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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白蛟西來(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xue徐州、沛縣。

    觥籌交錯,絲竹悠揚,席間有薄衣輕紗的美嬌娘裸足而舞,嬌聲勸酒,賓客不多,雖只有寥寥幾人,但個個都是沛地聲名顯赫的人物:豫州牧劉備、簿曹從事孫乾、正客居於徐州的名士許劭,以及身為東道的別駕糜竺。

    「糜氏不愧為徐州大族,才到沛縣幾日,就建起如此華麗的別館。」酒喝多了身子冒熱氣,劉備扯了扯衣襟,隨伺在身側的美婢察言觀色地輕揮著蒲扇,帶來絲絲涼風,他談笑道,「唉,我若有此等身家,便又能募得千餘兵,好為陶謙大人排憂解難。」

    此時的劉備稍稍長胖了些,早先瘦下去的下巴圓潤了起來,不過那種久經行伍的精銳氣尚在,武人的感覺多過文官,眉間洋溢著意氣風發,自從來到徐州,諸事順利,陶謙厚愛有加,不但為他表了州牧的官職,還將徐州西北邊的門戶之地沛國托付給他,疲於奔戰的隊伍也得以休整,又有陳群、孫乾等頗有聲名的世家子弟相投,一時間兵強馬壯,麾下文武兼備。

    真是魚躍龍門便大不同啊。

    「還是佐之有見識呀,徐州真是我的福地。」有時劉備如此想著,然後胸腹間迴盪著歎息之聲,又記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件蕭牆內的醜事,惆悵、憤怒、羞恥,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既然玄德公有意,那……」糜竺長笑,人胖不方便躬身,在席上抱了下拳,「我便捐助三千石稻米,百副盔甲,兩百張弓弩。」

    「呀,我只是說笑罷了。」劉備大驚而起,糧秣的重要且別提,光是盔甲強弓等軍資。在如今的這亂世道,更是拿錢都難買,這禮太貴重了。

    「劉使君莫非是嫌棄我出身商賈,不屑於多結交?」

    「哪裡哪裡,當初在平原時,糜氏已經幫了大忙。備尚沒回報恩義,怎能再度勞駕子仲呢?」

    兩人在那一個非要送,一個不停推辭,惹得許劭笑道,「玄德公莫做小家子意氣,糜子仲富甲一方,這點兒財貨也只是九牛一毛罷了,再推脫倒失了人

    「如此說來,備顯得生分了。」劉備眼眸中暗暗閃過絲喜色,不是為這筆飛來橫財,而是為自己得徐州本地士族的擁護而歡心。他親熱地抓起糜竺的手,「子仲呀,來,暢飲幾杯美酒,以酬謝今日之義。」

    喝得幾盞酒。壺中漸空。糜竺扭頭低聲說了幾句。美婢「嗯」了聲。躡手躡腳地出了房。又過了一陣子。門被輕輕拉開。卻是位妙齡少女。挽著墮馬髻。頰側垂著鬆鬆地髮絲。只不過面無表情。嘴有點嘟。似乎很委屈地模樣。

    姑娘端著酒壺。顫著睫毛環顧了下室內。小步快走到糜竺地身旁。剛要倒酒。糜竺就不悅地說。「沒規矩。應先敬給劉使君。」

    「喔。他是誰呀。我不識得。」聲音嬌脆脆地。宛若黃鶯初啼。

    劉備一見這姑娘。看穿著神情。就知道不是糜家地婢女。問道。「子仲。這位是?」

    「正是小妹糜貞。在座地皆是當世英豪。所以便讓妹子出來替諸君斟杯酒。也好讓這丫頭開開眼界。識識人物。」

    劉備含笑地朝小貞兒點點頭。卻在心底想。「糜貞?娘生前給我提起過。這姑娘還在平原地家裡住過段時間呢。娘還說想讓她當我弟妹呢。可惜那時剛好出征在外。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使君大人,喝酒。」

    正想著,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面前的酒盞已經滿了,劉備端起來淺抿了一口,酒入腹,卻化作了滾滾的怒意。

    「四弟啊四弟,這麼漂亮的姑娘你不要,非得搶我女人,做出那種大逆不道地事?天地良心,我有哪點對不住你?」

    糜貞又替在場的所有人斟了酒,逃也似地離開了,那丫頭彷彿是落入狼嘴的兔子,想拚命逃出龍潭虎穴呢,走廊上急促的快跑聲讓人啞然失笑。

    「難道我長得很兇惡,嚇到她呢?」劉備自嘲地笑。

    「妹子頑劣,在使君面前失禮了。」糜竺一臉尷尬,在肚子裡直埋怨小妹不爭氣。

    酒過三巡,天色已晚,筵席也散了,回府的馬車行駛到半路,劉備突然在車中叫道,「停下,我吹吹風,散去酒氣。」

    此時繁星點點,夜色如畫,劉備仰頭看著穹蒼,長歎一聲。

    「主公,這是喜事,為何歎息。」孫乾的車駕隨在後面,自然也跟著停下來,他鑽出馬車,疑惑地問。

    「喜事?」

    「糜子仲特意讓妹子出來斟酒,本就暗示著欲送妹於主公,想打探下主公的心意,」孫乾說,「糜家乃徐州幾代豪族,根深蒂固,人脈頗廣,又兼得家財萬貫,如能和他結為姻親,對主公大業百利而無一害,而且,主公無子嗣,更是應該多納妻室,開枝散葉啊。」

    孫乾不知道以前發生過的那些事,所以奇怪劉備怎麼如此遲鈍,對這種旁人心知肚明的事猶猶豫豫。

    「我……」劉備張了張嘴,把話又嚥了回去。

    他當然清楚若得到糜家地鼎力支持,更能讓自己在徐州的地位穩如泰山,隨即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但……

    一邊是男兒夢寐以求的大業,一邊是昔日兄弟手足殘存地情義。

    良久。「公,」劉備叫著孫乾的字,「過兩日,你替我回訪糜子仲,再問問他的意思,如果沒不妥之處,那……就把事定下來吧。」

    星空閃爍著淡淡光輝,漢子伸出手,掌心那麼大,彷彿能將整個浩瀚星河抓在手中。

    「看,我要用這雙手,抬住大漢四百年的國祚江山。大義在前,縱然有些許私情,也顧不周全呀。」他閉起眼眸,腦海裡又浮現出當初兄弟四人齊心協力的情景,眼角不禁有些濕潤,怕被人看到。連忙轉過身,偷偷拿袖口擦了擦。

    「何況,是你先對不起我的。」劉備呢喃。的樹枝沙沙做響,在窗欞的綢布在映著晃動的影子。

    糜竺示意服侍小姐地婢女們別出聲,輕輕拉開裡間的紗門,看到小妹托著粉腮,坐在梳妝台前發呆。

    「貞兒。還沒睡?小心明天冒黑眼圈兒。」他笑著說,又加重了語氣,「剛才你太不像話了。在劉使君面前失了禮數。」

    「哥,我在想狐兒臉,他到底在哪呀?不是說了,一年以內會再來朐縣地麼?」糜貞問。

    時間似紅泥封口,埋在土裡的酒罐,釀得相思愈發濃烈。

    李臣在哪,那劉家兄弟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糜竺也不清楚,當商賈的眼線廣。捕風捉影的傳來各種消息,他細細分析,只知道事絕不像明面上「他和劉家夫人崔雉娘,替劉備回老家守孝去了」那般簡單,肯定別有隱情。

    不能再耽誤了,徐州牧陶謙數月前已經染了重疾,纏綿於病榻上,一時好一時壞,不能理事。雖然彭城那邊怕出亂子,隱瞞著此事,但糜竺是陶謙的心腹人,早就知曉了。

    看模樣陶大人命壽要到了,他手腕高超,徐州豪族們之間的勢力制衡得好,卻也藏下了禍根,萬一他這棵擋著天地大樹倒了,那東陽陳家、下邳曹家、加上他東海糜氏。各路士族誰也高不過誰。都不願屈居人下,推選不出領頭之人。頃刻間,整個徐州就得亂成一窩蜂。

    至於陶大人膝下地兩位公子?不是他姓糜的不掛念提攜之恩,那兩人實在闇弱無能,環目州內,也只有劉備劉玄德當得英傑,而且為人重恩義,想必會護住陶謙留下的子孫家業,又是外來戶,想治理好徐州,唯有依靠本地的豪強。

    於公於私,劉備是陶大人身故後,接管徐州的最好人選了。

    要是自個能提早一步,和劉家結下更為牢固的關係,那糜氏一族不但能繼續安穩,更能隱隱蓋過旁人一頭。

    為了宗族基業,他這個當家主都得豁出性命,妹子那點所謂的小小幸福,又算得什麼呢。

    人活在世上,哪能隨心所欲啊。

    「李佐之呀,也不算我違背承諾,那日的三個條件,你可是一個也沒做到。」糜竺想。

    他收斂住情緒,體貼幫小妹卸下髮髻間地頭釵,囑咐她早點安息,剛走到門外,妹子在身後說,「哥,你為什麼非要帶我來沛縣,還非要我去給人斟酒?」

    「哪裡,就是想讓你見見世面,別瞎想。」糜竺心虛地回答。

    「喔。」哈欠聲,「那我睡了,真有些困了。」

    當哥哥地總以為妹子永遠長不大,還是個好騙地小娃娃,如果他回頭,準能詫異地發現,小妹地眸子裡正盈滿了狐疑之情。

    幾聲老鴰地鬼叫聲從後院那棵大槐樹的梢子處傳來,月前兩隻烏鴉在上面築巢建窩,整日刨菜圃裡剛埋下去的菜籽吃,小畜生爪子硬,一刨一個准,氣得章秀玉在樹下跳著腿罵,若不是樹高濃蔭似傘,按俗話講有庇蔭家宅的意思,輕易動不得,不然她真恨不得把樹鋸掉,看這呱呱叫的死鴉子還有處落腳沒?

    「烏鴉報喜,始有周興,吉利呀,我多少也是個官,也許預兆著有陞遷之喜呢。」崔啟年卻說,這傢伙當了年把小吏,在衙門同僚們的熏染下,學問倒有些長進,偶爾還能搖頭晃腦地扯幾句典故出來。

    「報喜個呸,禍害才對。」秀玉朝他臉上噴了嘴唾沫子,「都被吃光了,拿什麼醃著過冬?」

    啟年不敢和婆娘爭辯,直歎氣,昔日覺得這女人十分熱情,等入了家門,才發現分明是十二分的潑辣,真吵起來晚上準沒飯吃,只好含糊地說。「我去趟衙門,有公務要處理呃。」

    等出了院子,還聽到秀玉在身後罵道,「有個屁公務?一旬也拿不回幾個大錢,人家當差吏的吃香喝辣,櫃子裡堆滿了布。全家每年能置幾身新衣裳,就你沒個出息……」

    待不下去了,實在待不下去了,崔啟年苦著張老鞋拔子臉,在心底埋怨起那對姦夫淫婦起來。

    那姓李地死後生,色膽包天哩,誰不好勾扯?偏不顧兄弟道義,去和嫂子搞得不清不楚的,最後落得要棄傢俬奔!

    還有雉娘這個蠢侄女兒。要是男人真養不起你,另尋個人家改嫁,他個當堂叔的舉雙手贊同。可你家漢子是誰啊?劉備劉大使君!十足祖墳在冒青煙,官升得那叫快啊,夏天時剛做了豫州牧,好好的州牧夫人你都不做,真真氣煞人啊。

    要是李臣循規蹈矩,要是雉娘扼守婦道,他崔啟年至於還當個跑腿小吏麼?說不准侄女婿一高興,他能當上一縣之長呢!

    可偏偏……每逢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崔啟年依然心有餘悸。

    張飛那黑臉神還來過次。和他喝了兩杯酒,席上稍微提到過李臣,直歎息,「大哥心裡其實很苦的,有天晚上醉酒時,還嘀咕,女人嘛,要是我妾室,二話不說直接送你。手足兄弟一道用用婦人,又算什麼?可那是你主母兄嫂啊,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哥嗎?」

    臨走前張飛搖著頭,拍了拍崔啟年的肩膀,叮囑道,「那件事千萬別朝外傳,否則一個妖言惑眾,壞州牧官聲地罪名扣下來,打斷腿都是輕的。現在這樣。你還能有個官身。有口熱飯吃。」

    是呀,有口飯吃。

    唉。他沒本事,文不成武無就,衙門裡啥事都幹不了,當初還能跟著李臣跑東跑西,立下點功績,現在就是一累贅,前幾天他還聽有幾個負責公文地文吏背地裡在議論他。

    「那個崔啟年到底什麼來頭?整日無所事事的,連字都不會寫,不像個讀書人呀。」

    「聽說他和豫州大人都是幽州人,大約是同鄉故友吧,大人顧舊罷了。」

    「我看不像,劉豫州什麼身份,會認識這種不學無術的人?」

    他們說三道四,崔啟年在門外氣得直抖,差點衝進去訓斥,「老子的侄女就是州牧夫人,明媒正娶地嫡妻,就算劉備遇到咱,也得躬禮喚聲老叔!」

    真能這樣就好,侄女兒被李臣拐跑了,算起來,現如今他與劉備沒半點姻親關係了,好歹婆娘和結拜兄弟私奔的事是樁醜聞,劉備惜名聲,不好張揚,對崔啟年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反正也算從平原跟隨而來的舊人,小吏的職務就讓你做著,至於陞遷啊封賞呀,想都別想了。

    崔啟年過夠了顛簸流離的苦日子,否則他早捲鋪蓋走人,不受這窩囊氣了。

    秋風朗爽,艷陽高照,徐州沛縣地街道人來人往,賴漢佝僂著腰,突然心頭捲過陣蕭瑟之意。

    衙門他是不想去地,同僚們總露出瞧不起的神色,心煩躁,乾脆去酒家估壺清酒唄,酒能消愁嘛。

    崔啟年邊走邊想,順手摸了摸腰袋,又苦笑,剛才門出得急,忘了帶錢。

    正盤算著到時賒賬也成,一輛騾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停得急,嚇了崔啟年一跳,剛想張嘴罵,車窗裡伸出張粉嫩嫩地小臉,眸子裡閃爍著驚喜,「咦,是啟年大叔!」

    「誰呀,別亂攀親戚。」崔啟年望過去,是個姑娘家,很面熟,仔細想了下,才驚訝地抽著氣,「敗家地糜丫頭!」

    「小聲點,」糜貞警惕地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壓低聲音催促,「我正想去尋你呢,快上車,快些,我瞞著哥出來的。」

    「又逃家了?」

    「別胡說,哥也來沛縣了,不是今天他又去拜會州牧大人,我都沒機會出來。」

    車廂很小,佈置也簡陋,一看就是配給糜家普通管事使用的小車,擱平時,糜大小姐都是不屑於坐地。

    女大十八變,富人家又善調理,才一年多光陰,糜貞的臉上就褪了毛絨絨的青澀,個頭竄高了一截,站直了只比崔啟年矮小半個頭,腿長臀翹,小胸脯也微微鼓脹了起來,流瀉出幾分女人的曲線,只不過右臉頰上的單酒窩又深了些,留住了稚氣,更顯得甜美。

    「我得在午時前就趕回去,」車還沒駛穩,糜貞就扯著崔啟年的袖子說,丫頭抹的桂花膏,整個人香撲撲的,「狐兒臉到底出什麼事呢?音訊全無,我問過哥,可他就是不說,問急了還發火呢。」

    「這……這事真不好講。」

    「我就想知道,他在哪兒?不然大事不妙了!」

    「大事不妙?」崔啟年莫名其妙,「你個小丫頭能有啥大事啊。」

    糜貞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劉奶奶已經過世了,我又找不到狐兒臉,崔姐姐也不見蹤影……整個沛縣,我就認識你了……大哥沒信義……他……他要把我許配給那個劉備……這次特意帶我來,就是要讓劉備相相的,萬一對方點頭,婚事就成了!」

    「碰」地一悶聲,崔啟年磕到了頭,他張大嘴,「啊?」

    「嗯,哥還想瞞我呢,我……就要被大哥給賣掉了。」說到最後,小貞兒嘴巴一扁,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可……我也不知道狐兒,不,李家臣哥兒在哪啊。」崔啟年急出了一頭汗。

    這都什麼事啊。

    前遭弟弟拐了大哥地婆娘,今遭當哥的就要娶和弟弟有婚約的閨女?

    亂,真亂得不成體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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