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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三十七節 舟娘(一) 文 / 奧丁般虛偽

    大早晨,國相府的老夫人就喜氣洋洋的,那個樂呵勁喲,嘴就像十月開口笑的毛栗殼,合都合不攏。

    「鬼子孫,總算開竅顧家了,祖宗顯靈哩!」她長出了口氣,乾瘦的手牽扯著雉娘,一時摸摸媳婦的頭,一會瞧瞧媳婦的臉,這位老人一直豎著耳朵關注著兒媳間的動靜,男人闖蕩事業是對的,理所當然,但不能不念掛著香火啊,三十來歲的漢子,還沒傳宗的後嗣,到哪都說不過去。

    聽聞昨夜備兒留宿在了乖媳婦的房裡,她總算是放下了壓在心頭的大石,差點就去給祖先靈位上高香了,天祐咱老劉家啊,只盼能多子多孫,開枝散葉。

    「給娘說道說道,備兒他……還成吧?」本來這腥臊話是講不出口的,但遣退了婢女,屋裡頭就剩下婆媳兩人,咬著耳朵說些私房話怕什麼,人年齡大了喜歡胡亂猜疑,崔老太太還憂心自個孩兒莫不是行伍時受了暗傷,壞了腎水?否則怎麼對個嬌滴滴的美媳婦愛理不理呢。

    不好直接去問,只能在雉娘這旁敲側聽地打探。

    假如劉備聽到這話,會氣得直哆嗦,「老娘唷,有你這麼糟蹋兒子的麼?咱腎好腎強大!」

    英雄好漢嘛,把心剖成幾份,七分在天下,三分在家庭,他又是個苦哈哈出身,志向高家底卻淺薄,不成對比,更得十成十的投入。

    不是不愛女色,而是壯志未酬,沒空搭理。

    雉娘的臉啊,漲紅得無法言表,半是羞澀半是深深的慚愧。事到如今,她也不能說昨兒夫君是睡在別屋,只能敷衍著點了下頭。

    婆婆精神雖好,可身子大不如以往了,虛得緊,年青時的苦累掏空了底氣骨髓,現在拿老參黃芪湯也滋補不回來。

    先前暖春時,旁人都脫了襖褂,她還得在臥房點上炭盆。不然直喚冷。腿腳也總是浮腫,瞅著一日比一日衰老。

    可不能讓她多受刺激了。

    也許在對待一些人情世理上,嬸子更偏向自己的親生兒子,可這是出於母親地天性,無可厚非,追根究底,崔老夫人的確是個慈祥善良的老人家。

    越想越覺得愧疚。雉娘難過地低垂著頭,用力抓著婆婆的手,眼睛裡旋轉的淚花,嘀嗒砸了下來。

    「這是喜事,傻孩子,該笑。」崔嬸抱著媳婦兒,「咱家從劉雄老祖父開始。都是幾代單傳,婆婆照顧不了你一生一世,若是你生下男丁,那便是長房長孫。哪怕日後備兒納了妾,也萬萬不會受委屈。」

    她充滿憧憬地說,「臣兒去了徐州,啟年也相隨著,不知和丫頭的婚事能不能談成,那糜氏富貴,可別讓咱乾兒入敖。上門女婿不好當啊。不但有了兒子得跟娘家姓,而且娘家人如果心歹點。把女婿娃當牛馬使喚就慘了,定得娶回來才妥當,到時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多安逸……」

    崔嬸天馬行空地臆想著,雉娘才得知李臣走了,抬起頭,輕輕問,「四叔……什麼時候走的?昨兒還……」

    「我也是來你屋子之前知道的,天還沒放亮便出了門,留了口信,說事急,就不驚動咱娘倆了,唉,漢子都是這忙躁性子。」

    「他定是和我一般,心亂不知如何是好,」雉娘哀苦地想,「也罷,見不著面,人也解脫了,心總會平靜下來地,總能再坦然相對地。」

    「無論如何,我也得守住道義,當那偷人養漢的風騷婆娘,寧願孤苦一輩子,女人,不就是這個命麼。」她咬著唇,微露出晶瑩白透的碎牙兒,暗暗發誓。

    窗欞外,天穹上,陽頭正烈,那麼燦爛,那麼火辣,彷彿能將人心中的陰霾燒烤得消失殆盡……

    有人和她眺望著同一片天空。

    「背兄辱嫂?娘的,做人不能下賤成那樣。」李臣這時候也想,站在船頭,水流粼光耀目,他嚼著牙花子,思緒飄得老遠。

    這傢伙是逃也似地離開平原的。

    時間倉促,本來只準備單帶著「心腹」崔啟年上路,但劉大哥怕途中不安全,出意外,尋思著說,「不如,讓子龍也隨著去吧。」

    說這番話時他眼睛瞟著趙雲,透著詢問和請求的意味,畢竟對方是客將,讓薊侯麾下地屬官去幹護衛保鏢的活計,簡直是瞎指揮,換心胸狹窄點的,就覺是再羞辱人。

    趙雲卻無怨言,邁前一步肅容道,「定不負玄德公所托,護得李崔兩位大人安全。」

    這白馬銀槍的趙子龍什麼都好,就是拘謹刻板得要命,年紀輕輕的小伙子,不知怎地磨礪出一副老氣橫秋的脾性,時時不忘尊卑上下之別。

    就連眾人一貫看不上眼的崔啟年,他也是恭敬有加。

    便是性格豪爽地張三暗中也嘀咕,「和趙小子一道喝酒,沒味透了,他舉個盞都會先拱手行禮,穩重歸穩重,卻顯得疏遠。」

    劉家這才出道的草台班底,四兄弟外加個老同鄉簡雍,沒那般門閥似地森嚴階級,私底下相處都是極灑脫隨意的,猛然蹦出個不合群的規矩人,雖知曉君臣禮法地大道理在他那邊,但總覺得不是滋味。

    於公,自然對趙雲更為信賴倚重;於私,卻感到人和人之間隔著什麼,難以親近。

    在船起錨揚帆前,劉大還拉著李四躲到背人處密談,「子龍驍勇過人,我甚為喜愛,見他於薊侯處不受大用,便巧言借了過來,倘若日後能成為臂力,那為兄夢裡也會樂醒。」

    「趙都尉很是尊敬兄長。」李臣此時是無臉面對兄長的,強忍著心中波瀾,不露聲色地答道。

    「可就是太過於禮儀了。交不了心。」劉備歎氣,「賢弟如有閒,沿途上可打探一番,瞧瞧他的意向,薊侯是權高勢大,咱比不得,可說句不中聽的話,在大戶家吃糠當家奴,不如到草雞窩窩裡食白米做兄弟。」

    兩人手足情深。榮辱與共。也無須虛偽,便商議起挖人牆角的私隱事。

    這也是劉玄德的稟性,對自家兄弟那是情真義重,無可挑剔,對旁人,多少還是有點兒壞水無賴勁地。

    「就算沒我,趙子龍也飛不出大哥地五指山。當然,歷史書上是寥寥數語、一筆帶過,真要拉攏個人心,也不知另個時空,大哥花過多少功夫,哪有那麼多一見相投,從此君臣相宜毫無猜忌地事呢。」李臣想。隨口應道,「弟自會替兄長探個究竟。」

    「如此甚好。」劉備舒了口氣,展眉笑道。

    平原沒大樓船,不能出海直抵朐縣。只能先順著淇溝河朝南走,一半旱道一半水路,再由沂水過開陽郡,入東海國,很得花費些時日。

    「不順心啊,姑且將嫂子的事放到腦後,徐州那邊也煩。乾娘瞎胡鬧。和糜家談什麼婚約,如今我尋上門。不是遭人白眼麼。」李臣扯了扯衣襟,天熱,都汗濕了。

    走進艙房,稍覺陰涼,啟年正眉飛色舞地和趙雲聊天,這傢伙正得意呢,人家趙子龍厚道,一口一個崔大人,可是讓他找到了做官地感覺,眼都瞇成了縫,還拿提攜後輩的語氣說,「嗯,你很不錯,有前途哩,等回平原,咱和侄女婿知會聲,先封個別部司馬當當。」

    也不想想,他個跑腿的文職小吏,若不是仗了國相姻親的身份,真論道起來,還沒趙雲那雜牌都尉的官大。

    「別人是客套話,真拿自己當大老爺呢?啥德性!」李臣敲了他一下,坐下來,對趙雲笑道,「平原國貧人手少,咱也是個奔波勞碌命,上遭護糧才罷,這趟又得出州,倒讓子龍跟著受累了。」

    「平原雖小,卻自有一番生機勃勃地感覺,上下同心協力,著實讓旁人羨慕。」趙雲那拘謹勁又來了,在席上拱禮道。

    「唷,我兄長私下也是對子龍讚歎不己,直說真乃英雄人物,若是能朝夕相處,共創大業,豈不是美事?」李臣稍稍探試道。

    「玄德公乃當世豪傑,不嫌雲寒門卑賤,多有厚恩,自是感激涕零。」這是實話,和公孫瓚相比,劉備對趙雲可是當個寶貝對待,他又不是沒心肺地蠢人歹漢,早有感觸。

    但話鋒一轉,趙雲又說,「薊侯對雲有提攜之恩,君臣大義在先,玄德公美意,雲本當效死以報,可……」

    他歎息著,神情惆悵。

    「唉,若誰對他好,就捨了舊主跟誰走,那便不是忠義無雙的趙子龍了。」李臣暗忖,臉上卻堆笑,「說到底,咱們都是替公孫薊侯辦事的,在平原也一樣,不分彼此,不分彼此哩。」

    他倆說得起勁,倒冷落了崔啟年,賴漢打岔道,「說啥呢,雲裡霧裡的聽不明白,不如談些有趣的,不覺得天炎熱陽氣竄麼?要是沿途遇見舟娘,咱三個一起去樂呵樂呵,做個連襟兄弟?」

    舟娘是土話,指的那些因世道亂,家中失了男人頂樑柱,依水而生靠賣皮肉為生的隱蔽娼妓,當然,沒好貨色地,都是些粗手粗腳的女人,不過跑船的漢子整日待水上,沒處發洩,也不怎麼挑剔。

    「我不好這口,」李臣皺眉,「你家秀玉知道了,非拿棒子攆你出門不可。」

    「雲雖粗鄙,卻也懂得修身養性。」趙雲面無表情。

    「還算男人麼?」崔啟年哼哼道,「瞧你們相貌學識皆比咱好,卻都沒娶得婆娘,無它,太裝模作樣唄。憋得太狠,也不怕憋出毛病來。」

    說者無心,聞者有意,李臣悚然一驚,暗暗琢磨,「我對嫂子起歪想法,也許,真的是太挑剔太計較,憋出來的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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