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探春理家母女爭執 文 / 鳳初鳴
兩人平常在一起讀完書練完騎射說話,不能說國事,只好聊些家庭瑣事,放鬆一下。()賈環在家有了煩心事,不能跟母親姐姐說,就在外面和蕭景說說。
蕭景在這方面,倒是個很稱職的垃圾筒,賈環發點牢騷,他只聽著並不發表議論,也不說人是非,更不往外傳話。這老人家偏心眼是常有的事,他也不好說什麼,他自己的父皇也是個偏心眼,他又找誰說去?
只得哄賈環說:「老人偏心是常事,也不算什麼。你想要什麼到我的庫房挑,也讓他們眼氣眼氣。」
賈環被他氣得哭笑不得:「我不是為東西,我是為他們的態度不大痛快。有好東西好事情都想著寶玉,不好的事情就想到我了。反差太大,我心裡不爽嘛。」
蕭景偏偏刺他:「誰叫你不討人喜歡來著,你看寶玉不但模樣好,嘴又甜,又會撒嬌討好,怎能怪人疼他。想要人疼就得做出個惹人疼的樣來。」
賈環也承認寶玉很討喜,院子裡開了花還巴巴的親自拿瓶裝了送給老太太、太太,把賈母王夫人喜的什麼似的,直說他孝順。至於平時滾在老太太、太太懷裡抱著撒嬌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更不用說了。
這些事,打死他也做不出來,拉著臉說:「我是不會撒嬌,可是你看寶玉除了撒嬌還會做什麼,連他院裡的丫頭都管不了,偏偏這麼多人愛他。」
賈環倒不是出於妒忌才這樣說,寶玉不但管不了他的丫環,處理事情也一蹋糊塗,比如有回史湘雲把黛玉比戲子,本來無事,經他一攪和,反而把彆扭鬧大了,說他是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還算客氣了,有時他簡直是根攪屎棍,沒事都能翻出事來。可是這樣的人偏偏受盡從主子到奴才甚至外人的寵愛,怎能讓人服氣。
蕭景聽了只是笑笑,其實他也喜歡寶玉的相貌才學和單純善良,與人交往完全不帶功利目的的赤子之心。但是對寶玉的清高任性沒有責任感的做法也有些看不慣,既然生在這樣的家庭,享受了這個家給予的富貴尊榮,為家裡出一份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偏偏就喜歡在女人堆裡混。
當然,他不能在賈環面前說寶玉的不是,畢竟人家是兄弟。所以只得用另外的方式開解。
蕭景指著庭前一朵玫瑰花,還有旁邊一棵樹說:「你看那花朵,沒多大用處,因為嬌柔美麗,所以討人喜歡,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它。那棵樹默默立在那裡,平時沒人注意,等下雨天寒,倒是可以用來避雨或是當柴燒了取暖。」
賈環被他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寶玉是那花朵,所以要供著護著,一旦有了什麼事,是不可能拿這嬌美的花當用處,還得用那棵不受重視的樹。我就是那樹?」
蕭景也笑了,道:「孟子說:『物之不齊,物之性也。』你是讀過書的,當明白這個理。物與物不同,人與人也不同,你本來就不是花朵,幹嘛要求人拿你當花朵護著愛著呢?難道你願意當那經不住風雨的花朵,不想做那頂天立地的大樹?」
賈環低了頭想想,不好意思笑道:「和你一說話,我心情好許多,也看開了些。想不到你學問不怎麼樣,見識倒是有一套。」
這困擾他多年的心結被蕭景一個小比喻一下子解了,人和人總是有不同的,既然他不是嬌花,也不想做嬌花,何必強要別人把他當嬌花待呢。想通此節,對許多不平的事也看開了。
蕭景趁機把他抱住,吃點小豆腐,笑嬉嬉道:「所以你有什麼事跟我傾訴就對了,他們不疼你,不是還有我嘛,我把你嬌花一樣護著,行了?」
「好肉麻。」賈環不肯讓他一人佔便宜,伸手入衣襟內掐他兩把,這溫暖的身子不知道還能親近多久,趁現在多佔些便宜也是好的,再伸手狠狠摸摸……
蕭景有了感覺,也伸手捏過去,賈環卻拍開他的手:「不許動。」
「不公平,怎麼你可以摸我,我不能摸你。」
「我現在還小,不能淘壞了身子。」賈環又羞愧起來,原想著逐漸和他拉開距離,沒想到又粘在一起了。
蕭景想著他的年齡確實不適合常做這種事,一個月一兩次已經不錯了,只得抱他在懷裡動動手腳就停住。
賈環看他能為自己著想,並不死纏強逼,心裡更增好感,只是臉上並表露出來。換個話題說:「你這裡的西洋參片可還有些?」
「你這身子還用得著西洋參?」蕭景奇怪了。
「不是我用,是給林姐姐用,她身子弱,又用心教我做詩,我正想著用什麼禮物送她,西洋參最好。」
蕭景不悅,道:「你那林姐姐就這麼惹你疼?」
賈環解釋說:「她可能是我未來的嫂子,我對她好點也是應該的。」
蕭景臉色又陰轉晴,說;「我這裡的西洋參隨便你拿。」
待賈環走了,蕭景招來張洪吩咐:「你去著人打聽打聽,賈府那位林姑娘是什麼樣的人,不可讓人知道。」
張洪領命下去。
賈府這邊仍然是一片繁華,已近年關,兩府上下都是忙忙碌碌。到了除夕夜更是笙歌聒耳,錦繡盈眸。
元宵佳節,史太君開夜宴,在大花廳上擺了十來席酒,賈母帶著太太奶奶姑娘們在廳內,只有寶玉一個男子在裡頭,外面廊上是族中男子。
女先兒過來講書,講的是《鳳求鸞》的故事,就是一個年輕公子趕考途中遇上一位小姐,兩人私定終身終成眷屬的故事。只講了個開頭,賈母就沒讓她講下去,說那些都是混話,說:「一個小姐,知書知禮的,一見了個清俊男人,不管是親是友,就想起終身大事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哪裡像佳人?就是滿腹文章,做出這樣的事來也不算佳人。」
這番話讓黛玉緊蹙眉頭,心事重重。賈環見她宴會過後反而面含憂鬱,心裡也猜到幾分,尋思著是幫他還是打消掉她的念頭。
元宵一過,鳳姐小產,全家驚慌,王夫人命李紈管家,又叫探春幫著。趙姨娘得知撇嘴說:「探丫頭平日裡討老太太,太太的好,如今終於有了結果,家裡沒人管事,太太就想到了她。」
賈環笑笑不搭腔,看過《紅夢》的人都說寶釵最會討老太太,太太的歡心,其實不然,真正一門心思討好的除了王熙鳳之外就是探春了,瞧別的姐妹都不大歡迎人進自己的屋子,生怕弄髒了,只有探春任由村婦劉姥姥帶著板兒在自己屋裡亂爬亂動,絲毫沒有厭棄的意思,老太太喜歡的說:「還是我這三丫頭好。」
賈母喜歡富貴闊氣,所以她把屋子收拾的貴氣十足,和寶釵雪洞般的屋子截然不同,這也得了老太太喜歡。
她親娘被剋扣月錢也不見她說句話,而王夫人被賈母說了兩句,她馬上就為之辯解了。真是個水晶心肝的聰明人。
這樣也好,以後她嫁到外面,定能事事妥貼,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賈環又囑咐趙姨娘,說:「現在三姐姐管家,你千萬別給她找事,她說什麼就什麼。別想著沾光,也別想著做威福。」
趙姨娘答應了,並不打算著給探春生事,可是偏出了件事,讓她氣得不管不顧,又和探春鬧了起來。
起因是趙國基病死了,按例得治喪銀二十兩,探春精明,逢上和自己有關的事絕不落人口實,所以公事公辦,只按例給二十兩。可是去年襲人的媽死了,得了賞銀四十兩。趙姨娘現在也不爭這些小利了,可是一想到自己連襲人都不如,而且還是自己親生的女兒這樣,這口氣無論忍不下。
賈府舊例,家生奴才死了賞銀二十兩,外頭的死了賞銀四十兩,襲人是外頭買的,她的娘可不是奴才,探春是按例行事,以求不落褒貶,又清楚表明,以後環兒收了外面的妾侍,也和襲人是一樣的。可是趙姨娘卻聽不進去,只想到寶玉和賈環身上,同樣的主子,還是兄弟,怎麼身邊的人待遇這麼差,這算什麼?那襲人還不算過明路的姨娘呢。
結果又和探春鬧一場,埋怨她得了勢,只顧討太太的好,也不知道拉扯自家人,結果探春急了,說:「誰家姑娘拉扯奴才了,他們是好是壞,與我什麼相干?」
趙姨娘氣得要命,說:「你現在當家,如今你舅舅死了,多給幾十兩銀子,太太還能不依你。」
探春氣得哭起來:「誰是我舅舅,我舅舅早升了九省檢點了,哪跑了這麼個舅舅來?我素日尊敬,怎麼敬出這些親戚來?」
趙姨娘氣得不行,看女兒哭了又心疼,又見平兒過來,只好住了嘴,回頭逮著賈環狠狠嘮叨一通,說探春沒良心,把親舅當奴才,還不認親娘,只知攀高枝,真真讓人寒心。
賈環頭大如斗,卻沒法說什麼,探春這樣不近人情,只認有權有勢的王子騰為舅舅,把趙國基當奴才,從親情上說是讓人心冷了些,可是也有她的苦衷。她的庶出身份讓她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因而更好強,更要處處表現自己的高貴,強調自己的主子身份,越是要跟奴才出身的趙家撇清關係,甚至連親娘都不想認,忌諱別人說她是姨娘生的。
可是趙姨娘不甘心被人踩,一心指望著兒女能給她翻身,探春這樣子跟她撇清關係的做法怎麼不令她生氣傷心,所以越發和她爭執,越鬧探春越和她離心,如此惡性循環。
賈環從她兩人立場想,都能理解兩人,偏偏這兩人不能互相理解。不能說探春的不是,也不好說趙姨娘的不是,只得兩邊勸解。
令人想不到的是,鳳姐打發平兒在晚上過來送了二十兩銀子,說是鳳姐自己拿出來幫著的,且不要讓王夫人知道。
趙姨娘道了謝,送走平兒,轉臉就對薇兒說:「她什麼意思呀?黑了心的惡毒娼婦,瞧著我們娘兒好拿捏,上回說外頭舊年裡就商量好的,姨娘的丫頭們月例銀子都減半,由原先的每人一吊改成五百錢,全府就我和周姨娘兩個姨娘,剋扣了我們那兩弔錢能頂什麼用?史姑娘一頓螃蟹宴至少二十兩呢。
老爺和探丫頭也不替我做主,反怪我斤斤計較,環哥也勸我不要生事,只給我二百兩銀子讓我貼補著。我想著我這樣忍氣吞聲,她還不知怎麼踩我呢,現在卻悄悄派人送來銀子,安的什麼心?」
薇兒倒了碗茶,說:「姨奶奶先喝口茶,順順氣,依我看,是二奶奶看環哥兒知道讀書上進,又與淳王要好,以後說不定有個好前程,姨奶奶前兒又得了淳王的重賞,她也不敢隨便踩人了,想要拉攏,又怕太太知道不高興,所以悄悄送來不敢讓人知道。」
「你說的是。」趙姨娘說,「慣會看人下菜碟的貨,以前對我想罵就罵,現在又悄悄買好兩頭不得罪。你說我該怎麼辦?」
薇兒抿嘴一笑,說:「什麼怎麼辦,收著就是。璉二奶奶別的不說,眼光絕對是毒的很,她看得出環哥兒將來有出息,環哥兒肯定有出息,姨奶奶就放心等著以後享福,眼下這些氣先忍忍。」
趙姨娘長歎一口氣,也不想再生氣了。雖然女兒指望不上,兒子還是可以給她長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物之不齊,物之性也。』孟子的話,意思是:物品千差萬別,這是客觀情形。(它們的價值)有的相差一倍、五倍,有的相差十倍、百倍,有的相差千倍萬倍。你把它們放在一起等同看待,這是擾亂天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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