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議考試蕭景獻良計 文 / 鳳初鳴
賈環知道他的心思,覺得好笑,主動親了一下,又哄他:「我們見面不易,該珍惜才是,不要為別人的事鬧心,我正要撮合彩雲和祿兒呢。你別那麼大醋勁。」
「你才醋勁大呢還說我,看我不扁你。」蕭景心裡好受些,把他壓到床上,好些天不見,實在想得很。
「不要。」
「上回你主動湊上來,現在裝什麼。」
「上回是看你消沉難過,所以安慰你嘛。」賈環推開他,「你是成過親的人,我再和你好,心裡怪不自在的,好像自己是破壞他人家庭的小三。」
「胡說。什麼小三小四的,你的怪詞真多。」蕭景不高興地戳他腦門,「若因為我娶了王妃你不理我,我失了最愛,非但不會把這情移到王妃身上,還會心裡難過,對王妃沒有好臉色,她豈不是委屈。若是你依舊和我好,我在你這裡得了安慰,回家後覺得對不起王妃,就會加倍對她體貼,這樣她豈不是也覺得幸福些。所以為了我們,也為了她們,你不可以不理我。
你別這麼矯情好不好,既知道我們相見不易,就該珍惜,別說那喪氣話讓大家不痛快。」
這番歪理說的頭頭是道,賈環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可反駁的話來,因為這個時代的女人不但不能反對丈夫納妾,對丈夫和別的男人好更不介意。比如黛玉不計較寶玉和秦鐘的關係,人家都不計較,他卻糾結不休煩惱不堪,還讓人覺得矯情。
只好稀里糊塗地又讓蕭景上下其手大佔便宜。
紫晶進來倒水,發現臥室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不但模樣俊美,而且和主子舉止親密,心裡納悶不已,賈環說:「這是我的同年蕭公子,來這裡與我討論學問,是我頂要好的朋友,以後他來,你們不可怠慢,也不要讓人知道。」
紫晶答應了,下去倒茶。
蕭景笑道:「既然我是來與你討論學問的,那我就和你好好討論討論來年的春闈。」
賈環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笑了:「你說說你對來年有何高論。」
「你這次考瞭解元,來年春闈肯定能中自是不用說,但是別忘了,你的名次越好,起點就越高,仕途越順利。所以你一定要考個好名次。
可是,怎麼考得好名次呢?」蕭景停住不說,端起茶碗慢慢啜著。
一旁伺候的蓮兒卻急了:「公子快說罷,別賣關子了。」
「你主子都不急,你急什麼?讓他好好想想。」蕭景不忙說話,只說:「我先講個故事。」
「話說北宋仁宗年間,有個福州學子奪魁呼聲最好,連皇帝也聽聞他的大名,打算取他為魁首。當時的試題是《民監賦》,那福州學子的破題是『天監不遠,民心可知。』等把卷子交呈給皇上,皇上看了卷子很不高興,因為他的破題帶著警告意味,於是考官秉呈聖意,將他放在三甲裡頭。有一個考生破題是『運啟元聖,天臨兆民』,有頌聖之意,皇帝看了大喜,取這人為第一名。」
故事講完,丫環們莫名其妙,賈環卻聽懂了,這分明告訴他,要想取得好名次,就要會頌聖,馬屁拍得不落痕跡最好,不可有尖刻嚴厲之語。
蕭景繼續說:「還有一次,也是北宋年間,殿試閱完卷後,考官本來根據文的好壞定了第一名,可是當時的宰相認為他沒有斥責元佑年間執政的司馬光,而第二名的策論裡有元佑之臣不知君臣之義的話語,所以把第二名升為第一名,原第三名更是嚴厲斥責元佑老臣,所以升為第二名,第一名反而降到後面了。」
丫頭們更不懂了。
賈環卻是心裡門清,冷笑道:「為了取得好名次,就要昧著良心抨擊當權者所惡,讚美當權者所喜嗎?」
蕭景笑說:「鄉試是考對經義的掌握,文筆的老到,會試則是全國高手齊集一堂的比拚,有資格參加的,文筆、經義自然不用說都是過硬的,所以除了看文筆和經義,還要看政見,和當權者唱反調就是不行。至於殿試更要揣摩皇上聖意,若是皇帝不喜,你就是真的文曲星下凡,筆下生花,文章流傳千古,也進不了前三名。
你師父徐文璧是江南第一大才子,文才比你強,可是又落了個什麼結果?難道你想和他一樣?」
賈環支著頭沉默不語,似是睡著一般,紫晶等不敢驚動,送蕭景出去。
賈環默坐許久,想了許多,從縣試想到鄉試時考官的評價。提學說:「文辭還罷了,難得的是有見解。」鄉試主考說:「跟那些老前輩比經義和文筆,你並不佔優勢。」
和那些皓首窮經鑽研經義八股的古人比文筆,他的確不佔優勢,而且現在離會試不到半年,這半年時間補起來也來不及。
賈環一拳砸到桌上:「我在縣試和鄉試得第一,其它考試中成績也是優異,可見我是有優勢的。」
他的優勢在於頭腦不僵化,不受條框的束縛,而且見解的廣度深度都比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要強。在信息和交通都不發達的古代,人們要瞭解國事民情,增長見識是困難的,而他在這方面的優勢無人可比。古今上下五千年,甚至外國的史地民情思想文化,他都有著比這個時代的人更深更廣的見識,只要發揮優勢,不信被那些老書生壓下去。
而且姚主考也說了,現在國事日壞,以後的考試會更加偏重時事。這就是他發揮優勢的機會,他自信能考出好成績。
直思考到掌燈時分,賈環長吸一口氣,信心百倍地對紫晶說:「明兒你在東間支兩張書桌,我要馬上開始了,來年春闈又是一場惡戰啊。」
這邊賈環重新打起精神開始攻書,要在以後的考試中考得好名次,不僅文章好,還得對國家大事有個深入的瞭解,殿試考的是策問,考的是對國事的看法,現在就要準備起來。
賈環召集何國維等幾個有門路的同年,把這十幾年來的邸抄都集中起來細看。
那邸抄上面是內外大臣上的奏折以及內閣批文,從中可以得知這些年的國家時事和政策風向。只是內外奏折都是經內閣看過,選出一部分來登在邸報上,還有一些是看不到的,賈環又托蕭景把不在邸抄上的折子想法抄一份來,幾個哥們一起研究。
這一研究才發現,如今這國家如同賈家一樣,看上去好看,其實也是個空架子,裡頭蘊藏著種種危機,說重些是處於崩潰的前夕。又記著徐老師臨別時的最後一課,如果不把個人奮鬥和為國醫病結合起來,也只是國賊祿蠹之流。可是這國家雜病重生,要把脈診病談何容易。
賈環屋裡桌上炕上倒處扔的都是書,越看越累,修書一封去江南向徐文璧請教。
那邊榮府裡親朋好友來往熱鬧。要知道解元每三年都會有,但是未婚的解元可是如大熊貓般稀罕了,幾十年也不見得出一個,有年輕姑娘的家庭都動了心思,分別遣太太奶奶們開展夫人外交,一副子要把解元郎搶回家的架勢。
賈環覺得自己是嫩草一根,離成親遠著呢,好在有寶玉頂在前面,只推說要等寶玉的事完了再考慮親事,賈政也同意,想等殿試過後再說,這麼年輕的進士,就算是庶出,多少人家也搶著要呢,何必急於一時。但是可以考慮在屋裡放個人,因為賈環要彩雲不得,賈政有些過意不去,好好挑了個丫頭給他。
賈環聽見賈政派人喚他,也不知何事,正好他要順便瞧姨娘,就命人帶了幾匹緞子過來,剛到周姨娘後窗底下,聽到一個丫頭說:「別人家的奴才跟著主子掙些體面,偏咱們倒霉,跟個沒體面的主子,一點光沾不上。」
賈環掀簾進去,見周姨娘低頭垂淚,命人把綢緞放下,說:「這兩匹緞子和一封銀子是我孝敬姨娘的,姨娘收著手裡寬鬆些。」
周姨娘不好意思:「這怎麼使得?」
「以前我受姨娘照顧不少,得病時姨娘又日夜守護我,現在我有能力了自然要好生奉養姨娘。」賈環說完又對那丫頭說:「你嫌這裡不體面,你就去跟體面的主子去,這裡不需要你了。」
那丫頭登時臉色發白。
周姨娘不好意思,還想說什麼。賈環說:「我那裡丫頭多,送兩個給姨娘使喚。放這丫頭伺候體面主子去,兩相便宜也是好事。」
賈環立完威,才拐到王夫人正房。趙姨娘打起簾子,賈環進去,賈政正在那裡等著他,略問了兩句話,指著一個丫頭說:「你現在中老爺了,屋裡也該放個人伏侍,這個丫頭相貌性子不錯,以後就放屋裡伺候。」
那丫頭含羞帶怯上來磕頭。賈環看她有幾分姿色,看上去很穩重的樣子,倒不討人厭。可是他對這樣不顧當事人意願的硬湊實在反感,又不好跟長輩說要「獨立自主」,又不能拒絕,心裡嗝應死,只得含笑看著那丫環問:「你叫什麼?」
「奴婢叫如意。」
「那你會做什麼?」
「只會一心伏侍主子。」
賈環一笑:「哦,那你就在我那裡打掃屋子,沒事時你可以和別的丫頭一起做個針線打個馬吊什麼的,沒有吩咐不要上來。」
賈政變了臉,說:「把她放你屋裡,不是為了打馬吊掃屋子的。」
賈環悠然道:「我那裡不缺人打馬吊掃屋子,也不缺人端茶倒水,她過去能做什麼?」
王夫人生氣:「你說放她在屋裡做什麼?裝什麼糊塗?納屋裡人,一是為了盡心伏侍兼教導主子知人事,二也是為了子嗣繁茂。」
賈環笑道:「放她在屋裡是為了暖床嗎?可惜她不夠漂亮,我不感興趣。而且我也不想納妾,將來生了庶子女,受歧視被忽略處處低人一等,也怪可憐的,還不如不生的好。可是我沒權利剝奪一個女人做母親的權利,所以這屋裡人嘛,還是不要的好。」
這話一出,賈政又愧又尷尬,王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勉強道:「你讀了書的,難道不知道長者賜不敢辭的道理,還敢挑三揀四這麼多話。」
「我不敢辭,」賈環忙站起來說,「只是對她沒興趣,總不能強迫自己和她上床。既然老爺太太一定要我將她領回去,我不敢推辭,但是不能保證對她有興趣,希望到時候老爺太太不要怪我。」
賈政本來想板著臉訓斥,可是想到這兒子的確是打出生就受冷遇,和備受寵愛卻百無一用的寶玉天差地別,心裡難免有愧,再加上他是舉人老爺,不好訓他,只得好聲說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人,跟太太說,讓她替你留意就是了。屋裡不放二三妾侍,不是咱這樣大家子的體統,更有失你舉人老爺的身份。」
賈環知道這社會規則他也沒法改變,索性把原先的打算拋出來:「我喜歡的丫頭,第一要漂亮,第二要清白,被別人碰過的不要。第三要能幹,針線或廚藝有一樣特長就好,第四要聰明伶俐單純善良。尤其是前兩條,萬不能通融。」
王夫人愣住了,沒想到他一點羞澀沒有,就這麼厚著臉皮提條件了。
賈環又說:「太太事多,不如讓姨娘來替我留意好了。」
趙姨娘會意,笑道:「我明白,一定按你的標準找。」
等賈環和趙姨娘退下,王夫人氣得絞帕子,抱怨說:「你看看,還沒開始當官呢,只中了個舉人就張狂成這樣,把你這當爹的都放不進眼裡了。」
賈政也覺得沒面子,卻又不想幫著老婆數落家裡唯一有功名的出息人,只得說:「他年輕不知事,你多擔待些,我忽然指個人過去做屋裡人,他有排斥之心也是難免的,只是他不是那種當面應承背地說話的人,心裡想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了,這性子倒也好。一家人嘛,本該有話直說,有不滿也直說,不應在背後叨叨。」
王夫人看他這樣袒護小兒子,也沒法再說什麼。
賈環沒法子,只得把如意領回去,如意也是有眼色的,知道爺不喜歡自己,只是小心伏侍,放下水盆侍候洗手,又泡好茶端來,放盆取壺,輕巧的一點聲音都不聞,果然是訓練有素的。
賈環表示對她不喜歡,是反感長輩硬塞人進來,並不是針對她,當眾給她難堪心裡也抱歉。讓紫晶好好安頓她,月銀待遇等同紫晶,都是一兩的大丫頭。
又帶她來見趙姨娘,趙姨娘對老爺挑的人倒沒什麼排斥,讓她退下給賈環說了件事,原來這月的月錢又恢復到以前水平了,先前鳳姐說姨娘的兩個丫頭分例減半,所以只給一弔錢,她向太太抱怨過,王熙鳳的說辭是這是外面商量的,她還跟外頭交涉過卻沒有結果。
「如今又把剋扣的月錢補上了,她又有說辭,說她和外面賬房力爭,終於補上這分,你說可笑不可笑?」趙姨娘連連冷笑。
賈環嗑著瓜子笑,問:「你是怎麼說的?可是刺她兩句?」
「我沒說刻薄話。我現在也想通了,以前我沒地位,做事又不讓敬服,所以讓那起小人踩,現在你有出息了,我臉上有光,後半輩子也有靠,還爭那些閒氣做什麼,況且,我不為自己,也得為解元郎爭些體面,立個體統才是。」
賈環大笑:「怪不得人說,勝利者是最寬容的,果然。」又對蓮兒幾個說:「你們也大度些,不要太輕狂了。」
丫頭又來回說,賈璉正找他。賈環不知何事,趕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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