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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十七節 備與臣(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吶,好好的衙門不待,非得跑田頭來,新置的衣衫都泥花了,回屋秀玉又得念叨呢。」崔啟年滿臉汗,狗似地吐著舌頭,拿手當扇子不停扇著風。

    時值季秋,霜降初降,葉兒枯萎凋敗,零零落落地綴在樹枝上,鴉雀聒噪地鳴著,落到禿枝上,扭頭縮翅,窺著一群群在土地上忙碌的農夫。

    田間大半月前剛播下冬麥,農諺說「小麥蓋被,多櫱大穗」,莊稼人正忙著碾田,把土泥壓得厚實,再鋪上廄肥,既確保地力,也免得麥種過冬時被凍死。

    「夠肥沃,明年開春了,保管秧苗長得粗壯。」李臣捻了塊田泥,湊鼻子下嗅嗅,黏稠的土腥味竄入鼻腔,嗆得他打了個噴嚏。

    他剛趕著入秋時,頒了道告示,讓縣城附近的莊戶,拿茅草和軍營置換糞肥,平原駐紮著公孫瓚贈送的三百胡騎,還招募了千人新兵,日夜由二哥三哥操練,軍令嚴,吃喝拉撒的都在營內,白糟蹋了不少人畜肥料,莊稼人給小麥田「蓋被」,一般是拿老泥和茅草,但效果沒廄肥好,個個喜洋洋的來換,而軍營得了茅草,不但馬能吃,也提前給入冬後準備了取暖的燃料。

    「國相老爺,還有李功曹,都是善人哩。」鄉鄰都誇。

    「雖是小策,卻急民所難,百姓得實惠,賬上也不需多支錢財。」簡雍對此評價很高,「此策可為郡內慣例推行。」

    功曹這職務,具體來講就是郡府掌管人事,選署功勞的官吏,但兄長缺人缺將,事務繁重,一人得兼著數人的活計,主簿簡雍又去了郡國內的聊城,然後還得轉向高唐,統計各縣冬播的種籽,庫房的存糧,小半個月都沒見他能回次屋。

    一提到簡憲和,李臣就覺得有趣,這人實在幽默風趣,擱後世去講單口相聲絕對沒問題,忙裡抽閒時,兩人在縣衙裡逗趣,滿屋子差役小吏都捂著肚子笑。

    說起來,玄德兄長麾下的人,都是些沒架子的,就算是雲長兄,接觸下來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只不過李臣有點慘,上次入軍營處理公事,末了關二哥皺眉說,「佐之身子骨不錯,可武藝實在差勁,連莊稼把式都不如,亂世沒個防身之技如何得了,便是憲和,雖為文人,昔日也曾持劍遊歷數州。」

    從此李臣在練字之餘——他雖識得隸書,卻寫不得——又多了項學業,一得閒暇,便得去討教武藝,張三哥聞得此事,也來了興致,活活被兩個天生神勇的猛人操練得動彈不得,真真可憐,讓不知緣由的旁人暗掬一把同情的淚。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李臣喘著粗氣,癱在校場旁,骨頭都作痛,兩個哥哥覺得沒過足癮,提刀掄矛再戰個百來回,叫人看得目眩眼花。

    「老子是文官智將,不幹你們這打打殺殺的勾當。」李臣自嘲似地想,然後一咧嘴,腰又疼了起來。

    比起幽州鉤子村,李臣確實在精氣神上長進了許多,也是眼界得以開闊的緣故,在村莊之中,日日接觸的均是農家小事,此刻在官邸中,耳聞眼見的都是郡國之要事,天下格局,政雲變幻的消息也時常傳來。

    他拿出當年考六級寫論文的勁頭,貪婪並且系統地學習著一切,肯吃苦、善學,讓他成長得很快。

    這段日子他痛並快樂地過得很充實,心裡也漸漸將平原縣,將三位兄長,真正的當成了自己的新家和親人。

    其實初初結拜時,李臣多少還存在著後世人的心理,古人重諾尊信,言語既出,千金難移,將你當了兄弟,便真情實意地對待。

    後人在這方面確實有些淡薄了,也不時新一見投緣,納頭便拜,總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觸,時間長了,互相瞭解透徹了,才能成為朋友。

    「喂,說話哩,捏著個泥巴塊塊幹什麼呢。」崔啟年嚷,這懶漢也得了個小官,管著數個差役,來平原沒幾天,就和章家的秀玉成了親,整日穿著新衣官服,樂呵得不行,屁顛屁顛的炕頭縣衙兩邊跑。

    「我在想,等太太平平的過了冬,到割秧時,大伙都能過上好日子呢。」李臣托著腮,蹲田埂上,天候已冷了,吐出來的氣凝成淡淡白煙。

    「事想多了,頭會禿頂哩,」啟年笑道,對劉備,他是不敢這麼講話的,大概是覺得和李臣熟,有點沒大沒小的架勢,「早點回縣上吧,入夜便看不清路了。」

    「也好。」新上任沒多久的功曹大人點點頭。

    ……

    劉備正和李臣念叨著同樣的話,「這才太平了幾日!」他狠狠踢了下几案,令箭籤文「嘩」地散得滿桌都是,怒氣沖沖地在軍營大帳中踱來踱去。

    「因私怨而燃戰火,起兵鋒,視朝廷天子如無物,真真逆臣行徑。」關羽搖頭。

    鮮血和死亡,通常是戰爭的導火索,羅馬元老院中的謀殺,薩拉熱窩的兩聲槍響,以及在大漢初平元年秋末的一支流箭,雖時間地點各不相同,但造成的結果是一致的。

    奮武將軍公孫瓚的堂弟越,在數月前率千騎前往豫州,與後將軍袁術結為盟約,時袁術正與刺史周昂於陽城兩軍相持,公孫越恰恰死於周昂軍中的流矢。

    而周昂乃袁家故臣,刺史一職便是由渤海太守,邟鄉侯袁紹表奏的,「吾弟之死,罪魁禍首便是袁紹!」公孫瓚憤怒不已,頃刻間率軍三萬直入冀州,同時讓青州刺史田楷起兵響應。

    這也便是公孫家與袁家,河北爭奪的開始。

    雖然抱怨老同窗的不厚道,人微言輕的劉備,除了踢踢桌子,暗自腹誹幾句外,也只能苦著臉,隨刺史田楷出兵。

    「咱平原國總得留人守著,」劉備和二弟三弟在帳中商議,「還是讓簡雍暫行國相事,管好後方,至於四弟,嗯,先跟著憲和歷練罷。」

    「***亂臣賊子。」他大聲歎息著,不知是罵公孫瓚袁紹,還是在責備不得不同流合污的自個。

    ※※※

    雉娘近日過得極悲苦,心裡也涼涼的,沒絲暖意。

    倒不是夫君在物質上對她有所苛刻,而是冷冷的態度,自從來到平原,住進劉府,整整兩月,除了第一日來她房裡看了看,就再也沒踏入門檻過,不是留宿在官邸,就是去軍營和叔叔們操練新兵,縱談國事。

    她知道分寸的,男兒大丈夫,哪能沉迷於婦人閨房,也不祈盼夫君有多體貼,如果能多來幾趟,陪著說說體己的話,她心頭也好受些。

    這兒不比鉤子村的老家,出了堂屋就能隔著籬笆,和左鄰右舍聊聊天,談談鄉間瑣事,她除了每日到婆婆單獨住的別院問安,大部分時間只無處可去。

    又不是個會享福的性子,一被人伺候就渾身不舒暢,只能把僕傭遣了出去,一個人坐到窗邊,繡繡帕子,或者望著牆壁發呆似地虛度光陰。

    「夫人有些傻愣愣的。」有回幾個婢女在牆跟那私下嗤笑,她路過時聽到了,也沒生氣,又怕嚇到她們,不是苦出身誰會賣給別家當下人呢,鬧出事來怪可憐的,於是躡手躡腳地順原路退了回去。

    偶爾怪人,不,是四叔了,要是尋著縣衙忙完了公事,天色還早,會來府上看望乾娘,順便拐來自個這邊,陪她閒扯些有的沒的,講講最近縣上鄉下發生的趣聞。

    她聽著,微笑著,神情也活泛了些,彷彿又回到了在鉤子村時的情景。

    不知不覺,她開始盼著他來了。

    雉娘不識字,也不懂得拿文人的話來形容自己的這種感受。

    如果我們學著用詩人似的妙語美章來表述,那便是:

    「對她而言,這是冷夜中僅有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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