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辜弱女身陷權渦 文 / 鳳初鳴
賈環出了宮門,拚命抽打□駿馬,一陣風似地衝到家裡,一頭倒在床上,薇兒看他神色如常,可是又透著股極不尋常來,不敢多說,趕緊擰手巾給他擦汗。
從此,賈環沉默寡言,只是不停地看書寫字背程文,趙姨娘覺著他不對勁,又瞧不出是哪裡不對勁,怕他累著,只勸他到園子玩玩不要累壞了身子。
賈環聽她的話到園裡逛逛,看大觀園柳拂香風,桃花含露,沁芳橋下水流漂著無數落紅,不知送向哪個不得見人的去處。
忽然想起前世裡聽過的一首曲子:「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聽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人說道,大觀園,四季如春,我眼中,恰只是,一座愁城……」
「三爺在這裡做什麼?哪裡學的曲子怪好聽的。」身後傳來一個溫軟的聲音。
賈環轉頭一看是襲人,對襲人他還是頗有好感的,她是除彩雲以外對他娘倆全無歧視的丫頭,而且在王夫人跟前還對他頗有回護。趕緊站起來說:「襲人姐姐是到瀟湘館去麼?」
「是啊。」襲人笑道,「聽說來了個會做詩的外國美人,你不去瞧瞧。」
聽說有美人,賈環也有了興趣,跟著她到瀟湘館,除了寶釵姐妹,連寶玉岫煙湘雲都在此,哪裡來的外國美人兒?
寶琴笑說:「我八歲時,跟我父親到西海沿上買洋貨,有個真真國的女孩子,黃頭髮綠眼睛,滿頭的寶石,畫上也沒她那麼好看。還會做詩呢。」
寶玉趕緊說:「好妹妹,快拿出來我們瞧瞧。」
寶琴笑道:「在南京收著呢,現在哪裡去取?」
寶玉聽了,大失所望。黛玉卻拉著寶琴笑道:「你少來了,哄那呆子雖成,我卻不信,快把詩拿來。」
寶琴紅了臉,微笑不答,幾個人都催她。寶琴念道:「昨夜朱夢,今宵水國吟……」
眾人聽了都道:「難為她,比我們中國人還強。」
賈環卻對這詩沒興趣,只追問:「那西海沿子有什麼洋貨?都是哪國的洋人,好姐姐,告訴我罷。」
其實他也搞不清寶琴年齡大小,大觀園女孩太多,大多同歲,連王夫人鳳姐也分不清大小,大家只是姐姐妹妹混叫,賈環求著寶琴講那外面的事,一個勁叫姐姐。
寶琴少不得一一道來,那西海沿子位於廣州,是天朝唯一的通商口岸,由十三行掌管,什麼佛朗機,英吉利,法蘭西,俄羅斯,各國人都有,因為天朝對外國人防備很嚴,故而不許外國人在境內過冬,所以外人都在濠境生活,前來的外國商船,必先停舶濠鏡,向同知申報進口,此地屬香山縣,最先由佛朗機人租住,天朝在此設立海關徵收舶稅,置守澳官落實管理權,
那裡十分繁盛,各國洋貨應有盡有。
賈環聽得入神,心裡又暗暗盤算起來,又問她認識幾個通事(翻譯),叫什麼名字,家在哪兒之類的問題。
這時丫頭來報:「北靜王妃來了,老太太叫請姑娘們呢。」
又不是誰的壽日,也不是大節日,這北靜王妃忽然來賈府拜訪,實在令人納悶,現在又提出叫姑娘們來見,難免讓人心裡有想法。
北靜王妃要見的除了賈家姑娘,還有黛玉和寶釵姐妹,姑娘們趕緊好生修飾一番。王熙鳳親自過來,領了姑娘們去前面。
趙姨娘激動的什麼似的,一個勁的伸脖子在院門口張望,賈環不解:「太妃見姑娘們,你激動什麼?」
「你懂什麼?王妃突然來訪,又提出見姑娘們,這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
「說明有議親的意思,笨蛋。」趙姨娘擰他一下,「還不去打探一下,要是看中你三姐姐怎麼辦?」
賈環聽了也激動起來,如果看中探春,卻不知要給她選個什麼人家,若是不如意,他可是一點也沒辦法。再一想,皇帝才下令為兩位皇子選妻,這邊北靜王妃就跑到賈府來見姑娘,這其中名堂只怕不是巧合。
一想到這,賈環心裡如貓抓一般,也在門口探頭探腦,求人進去打聽消息。
周瑞家的帶著幾個管事媳婦在門口聽喚伺候,白了他一眼,說:「這女眷的事哪裡是爺該管的。」
賈環也顧不上和她置氣,只得在外面團團轉。
賈母陪著王妃吃飯,邢王二夫人及鳳姐尤氏在賈母身後伺候,眾姐妹跟著賈母相陪,王妃細細考查眾姐妹語言儀態,飯後又閒談幾句,告辭離去。
彩雲得以在裡面伺候王夫人,賈環當晚就把她叫出來問詳細經過。
彩雲說:「那王妃仔細看了姑娘們容貌,還細看了手,倒沒有撩起裙子看。」
「那她有沒有著重看的姑娘?」
「好像她對林姑娘很重視,問多大了,讀什麼書,問了好些話。」彩雲也興奮起來,「大家都說林姑娘喜事要到了呢。」
「什麼?」賈環又氣又急,又慌亂無措,無論黛玉是嫁給蕭景還是蕭晨,都沒什麼好結果,尤其是蕭晨那傢伙比那孫紹祖好不到哪裡去,跟了他還不是成日以淚洗面。
可是一想,黛玉沒有強勢娘家,真的能嫁入皇家嗎?或是做個小妾?
賈環越想越心亂,也沒心思讀書了,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立即催馬到宮裡求見淳王。
蕭景見他又主動回來見自己,又驚喜又意外,忙命張洪把人接進來。
待見到賈環進來,臉色極不好看,猜到幾分他為什麼不快,道:「這麼急慌慌的過來,可有什麼事?」
賈環也顧不上擦頭上的汗,劈頭就問:「聽說皇上要為兩位殿下議親?」
「是啊,李大人告訴過你了罷?」
「可選定了誰?」
蕭景想著他遲早要知道,也不想瞞他,就實話實說。
「父皇是要為我兄弟二人議親,先問問我們的意思,以便在名門閨秀中擇配,五皇弟提了幾家公侯權門之家的貴女,我提出的是想娶前鹽政大夫林如海之女。」
「什麼?」賈環氣得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想掐他脖子又忍住,拳頭捏得咯咯響,無比痛恨萬惡的封建皇權,就這麼想什麼要什麼,從來不為別人想,一群自私的傢伙。
蕭景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心裡苦澀,道:「你就這麼喜歡她?」
「呸,」賈環怒道,「我給你說過了,林姑娘是寶玉心裡的人,你不信也罷,你就這麼喜歡搶別人喜歡的人。」
蕭景歎了口氣,摒退所有下人,把他拉到榻上並排坐下。說:「你且消消氣,我有我的苦衷。」
賈環甩開他的手,怒道:「什麼屁苦衷,京裡京外,豪門大戶的女兒那麼多,你怎麼偏偏要一個孤女?」
蕭景微微一笑,道:「就是因為她是孤女,我才要借她表明心跡。」
賈環徹底搞糊塗了,歪頭看著他。
蕭景也不知道怎麼讓他明白這其中複雜的關係。一般情況下,豪門大戶,比如賈史王薛這樣的大家族,元配正室最好是選那權勢之家,結為婚姻,互為奧援,一損皆損,一榮俱榮。但是皇家子弟地位已經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還要與權勢之家聯姻呢?
無非是貪心不足,或想更進一步罷了。
下面的臣子結黨擴張權勢,是最犯君主忌諱的,尤其是對現在這位皇帝的心思,蕭景很明白,除非是他願意給你,否則你對他手裡的東西打主意,甚至還想自己動手搶,那絕對是讓他憎惡的,非但不給你,還要把已經給的奪回來。
蕭晨看中的女子,與其說是看中人家的姑娘,不如看中她們背後代表的家族權勢,襄陽侯,成國公,京營節度使,內閣大學士,這些人哪個不是手握實權,蕭晨想在這些家族中挑一個聯姻,自然是能夠擴大自己的力量,可是弄不好也難免引起猜忌。
所以他和李琰等幾位師父商量過,決定要在皇帝表現出一種與蕭晨截然相反的低姿態,表示自己無心帝位,於是這結親的人選,首選那無權無勢的女子。
賈環學詩進度快,常讚美教他做詩的黛玉,於是黛玉此人漸漸進入淳王智囊團的視線,才貌雙全,家世清貴,孤苦無依,族人凋零沒有娘家權勢,可是書香世家出身又能在士林中增加好印象,是個好人選。
蕭景也不知怎麼向他解釋裡面深含的糾葛,只說:「本朝一直有個弊端,就是外戚之禍,這個麻煩,直到當今皇上手裡才解決,當年皇上受太后及外戚轄治,忍了多年,鬥了多年,終於斗倒了外戚,他自己娶的也是小門戶之女,如果我娶個有權勢的旺族之女,萬一將來我有可能……」
這說不出來的話賈環也明白了,他這樣做是向皇帝表示沒有野心,表示「如果你把皇位給我,我朝不會重演外戚之禍,你放心,還等什麼,快立我當太子。」
賈環心裡驚歎他的精明,看他平日裡吃喝玩樂無所事事,學問上也一般,在朝斗上卻很上道,不去拉攏官員擴充勢力,而是緊抱皇帝大腿,揣測帝心,事事都依著皇帝的心思。要知道在帝制社會,任他是位高權重的大臣,生死榮辱也只是皇帝一句話。蕭景這般做法卻比那蕭晨高明一籌了,眼下這皇位之爭,明面上看他落下風,實際上卻是以退為進,示敵以弱,並沒有落敗。
不管這些作為是他自己想的還是師父教的,總之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賈環熟知清朝九龍奪嫡的故事,八阿哥聲望權勢越大,越遭皇帝猜忌,倒是悶騷型實幹家四阿哥最後得了便宜。雖然賈環很明白蕭景用意,卻還是很生氣,爭皇位是男人的事,幹嘛把女人扯進去當棋子啊,真是無事家中臥,禍從天上來,林姑娘招誰惹誰了,怎麼就稀里糊塗成了別人爭奪皇位的工具。
「這世上唯一懂她疼她真心待她的就是寶玉,你怎麼忍心拆散他們?」賈環依然控訴。
蕭景苦笑:「你放心,我只是借她向父皇表明心跡,並不是真要娶她,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最終做決定的是皇上,你林姑娘在你眼裡是一朵花,在皇上眼裡未必能看上。」
賈環稍稍消了氣,還是很擔心,嘟噥說:「我費心思想成全他兩個,你卻橫插這一槓子,氣死人了。」
蕭景又笑:「他們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作主,哪有你插手的份。」
「我當然是幾分把握才願意成全他兩個的。老爺肯定是喜歡林姑娘的,至於太太嘛……」賈環的把握之一是賈政,賈政肯定是疼愛唯一妹妹的唯一骨血的,而且他喜歡讀書人,佩服林如海,賈政站在林妹妹這邊不用說,賈母也是支持黛玉的。為難的是王夫人這邊,她明顯是不喜黛玉的,而且她是貴妃之母,可以影響貴妃的意見,不可小看。現在的形勢是二比二,還不好說。
但是賈環也有自己的主意:「林家世代官宦,林姑老爺又是做過鹽政,家財必然豐厚,可是這林家的財產到哪裡去了?賈家用了林家的錢,若是不將林姑娘娶進門,賈家就得把這錢吐出來,若拿不出,算是吞沒親戚財產,這臉面算丟盡了。將來賈家若是作得太過份,看我不把這事捅出來。」
蕭景奇怪地看著他。
「你看我幹嘛?」賈環摸摸自己的臉,沒有什麼東西。
蕭景笑道:「我覺得奇怪,你怎麼張口閉口賈家賈家的,難道不是你家?」
「呃……」賈環才意識到自己在言談間似乎沒把賈家當自己家,否則應該說「我家」如何如何,也不會出做這樣的拿把柄威脅賈家的事。
賈環怕他懷疑,胡亂扯了幾句把話題扯開。
作者有話要說:襲人為什麼要回護賈環,原著沒有解釋,只寫了寶玉挨打後王夫人問是不是賈環把金釧的事告訴老爺的,襲人裝不知道。
可能是襲人這人比較顧大局。比如寶玉的奶娘吃了給晴雯的豆腐皮包子,晴雯明著表示了不滿,吃了給襲人留的酥酪,襲人卻拿話混過,沒有引起爭端。這些細節積累起來也是影響人的命運的,不是說細節決定成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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