母親的義子,備的義弟!」

    語音未落,就又歡喜地直呼,「雲長,益德,快快來見禮。」

    雲長便是關羽,臉不似後來民間傳說中的那般棗紅,是個大手大腳,身材雄渾,留著長髯的大漢,眉宇間有著股傲氣,方才在席上,除了對崔嬸頗為恭敬,對其他人都有點不理不睬的架勢。

    在城外初見時,啟年想搭話,說了半響,他才應付似地點了下頭,崔啟年暗下還直嘀咕,「好個冷面漢子,瞧不起人哩。」

    張飛卻笑道,「大哥二哥有所不知,佐之肚子裡的彎彎道道可是不少,雖有幾分紙上談兵,但歷練一番,倒不失為良才美璞。」

    話說起來,如果論學問,這張益德可很有些墨水,他本就出生地方大戶,打熬武藝之際也研習過書畫歌賦,說話談吐都帶著些讀書人的味道。

    劉備雖遊學盧植,但早年性子輕佻,賴不住苦讀典籍,關羽更是河東解池的鹽販之後,兄弟之間論起風雅,張三當屬第一,只是人長得實在是黑臉惡面,叫旁人難以相信。

    在來青州的路上,他和李臣閒暇時聊天,幾次下來就對這李家小子有了興趣,雖言辭間許多想法不合時政,卻也天馬行空,仔細琢磨,很有幾分道理,而且籌算之學更是了得,有次提起行軍作戰,居然數息之間,便核算出兵資糧耗須得多少,清晰明瞭,毫無錯漏。

    「良才美璞」的稱呼才說出口,劉備的眼眸便亮了幾分,當下就拉著李臣的手,臉都歡喜得成了餃子褶。

    要知道劉備此時,可是求賢若渴到飢不擇食的地步,管你大材小材,是真是虛,先入我麾下再說。

    關羽略有些詫異,但他深知三弟的稟性,於是望著李臣時,嘴角也多了絲絲笑意。

    「備兒,你們兄弟相投,娘也開心。」崔嬸見兒子的模樣,也是欣慰,「不如就現在燒香盟誓,結拜為生死兄弟,臣兒的為人,娘清楚得緊,必不會辜負了手足之情。」

    「娘,您這是……」劉備一下倒愣住了。

    按他的想法,如這李佐之有材,當得大用,肯定會委託重任;要是言過其實,反正也是干親戚,拿錢財米糧養著倒也沒什麼。

    古人結義,誓血為盟,燒香祭祀宣告天地,從此便是生死相依,同富貴共患難的手足,比家族親人還要親上幾分。

    沒這個儀式,就算李臣是崔嬸的乾兒,名義上同是劉玄德的義弟,但比起關羽張飛,還是有親疏之別。

    「兒和雲長、益德,早已桃園結義,這、這可……」劉備尷尬得搓著手,心裡頭直埋怨,老娘也真是的,要是收個兒子就讓我結拜一次,那豈不成了兒戲?沒個體統!

    瞅著羽兒和飛兒面面相窺,備兒遲疑得久久沒有答覆,崔嬸一下子惱了,拍著腿,眼淚嘩嘩的。

    「歹娃子,連娘的話都不聽了麼!」老嬸子哭喊道,「要是沒李家娃娃開導解悶,娘早就憂心得愁死了,你個不孝子!非要娘跪下來求你不成?」

    這話說得重了,劉備駭得立即跪下,用膝蓋爬了幾步,瞅瞅這瞧瞧那,不知如何辦才好。

    堂屋裡亂得一團糟,作為當事人的李臣,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大哥,孝悌之道,仁義之根基,不可違背。」猶豫了會,張飛說道,「既然乾娘有令,小輩怎敢推辭。何況又不是拋恩斷義,只是多個四弟,不算違背了昔日桃園之誓。」

    張飛也是沒想到會鬧成這樣,本來是半個兄弟,現在卻要變成整個了。

    不過他本就欣賞李臣,倒沒什麼怨言。

    關羽雖不情願,可三弟已點頭同意,乾娘又在眼前要死要活,心中有些憤懣,卻也說不出推脫阻止的話。

    「這便好……快上香燭,娘來當個見證。」聽到兒子終於點頭答應,崔嬸擦了眼淚,梗嚥著說。

    「婆婆,您病還沒好透呢。」雉娘也是淚眼朦朧,她不知道,為何婆婆的性格突然間變成如此強硬。

    「乖,沒事的。」嬸子幫媳婦擦了擦眼角的淚。

    造孽啊,老人暗想,重午節氣時她誤以為兒子死了,發了癔,口口聲聲說要讓雉娘改嫁給臣兒。

    幸好兩人都沒答應,否則現在就全亂了。

    但至此以後,媳婦望著李娃娃的眼神就變了,有些憤怒有些羞惱,卻還有些溫潤的柔情。

    估計雉娘自己都沒察覺到,但怎可能瞞過她這個朝夕相處的婆婆呢。

    她人是病了,心中苦悶,不願說話挪動,但沒傻啊。

    日後她陽壽到了,備兒也不是個知道心疼枕邊人的性子,雉娘沒了依靠受了委屈,萬一和李娃娃發生點什麼私情,那可如何得了啊!

    她的胡言瘋語,可就生生害了兩個人。

    「我個糟老婆子,沒什麼學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崔嬸想,「臣兒是個實誠的人,現在結了拜,當會遵守道義,會避免的……」

    ※※※

    「皇天后土,祖宗在上,今劉玄德、關雲長、張益德、李佐之,以血為盟,以酒為誓,從此同生共死……」

    天正入夜,皓月當空,星辰閃耀,香燭煙氣繚繞,四人素衣素服,磕頭盟誓,等站起來,不由得哈哈大笑,縱有些許難堪之意,一時也煙消雲散了。

    「四弟,今後我們兄弟齊心,共創大業,」劉備笑道,「為兄資歷尚淺,雖為國相,卻一直苦於帳下無人,如賢弟不嫌棄,先任功曹一職,與簡憲和替為兄共掌郡內文事。」

    「佐之謝過兄長……不,主公。」李臣腦子有些眩暈,居然和劉關張來了個四結義,這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事情。

    不過他是個明事理的人,另個年代,小職員再怎麼和頂頭上司稱兄道弟,還是有著階級之別。

    「哎,咱們只論兄弟,不分君臣。」劉備裝著不悅地斥道。

    關羽卻在一旁,讚賞地點點頭,顯然為新結拜的四弟,沒一口一個大哥,順竿子朝上爬而感到滿意。

    君臣兄弟,君和臣永遠是放在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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