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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五十七節 青州賊(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都昌城下,十餘萬悍賊吹角連營、分麾下炙,連綿炊煙如柱沖天,宛若條條烏龍在天際張牙舞爪,百里之內,蒸騰而起的煞氣、刀斧冷冰冰的反光、匪寇沉重的呼吸聲,瀰漫在整個戰場。

    一片暴風雨前的寂靜,然後,雨夾著雹子自穹蒼而降,重重巨雷為之歌,道道銀電為之舞。

    天……快塌了。

    「架雲梯!」

    「弩弓手朝前十步,站立、揚弓、拋射!」

    「南門!南門!兄弟們,死戰不退,就差一口氣了,破城殺官放糧!」

    「悲天下之流離兮,哀余心之獨苦;王不失其駟輦兮,庶無棄其原野;於偏隅之苟安兮,處欣欣兮樂康……」一群群披頭散髮,沙啞著喉嚨,眼露凶光的虎狼之士,**著上身,橫突的血管、斧鑿似地傷疤,遍佈在整個軀體,令人望而生畏,他們慷慨高歌,舉盾向前,一步步挪動著,在守軍驚魂失魄的心中,賊人每踏進一步,大地便搖晃一下,彷彿有無數雷電聚集在敵人足下。

    假如是以上描述,小小的都昌早就如只不自量力,阻擋在鐵車輪前的小蟲豸,匡噹一聲,連渣渣都剩不下一點了。

    賊人只是群烏合之眾,有老人、有婦孺,除卻少數久為賊首的漢子,他們沒有任何訓練,不懂得布營列陣,發聲喊跟著人攻,哀鳴一聲跟著人退。

    他們沒有雲梯,甚至唯一的攻城器械,只是從附近山林中砍來的木頭,拿麻繩胡亂一捆,歪歪斜斜好像隨時會散架般的長梯。

    他們沒有大量弩弓,幾張陳舊的,昔日不知躺在哪家縣衙庫房中發霉的角弓。已經是各處山寨首領壓箱底的寶貝。

    他們也不精壯,一個個手細腳細,腹部卻高高凸起,餓得都浮腫了,毛髮稀少,充滿腐臭味的骯髒布片掛在身上,活像一隻隻類人地怪物。

    他們能拿來拼的,只有一顆碩大的腦袋,一條賤命。

    如果人數只有兩倍,吃飽喝足的北海官兵。掄著大馬刀,就能像舞著鐮刀的農夫,割麥子一樣,一黍接著一黍的盡情收割;三倍四倍,也堪堪能一戰。

    但現在是十倍,甚至更多,也不知青州哪裡有這麼多餓殍似地行屍走肉,每過一日。似乎城池下冒著綠光的人眼又多了一片。

    北海的援兵被打退了幾次,蕩寇都尉宗寶在出城迎戰時,被羽箭貫穿脖子,手捂都摀不住血的奔湧,木樁子似地從馬背上跌落,白白讓五千兵陷入敵圍,有死者傷者,有投賊者,逃回城中的十不存一,都昌城人人膽怯。哭喪著臉死守,幸虧糧秣充足,幸虧敵寇不知謀略,也幸虧國相孔融性子倔傲固執,不似那般捨命惜身地庸官。發了豪氣,親上城頭持劍殺賊,鼓舞士氣。硬生生地堅持了下來。

    「交出糧食萬斛,襖衣萬件,我便退兵。」被各路寨主推舉為大渠帥的膠東寇管亥,見軍中沿途掠奪來的一點吃食日益減少,城還是拿不下,於是暫緩了攻勢,將和談信繫在箭上,射入城內。

    「吾為漢臣,為天子守疆土、牧萬民。便是死。也絕不與賊和談,污了孔家聖賢先祖的清白名譽!」孔融當場大罵。伸手撕碎了信箋。

    都昌城裡士氣愈發凋零,沒人是傻子,吃得再飽,手中的刀劍再鋒利,也不成一個打十個,殺出重圍逃之夭夭啊。

    北海全軍已不足萬人,如不是寒冬,堆牆角無人手掩埋的屍體,早就讓整個縣郡發了瘟疫。

    城外也同樣騷動不安,天太冷了,每日的粥稀得如清水,附近的樹木全被剝掉了樹皮,像一根根伸向天空地白竿子,挖地三尺,半點草根都不落下,有些營地已經開始食人屍了。

    誰都不能退,北海稍一洩氣,被打破城池,人人不能倖存;管亥也不能走,否則因飢餓暫且凝聚在一起的四方流民,立刻就會散了攤子,再無戰意,從餓狼又變回羊,官兵隨便來個百人隊,就能追著萬把人的屁股後砍殺。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乾耗著,似乎等著天老爺降下旨意,帶來轉機,來決定誰生誰死。

    天還是黑的,管亥揭開帳門上破爛的帷幔,快步走了出來,嚴寒的風像刀子般割著人的臉,環目四顧,整個中軍大營都顯露著一股肅殺的氣氛,整整兩層拒馬順著營地的邊緣沿開,士卒們雖搓手哈氣,冷得直跺腳,但武器還是放在隨手可及的地方,一有什麼不妥地苗頭,馬上便能拾起刀斧衝過去。

    「假如都是這般精兵,我早坐在都昌衙門裡點算銀錢糧食了。」管亥嚼著牙花子,中軍三千人,大半都是昔日舉著「蒼天以死、黃天當立」的大麾,轉戰青州各處的黃巾老匪,見過大場面,家小都安置在嶗山老窩中,清一水的健壯漢子。

    比起綿延十餘里,男子婦孺混居的各處營地,他管亥地人才有點百戰老兵的感覺,也虧得守兵嚇破了膽,輕易不敢出城求戰,否則憑那些為了避寒,將拒馬柵欄都拆了當柴火燒的寨子,一個夜襲便能炸營。

    如不是早前設伏,殺了北海大將宗寶地一營人馬,沒讓官兵醒過神來就佔了城外的各處要道險地,現在勝負真真難料。

    混亂、號令不一、缺乏訓練、各懷鬼胎,想分盞羹就走人……一堆堆麻煩讓管亥頭疼不已,大渠帥的名頭好聽,但真正傳下軍令,又有幾人會聽從?

    光是攻城一事,幾個大當家的就能在軍帳裡臉紅脖子粗的吵上一個晚上,生怕死光了家底,吃了啞巴虧。$$

    說起來,他管亥也不是如此,硬捨不得派自己人多去攻幾次,官兵羽箭足。六米高的石頭牆,得拿命去填,又將宿營地朝後調了半里,以便危急時能迅速撤回嶗山。

    明明曉得,只要不間斷的強攻上十來天,都昌不破他管字倒過來寫,可就是……

    管亥煩惱地摳著頭皮,突然瞅見拒馬外有個身影正朝營地裡張望,眉頭一皺,吼道。「誰探我中軍大帳,莫不是細作?」

    立即幾個相隨在身側的老兄弟衝了過去,那漢子也不躲閃逃竄,抱拳道,「我是張大王麾下的親兵,剛連夜打探北面地動靜回來,內急跑到附近林中小解,結果馬沒栓牢。不知跑去了哪裡,正在四處尋找。」

    膠東土生土長地口音,神色也不慌張,這讓管亥稍稍放鬆了警惕,姓張的寨主很有幾個,他來不及想到底是誰,等走近了將那漢子仔細一瞧,不由愣了愣。

    管亥是那種標準地山東大漢身材,肩寬臂圓個子高,但這人比他還要雄偉幾分。滿臉絡腮鬍,背上斜跨著一口長弓,賊窩裡能佩弓的就說明地位不低,這窩子亂七八糟的流民裡,居然也有這種猛將?

    心下便有了些意動。如他武藝也同身形般了得,給個當家的位置也得招攬過來,當匪寇的要的便是這種彪悍氣。不過先得探清楚是哪家的兄弟,免得傷了和氣。

    「哪個張大王?是齊國的張大膀子,還是東郡地張六?」管亥放緩聲音問,「禮賢下士」嘛,這是他當年在黃巾軍中,聽讀書人說過的。

    那漢子含糊地說了句什麼,又猛然一跳,指著遠處一個牽馬經過的人吼道,「直娘賊。那是我的馬。」攥緊拳頭就大步追去。數個摸刀警戒的親兵拿不準渠帥的主意,一時間沒有阻擋。

    「跟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管亥吩咐,土匪沒個約束,打鬥角力之事常有,為口吐偏的唾沫子就能拔刀相爭,只要不出人命,都沒誰願意管的。

    沒一會,就望見漢子怒罵著將牽馬人砸倒,跳上馬背,揚鞭狠狠了抽了坐騎一下,調轉馬頭朝著連營地外圍奔去。

    「是離城求援的信使!」管亥這才明白過來,臉氣成了茄子色,張嘴欲喊人追趕,濃濃夜色下,馬上的人似乎微回了下頭,解弓展臂,剎時間,破空之聲急促傳來。

    若不是他身手矯健,猛地朝左側一避,又隔得三四百步,那擦身而過的利箭,定能將他貫穿釘死。

    「夜箭騎射之術?***好準頭、好力道。」管亥望著深入拒馬橫木,只露出半截尚在微微發顫的箭羽,抹了把汗,「給我追,派馬隊,一個摸黑混進來的官兵,就能大搖大擺地橫穿整個軍營,都亂成什麼樣呢?還打個屁仗!」

    都昌亂,平原的家宅也不太安寧。

    季蘭剛剛動手揍了甘梅。

    「娘,你不心疼我了?寶兒都是為了娘好。」甘梅像只驚慌失措的小獸,哭得死去活來,手掌心腫得像個小發面饅頭,被撣子修理的。

    清早李臣出門前,一切還是很平和地,婆娘溫順依人,閨女也越來越懂事,他又是個顧家的,哪怕衙門的公事、出征前的準備多少繁瑣,他總是不嫌累的趕回自己地宅院,不管什麼時辰,季蘭總在燈下靜靜地坐著,等著男人歸家,見他推門,滿臉都是洋溢開的暖暖笑意。

    打水、洗臉、泡腳,哪樣季蘭都不准下人來插手,搖曳燈光下,她露著那種婦人愛惜漢子的溫潤表情,半蹲著,擰乾毛巾,輕柔地為李臣擦腳。

    在房事上,季蘭也是被動型地,嫣紅著臉,緊閉雙眼,任由李臣在她豐腴的身子上馳騁,偶爾從嗓子裡溢出低低的呻吟,有時瞧見男人累,但那東東血氣方剛地又想要時,她也會放下羞澀,在漢子的指導下做些大膽的花樣。

    婦人心中總充滿著快樂,在她心中,夫君和閨女就是她的天和地,她的一切。

    本來寶兒對李臣還有些敵意,讓她憂慮不己,但漸漸的女兒接受了新爹爹,不再暗地裡使些小性子,她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這更讓她高興的了。

    如以往地清晨,季蘭很早就起了炕,李臣喜歡她地手藝,常說哪怕大酒家重金聘請的廚子也比不得,她也喜歡看著男人和閨女一道,邊埋著頭吃邊誇這飯菜真香。

    漢子公務忙,隨口吞了兩塊饃饃就去了縣衙,季蘭將他送到門口,轉回來後,朝外屋喊了聲,「寶兒,吃早飯了。」聽到女兒帶著倦意答應了聲,才笑著說「懶姑娘」。

    甘梅地神情卻有些怪異,似乎在絞盡腦汁琢磨著什麼煩事,心不在焉地朝嘴裡扒拉著吃食。

    冬天沒注意保暖容易患寒症,季蘭膜了摸她的額頭,見不燙手才鬆了口氣,閨女大了也有自個的心事、

    等甘梅慢悠悠地吃過飯,婦人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著食盒碗碟,正想端出去時,就瞧見女兒蹦了起來,神經叨叨地探頭看了看窗外,然後低聲說,「娘,你要防著點崔稚娘。」

    「崔稚娘?」季蘭愣了下神,才記起這是劉家少夫人的名字,很嫻靜端莊的官家女子。

    「你真沒發熱麼?」季蘭又伸手想去摸她的前額,想不通閨女怎麼啦,前段時間還經常說少夫人和善,跟著對方學刺繡女紅,今天卻突然說起她的壞話來了。

    「我沒病,就是覺得她不是個好東西。」

    「你……你這孩子,怎麼總這麼野,人家相國夫人也是你隨意說道的?」季蘭急了,難得地發了脾氣,「信不信娘打你?」

    「打我也不改口。」

    看著女兒倔強的臉,一時間,季蘭悲從中來,寶兒為什麼就這麼讓人不省心呢,她氣沖沖地尋了撣子,想打,又放下,好言相勸,「咱們一家人規規矩矩的,不惹事,不給你爹找麻煩,相跟著過日子,難道不好麼?」

    然後,她望見甘梅輕輕笑了笑,嘴角綴著絲絲冷意,終於忍不住,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撣子……

    李臣揉著酸疼的腰回來時,就瞧見婆娘和閨女之間有點不對勁,一個坐榻上神情焦急,一個縮炕頭抹著淚眼。

    嘿,這娘倆一貫感情親厚的,怎地今兒倒鬧了矛盾?

    「寶兒發慫氣,老說些糊話,我……」

    罵相國夫人的話,季蘭不好講給李臣聽,只能掩蓋地解釋了幾句,婦人瞟著女兒,眸子裡都是心疼之意,顯然為打了她感到後悔,又偷偷拉了拉當家的袖子,「她賭氣一天都沒吃飯了,怎麼好言相勸都不理。」

    「你先去煮點面,我來勸。」李臣說,等季蘭一步幾回頭地出了門,脫靴坐到炕上,揉揉甘梅的腦袋,這丫頭還朝後一躲,然後才不反抗了,由著爹爹摸,自己趴著小聲抽泣。

    「怎麼惹娘生氣了?」

    「寶兒又不是存心的,就是想守著這個家。」

    「唷,姑娘家家的,口氣倒不小。」李臣笑,「這可是我的責任,一個漢子連自個家都護不好,那算男人麼?」

    「爹真的能護住家,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讓它散?」

    「當然。」

    「發誓,若有違背,就被天底下的所有人,指著脊樑骨罵。」

    「你這丫頭,讓爹發這種毒誓,」李臣摸不著頭腦,不理解甘梅為何糾纏在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上,哄小孩般安慰似地說,「好好,如果我做不到,就被天底下的所有人,指著脊樑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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