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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翰林院勤奮打醬油 文 / 鳳初鳴

    翰林院勤奮打醬油

    朝考,是殿試傳臚後為選庶吉士準備的考試。()按制度,狀元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到吏部注個冊就可以直接去翰林院上班。

    其它進士要參加吏部的朝考,成績上等的在翰林院繼續深造,叫做庶吉士,三年後散館可以成為翰林,在六部等重要衙門做主事,隨時補缺,或是帶缺外放,叫做「老虎班」。成績次一等的就外放到地方上一邊候缺一邊學習政務,叫做「榜下即用」,或是在各部做額外主事,三年期滿後才有轉正資格。

    所以,考試名次是萬分的重要,直接決定了以後官途上起步的高低。

    京官不能直接剝削百姓,所以比較清苦,外官相對來說油水多些,也不用摻合朝中的黨爭,如果沒有太大志向,做到知府掙一份富足的家業也是不錯的。

    當然賈環的志向不是當地方官撈油水當富家翁,而是瞄準宰相的位子,做一番事業,現在他已經登上了快車道,當了翰林,科舉出身的人無不希望做翰林,因為翰林可以接近皇帝,提升機會較多,而且主考、學政、御史也多從翰林中選,內閣宰相更是非翰林不可。

    所以,他出完風頭以後,下一步就是回歸低調,小心做事,力求穩當。已經進入容易接近皇帝的部門,剩下的就是把握機會,不要出錯。

    上班前一天,賈環把自己名下所有丫頭小廝招來訓話。嚴格約法三章,立下規矩。

    第一,絕對不許瞞著主子受人請托辦事。

    第二,絕對不許借主子的名義惹事非得罪人。說著瞪晴雯一眼,意思是「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第三,在外面,對別人一定要謙虛,要小心,不可仗勢欺人,如果發現有人借他的名義包攬官司訴訟什麼的,從嚴從重處理沒二話。

    賈環在前生今世都見過不少這樣的事,許多官員本身還可以,就是控制不住手下人,結果壞了事,比如賈政這樣的,雖無大才,道德卻是沒法挑剔,不是那種貪污受賄之人,可是在江西糧道上被參,原因就是底下人欺瞞,下人撈夠了油水,出了禍主子頂著。連王夫人都看出來了,說:「那些跟老爺出去上任的狗奴才,沒過多久,他們家裡的大小老婆就金頭銀面打扮起來了。說他們不貪誰信,老爺的名聲就是讓這幫人敗壞了。」

    更可怕的是清代的戊午科場案,主考官柏葰馭下不嚴,僕人受請托遞了紙條,結果禍及自身。文淵閣大學士,一品宰相,因為僕人遞紙條而被砍頭,真是冤哉。

    賈環吸取教訓,他已經踏上光明大道,絕對不許下人在外仗勢欺人吃拿卡要甚至包攬官司什麼的,萬一哪天連累了他,就完蛋了。

    於是疾言厲色的命令下人們一定要謹慎低調,不可惹事不可招禍。他現在有皇帝罩著不怕被人踩,而是怕人捧,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態。

    又問跟出門的小廝:「你們知道官場上的外出禮節嗎?」

    錢槐答不出來,賈環瞪他一眼:「你是跟我的人,一點準備工作都不會做。」

    祿兒答道:「兩官在路上對面相遇,同級的各走一邊,遇上級要避讓,遇部堂一級的要勒馬立,遇宰輔一級的要下馬立。如果是前後相遇,位低者不可超越位高者的官轎……」

    祿兒說了一大通外出禮節,賈環暗自佩服他記性好有心眼,又嚴肅補充幾條:「我雖然是狀元,但是畢竟年輕,千萬不能給人留下張狂的印象。所以,凡是路上遇上同級的,只要科名比我高一輩,就要以對上級的禮節避讓,不可出現搶道的事發生,你們遇上別人家的僕人,也要謙讓,不可輕易與人爭鬥,記住了嗎?」

    眾小廝答應了,錢槐又回:「爺天天上衙門,得預備四人官轎,再有四人跟在後面替換,共需要八名轎夫……」

    「停。」賈環打住他的話。「我坐馬車就行了,不用備轎。」

    祿兒說:「爺如今是六品官,凡事要立個體統,不坐轎不好?」

    「那些窮京官也沒有天天坐轎的,否則養兩班轎夫那點俸祿也養不起。北宋宰相司馬文正公四朝元老,皇帝體恤許他坐轎上朝,司馬公固辭曰:『自古王公雖不道,不敢以人代畜。』前代大賢尚如此,何況於我?」

    賈環雖然不在這個時代宣揚什麼人權平等,但是骨子裡還是很排斥「以人為畜」的思想,所以,堅決拒絕坐轎上班。但是古代的馬車著實不舒服,路不平坦時能把人顛死,所以他根據西洋馬車設計了一種更舒服的車子,把圖紙交給小廝找人按樣打造。

    祿兒先聽他說不願坐轎的一通說法,又看了他畫的新式馬車圖紙,驚訝地偷偷打量他好幾眼。這人的奇思真是多,難道中狀元的都是這樣點子多嗎?

    賈環第一天上班,梨香院所有丫頭小廝都激動得一夜沒睡好,天不亮就起來伺候,趙姨娘也激動得五更天就起來張羅,親自伺候兒子梳洗用早飯更衣。

    幾個丫環忙著忙後,先伺候主子穿上白紗中單白絹羅襪,再穿玉色深衣服,再穿上深青色織雲紋官服,補子是六品官等級的鷺鷥,再繫上素銀腰帶,掛好玉珮,稍顯稚弱的書生氣壓住了,顯得穩重威嚴。

    趙姨娘喜滋滋把銅鏡舉在他面前,道:「瞧,這官服穿上比寶玉的孔雀裘好看一萬倍。」

    賈環聽她忘不了踩寶玉,只是笑笑不答腔。

    紫晶笑道:「除了好看,更重要的是壓住了少爺的稚氣,很有官老爺的威嚴。」

    賈環照照鏡子也覺得滿意,等做好形象工程,坐上車先去吏部報到。新式馬車要幾天後才能做好,所以只能坐極不舒服的青油騾車。

    吏部,是六部之首,也就是相當於現代的中央組織部和人事部,管全國官員考評任命,位高權重,是唯一可以和內閣分庭抗禮的重要部門。

    賈環等新科三鼎甲去吏部報到,先拜見部長也就是吏部尚書,又稱天官大人,這傢伙是很受皇帝寵信的重臣江惟約,為人非常方正嚴厲,並不把他們三個新人放眼裡,見面給了頓下馬威,板著臉說:「你們不要以為自己中了一甲就了不起了,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你們這種人,在大街上潑盆水,都能潑到個翰林。若是不好好勤慎當差,照樣碌碌無為。」

    三隻新菜鳥唯唯諾諾聽他訓話,然後到管官員檔案的文選司簽名按手印,算是正式成為朝廷官員了。

    前科狀元,也就是去年應天府鄉試的主考官姚林,在部裡任司官,是個好說話的,悄悄對他們說:「新人初登金榜,向來趾高氣揚,所以凡是新人進來長官都會給個下馬威,磨磨新貴人的性子,你們夾著尾巴做人總沒壞處。」

    翰林院,位於王府街以西,規模宏大莊嚴,在現代相當於國立大學兼幹部學院,首長是正五品翰林學士,其次是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和侍講學士兩人,正六品侍讀、侍講各兩人,從六品修撰,是授於科考中考中狀元的人,正七品編修授予榜眼、探花。

    三個新人到翰林院報到,賈環初次進去,感動的痛哭流涕,旁人以為他過分激動,也不覺驚異,因為翰林是清貴之臣,備皇帝顧問,陞遷也比其它人更快,當了翰林意味著離高官重權更近一步,難怪新來的菜鳥激動的哭泣。

    卻不知賈環哭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起前世看過的文章。

    中國是個多戰亂的國家,承載中國驕傲和榮耀的學者聖地的翰林院就是在戰亂中慘遭一炬。好不容易在戰火中保存下來的珍貴文物和典籍,又在文革時期被大肆焚燬破壞,如此破壞踐踏本國千古文明和傳統文化,怎不令人痛心。文革過去,國人開始崇拜金錢,以財富衡量一個人的成功與否,珍貴典籍和文物成為賺錢工具,依然被破壞,只是換了一種比較文明的方式。

    現在,賈環看到這座藏著珍貴典籍,後來被國人野蠻焚燬不再存世的翰林院,忍不住激動的痛哭失聲,這是將來不復存在的聖地和典籍珍藏館,要好好多看幾眼印在心裡。

    幸好在這個時代,國家還相當尊重讀書人的。從金殿傳臚大典可以看出,這個國家已經盡力給予讀書人最崇高的禮遇。

    掌院學士是何國維的叔叔何潤,賈環常與何國維討論學問,和他也熟了,見他待人如春風拂面溫和,暫時放下傷感和鬱悶,跟著熟悉工作場所。

    何潤親自帶他們熟悉政務,翰林工作輕鬆,掌制誥、史冊、文翰之事,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備皇帝顧問,品秩甚低,卻是清貴之臣,若是入值內閣更是貴極。日常工作就是編輯實錄、聖訓、史書,以及整理圖書什麼的。

    翰林差使清閒,上班時喝茶聊天,下班後和同年朋友們聊天喝茶赴飯局。

    只是賈環為了表示謙虛謹慎,不敢讓自己閒著,每天早出晚歸,從來不翹班,也不遲到早退。心裡暗握拳,就是打醬油也要做勤快狀。

    下了班就有不少人拿著貼子請,除了賈府的世交,如薛家、牛家、石家這些勳貴世家,還有一些朝中高官如賈雨村。這天,在門口拿著貼子堵人的是戶部尚書孫汝成的管家,孫某人是胡相的班底死黨,下貼請他不知什麼意思。

    來人謙卑討好,請新狀元務必賞光。

    賈環拿著大紅泥金拜貼沉吟不語,這是裕王一黨在試探,如果他這次去了,就會有更大的官來拉攏他。可是他學歷雖高,資歷和年齡卻是最低,根本不能在兩王相爭中發揮多大作用,卻不知裕王那邊對他示好是什麼意思,是以為他是牆頭草能拉攏?還是純粹想嗝應蕭景?又或是挑撥他二人的關係?

    「上復你家老爺,明天我準時去。」賈環下了決定。

    跟在他後面的曾存仁和林彬很納悶,他不是淳王那邊的人的嗎?怎麼和裕王那邊拉扯不清了?

    賈環不想解釋,準時去孫家赴宴。孫汝成的兒子孫龍也是這一科的新進士,算是他的同年,父子二人親自迎出二門,賓主十分親熱,陪客的除了清客相公,還有剛補授兵部尚書的賈雨村,這幾年這傢伙升得很快,照這勢頭,入內閣是遲早的事。賈環跟寶玉一樣討厭賈雨村,可是表面上仍然很親切,酒席上賓主相談盡歡,說些不疼不癢的淡話,氣氛友好又活躍。

    孫汝成問寒問暖,問到他的婚事,很有為他做媒的意思,賈環趕緊說:「這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心裡想著,這婚事一定要給家長事先備個案,不得違背他本人意願盲婚啞嫁。

    孫汝成又說:「這次你的卷子能得呈御覽,最終中了狀元,多虧了胡相爺把你的卷子提到前十名,做人可要知恩哦。」

    賈環唯唯諾諾:「那是當然,當然。」

    孫汝成還算滿意,賓主盡歡而散。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更高級的大官胡相爺的管家又來下貼子請,賈環也答應了。

    錢槐忍不住悄悄問道:「爺,您這是做什麼呀?」

    上次的牢獄之災,他也知道是蕭晨那邊的人使的壞,對那一派的反感之極,見主子和那邊的走的近,實在是納悶之極,這麼快另攀高枝實在不好。

    賈環不答,在外人眼裡他是蕭景一黨,現在又和蕭晨那邊打的火熱,難免有人會覺得他腳踩兩條船,或是在觀風色找高枝攀。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他年少有為,風頭正盛,是幾派人拉攏的對象,若是強硬拒絕,必然得罪人,會遭到打擊,對他肯定是沒好處的,何不順手推舟,和他們應酬一番,至於別人會怎麼想,他不願理會,只要那個人相信他就行了。

    蕭晨得知賈環答應赴宴,問胡有恆:「想不到他這麼爽快地答應了,胡相認為他什麼意思?」

    胡有恆捻著鬍子捻了半天,道:「這次如果不是皇上保他,他就完了,經過這番磨難,他也明白淳王那條船不牢靠,該另尋高枝了。如今他身份驟貴,可能是想著在兩位皇子之間重新尋找新主子,殿下不要怠慢,能拉攏則盡量拉攏。」

    因為朝廷有非翰林不得入內閣的規定,所以翰林可以看做儲相,陞遷比其它官更快,聰明人是不會摻和進黨爭,更不願攪和進奪位這種事,只要站定腳步,穩穩當當,黃金前程是不會毀掉的。

    象賈環這樣,年紀輕輕中了狀元,就算政績平平,經過幾輪京察後,熬夠資格,二十年可以當到尚書,三十年就可以入閣,那時他還不到五十歲,仍然算年富力強,何苦為了求快急於站隊,把前程搭上去呢。

    所以,胡有恆認為賈環也是如此,他就算不倒向裕王這邊,也不會再站在淳王那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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