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暗鬥貪官饑民暴動 文 / 鳳初鳴
賈環不再微服私訪,而是打出八府巡按的欽差儀仗朝太原進發,陸霄鳳帶著衛隊前呼後擁,巡按這官銜還罷了,每年朝廷都會派巡按訪察民情,丁酉科狀元及第,連中三元的牌子一打出來,讓所有看見的人眼暈,女人兩眼冒心,男人又妒又羨,家長難免在淘氣的孩子屁股蛋上拍兩下:「就知道淘,要向大哥哥學習啊。」
這排場打出來,有不怕死的百姓拿著紙往上衝,賈環震驚,想不到山西粉比京城的更瘋狂,居然這樣衝上來要簽名,趕緊喝止拿大棍準備打人的差役,命那人上前。
原來那人拿著紙衝過來不是要簽名,是要告狀喊冤,賈環命手下接了狀子一看,上面告的是山西巡撫黃維強搶民女無數,而且許多民女不知所蹤。
賈環答覆說會細察案件上奏朝廷。這讓巡撫衙門一幫子官員坐不住了。
巡撫衙門裡,一幫官員圍著撫台。
「這小子不會來真格的?」一個官員很擔心,所有人都看向他們的老大。
「雖然他年輕,可是聽說在京城很是乾淨利落的辦了幾件案子。不能小看啊。」
「是呀是呀。」眾人附和。
黃維吸了一鍋水煙,咳了一聲,聽差趕緊捧上銀唾盒,黃維吐了這麼慢條斯裡地說:「慌什麼?山西已經是鐵打一塊,多少欽差和御史都沒在這塊地裡討得便宜,他連中三元又怎麼樣?大好前程在眼前,他會冒險跟我們鬥?他這樣只是虛張場勢,也好跟上面有個交待罷了。」
「還是撫台大人想得深遠。」所有下屬猛拍馬屁。
「明晚我們會會他。」黃維戰意十足。
晚上,山西巡撫衙門一眾官員在城裡最豪華的酒包了一桌接風宴,還召了最漂亮的舞妓助興。除了官員還有一些在當地影響很大的商人。
賈環沒有拒絕。河道衙門的官們看他肯赴宴,都覺得這人可以拿得下,並不是茅坑石頭。
「連中三元有什麼了不起,他畢竟還年輕。」
其它官員紛紛附和:「就是,擺這副架勢無非是讓我們害怕,暗示我們上貢分好處。」
黃維點頭,心裡盤算好了該拿出多少數目把賈環拿下。
賈環如期赴宴,沒有穿官服,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儒衫,腰繫玉帶,頭戴方巾,寬服廣袖,愈發顯得面如冠玉,風度翩翩,顯得十分可親。眾人見了都鬆了一口氣。
大家寒暄幾句入了席,說些風花雪月之事。宴到一半,賈環把話題拐到河工上。
「前幾天我視察河工,發現有相當長的堤段都是蜆子殼夾沙子堆的,平時無事還好,發大水時根本不能承受。這是怎麼回事?」
黃維早知道他有此一問,早就有了說辭:「這定是底下人監工不利,我一定徹查到底,讓小賈大人能對上面有個交代。」
「哦,原來只是有個交代就行。」賈環似笑非笑看著他,「大人是不是想說這段堤的監工是編外人員,是技術不過關的臨時工修的?」
「小賈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黃維徹底放了心,本來他打算探探賈環的底,如果對方強硬的話,就推出幾個小棋子平息民憤,給上面一個交代。現在看來賈環很識趣,主動把堤毀人亡沖淹良田的責任推到編外人員或臨時工身上,真是懂事,這樣的人將來一定前途光明。
山西眾官見見欽差如此聰明識相,都放了心,開始推杯把盞。
一幫人團團敬酒,連吃帶喝,雖然外面百姓遭災,無數人流離失所沒有飯吃,但是招待欽差的宴會規格絕對不低,主菜是一品燕窩,還有鹿唇、熊掌、象鼻等罕見的珍物,尤其是一味龍鳳呈翔更是不得了,鳳凰羽毛全是掐頭去尾的綠豆芽做成,豆芽中空,裡面塞了雞茸,龍麟則是用火腿裹雞絲,費工費時,耗資萬貫。
賈環吃到嘴裡,並不覺得比街頭小店的回鍋肉更強,一盤算這桌菜的費用,只怕沒一千兩銀子拿不下來。更恨不得這些傢伙回去拉肚子,拉脫了水更好。
正吃著,忽然一個聽差急匆匆過來,在黃維耳邊說了幾句話,黃維聽了臉色一變,起身說:「衙裡出了急事,本官要趕回去解決,你們繼續吃,要好好伺候欽差大人。」
「黃大人走好。」賈環微笑送別,繼續吃菜喝酒。
黃維急匆匆回到巡撫衙門,只見裡面火光沖天,人聲鼎沸,差役們如沒頭蒼蠅般提著水桶拿著水龍來救火。
差役過來稟報:「火點雖多,火勢卻不大,重要地方都沒有著火。」
黃維一聽放了心,隨即又揪起心,這火看起來像是有人故意放的,否則怎麼會只燒柴房馬房這些地方,書房之類的地方卻沒事呢?難道是……
黃維心裡一緊,一溜小跑跑到後院的雞窩處。
樹叢中兩個人影躲在濃密的樹葉中暗中觀察這一切。
柳湘蓮看了不敢置信:「不會,他居然把重要東西藏雞窩裡。這想像力真是……」
祿兒說:「讓人想不到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別管是雞窩還是狗窩。」
黃維爬雞窩裡檢查,見賬冊無恙,這才放心回去。
賈環吃完酒在包大剛和昭平的伺候下回到驛站,過一會兒,兩個黑衣人從窗子跳進屋裡。
「有門不走跳什麼窗啊,像個賊一樣。」賈環打趣他們。
「這樣才像幹了不能見光的事啊。」柳湘蓮笑嘻嘻。
「笑得這麼猥瑣是不是拿到東西了?」
「你猜呢?」柳湘蓮偏不告訴他,自顧自坐下來。
「我猜沒拿到。」
柳湘蓮嚇得差點從椅上跌下來:「你怎麼知道?你是神仙?」
賈環伸出一根手指晃晃:「我不是神仙,我只是覺得黃維老謀深算,放重要東西會有兩手準備,並不是只藏個令人想不到的地方那麼簡單。」
「你說對了,他把東西藏雞窩了,巡撫衙門戒備森嚴,到處都有兵丁巡邏,後院裡連廚房帶雞窩都難以接近,生人近前必然引人注意,拿到東西也逃不出來。」
幾雙眼睛齊齊看向賈環,等他拿主意,賈環一攤手:「我又不是諸葛亮,一拍腦袋就能想出計策來。大家辛苦了,都洗洗睡。」
眾人莫名其妙搞不懂他要做什麼,只得各自回房休息。
賈環和陸霄鳳仍然共臥一床,但是兩人都沒睡著,只是靜靜地躺著,賈環睜著眼睛看著床帳,好半天,才輕輕說道:「小鳳,如果發生民變,你有把握控制得住嗎?」
這聲音極低,只有和他並肩而臥的陸霄鳳能聽得到,可是這一聲卻如同平地驚雷,驚得陸霄鳳心臟砰砰跳,好半天才輕聲說:「激起民變,如同造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賈環轉過頭對著他:「我只問你,你有沒有把握控制。」
寂靜深夜,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陸霄鳳說:「我幫你就是。」
黑暗中賈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
彼此間的信任和支持不用多餘的話來表達。
第二天,賈環上巡撫衙門回訪,與黃維見過禮,為昨夜失火的事向他表示慰問。
「一些宵小暗算於我,不算什麼。本官巡撫山西,很得罪了一些壞人,這些事見得多了。」黃維得意地撫鬚一邊觀察賈環的神色。
「大人真是鎮定如山。」賈環表色如常,拍他兩句轉入正題,「本官見災民流離失所,許多人餓的連路也走不動,連樹葉青草都被吃光了,聽說有的地方還有易子而食的現象,不知黃撫台可有賑災良策?」
黃維很為難地說:「我也常勸那些富商捐糧,可是他們都說沒有糧。」
死混球,老百姓都苦成這樣了還囤積居奇,真是良心壞掉了。賈環心裡罵,臉上卻仍然淡定,慢條斯裡啜口茶,說:「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若是激起民變,朝廷怪罪下來,你我都擔不起。」
黃維心中得意,小子,太嫩了,還得來求我。
黃維一副盡忠王事的樣子:「見百姓受苦,我心裡難受的飯都吃不下……」
賈環鄙視地看著他的肥肚皮。
「但是,」黃維正義凜然,「身為一省長官,怎麼忍心見治下百姓如此受苦。本官就算拼著烏紗不保,也要逼那些糧商捐糧。」
賈環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本以為老子的演技已經夠強了,沒想到這位更厲害啊,不去好萊塢真是太虧了。
黃維說了就做,馬上聯絡各糧商,苦口婆心勸他們捐糧。幾個糧商終於肯捐糧了。
太原城,領頭的四大糧商親自押著糧食來到巡撫衙門,對於這些為了錢而置無數災民生死於不顧的奸商,賈環對他們的行為表示懷疑。
黃維見他面有疑色,笑道:「這些糧商原本不肯捐糧,你一來他們就肯了,可見小賈大人的狀元之名震懾天下。」
賈環走近糧筐,一入鼻端就是一股難聞的臭味,只見筐裡的糧食都是腐爛變質,大多都是些糠皮,根本不算糧食。
雖然有幾分預料,賈環還是氣得手抖,轉頭瞪著黃維,說:「這是給人吃的麼?」
黃維哈哈一笑:「那些災民沒有吃的,連命都快沒有了,還能挑什麼?災民,不算人,只能算牲畜。」
災民不是人,這個論斷真是新鮮,賈環藏在袖裡的手捏的咯咯響,幾乎想把他那張肥臉揍扁,不過,他自從知道身邊有皇帝派來的無名暗探後,演技有了極大的提高,直接從偶像派躍到實力派,雖然氣得肺要炸,但是臉上還是很驚喜的表情。
一副很佩服的樣子,說:「黃大人不愧是二甲進士,見識就是高,在下佩服。這些災民只要有口吃的就行,哪能計較什麼好壞。我怎麼早沒想到呢。」
「哈哈……」黃維大笑,「老弟還是年輕,是要向前輩多學習。」
賈環也跟他打哈哈。
回到下榻的客館,柳湘蓮一拳砸到桌子上,桌上的茶壺茶碗嚇得叮噹亂響。
「這些人真是太沒人性了,有糧食藏著,趁機囤積抬價,卻拿著豬狗都不吃的東西來應付。」
祿兒見賈環神色自如,問道:「大人,你打算怎麼辦?就讓這些人把糧食運到粥場?」
「等著瞧。」賈環和陸霄鳳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災民聚集的廣場上,差役把糧煮在大鍋中攪和,一陣鑼響,災民從破茅屋中出來,圍向煮粥大鍋,一看粥鍋裡的東西都是發綠發餿的東西,根本是連豬都不願吃東西,可是不吃的話又難忍飢餓活不下去。
災民中其中一人高聲叫罵:「這就是黃巡撫給咱們的糧食嗎?這哪裡是給人吃的。」
「黃巡撫哪有這般好心,自欽差來後,他才不得不催促糧商捐糧,可是那四大家糧商居然捐這種東西。」
災民們挨餓多日,每天都餓死幾人,心裡又絕望又害怕,憤怒越積越深,現在已經到了暴發的頂點。
領頭置疑的人,也就是包大剛一揮胳膊高呼:「既然不讓我們活,我們找巡撫理論去。」
災民的怒火被點燃,抄起手邊能找到的傢伙衝向巡撫衙門。
把守的官兵還沒見過這陣勢,一時不知所措,沒有上級命令,他們也不好大肆屠殺百姓,這激起百姓造反的罪名可沒人擔得起。可是他們的直屬上級正在酒陪黃巡撫宴飲不在此處,等派去的人拚命趕到酒時,災民已經攻入第一道大門。
只見後花園奢華富貴,處處奇花異草,廳堂內陳設華貴,廚房裡各種奇珍異味數不勝數,災民越發憤怒。
災民怒火中燒,衝到裡面又砸又搶。裡面一片混亂,包大剛和柳湘蓮穿著破認爛衫打扮成災民樣,混入隊伍中,不去廳堂搶那些珍寶,而是直奔雞窩。
正在亂得不可開交之時,陸霄鳳帶著屬下士兵很適時的到了,事先賈環已經為他做了許多催淚瓦斯交給他。陸霄鳳頭一回聽說這個東西,打開來一看,原來是小瓶裡裝的胡椒粉,居然起個這麼個怪名字。
但是這東西的使用效果果然是催人淚下,陸霄鳳使手下用這東西控制災民的攻擊力,又不許他們傷人,只將災民驅散。
等黃維接到消息趕來,府第已經被砸得亂七八糟,他心疼珍寶被毀被搶,居然沒顧上看雞窩。
「把這些刁民統統砍頭。」黃維氣急敗壞,面目猙獰好像惡鬼。
陸霄鳳一攤手:「本官帶的兵不敢殺人逼反百姓,所以只是用胡椒粉涼水棍棒之類把他們趕走了,如今他們逃了,卻到哪裡抓人去。」
黃維經過起初的驚慌失措,定下心來時覺得不大對勁,亂民突然攻擊巡撫衙門,而陸霄鳳出現的也非常及時,這不是在小說裡,不會有無巧不成書這種事發生的。而且他對待災民的方式明顯是包庇,是有備而來。
那麼他想幹什麼?
黃維略一思索,大驚失色,趕緊奔向後院的雞窩,果然,賬冊沒了,還有幾封極重要的信件也沒了。
登時黃維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栽倒,旁邊聽差趕緊扶住。那賬冊是工程款的來往賬目,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無數銀子去向不明。還有一封信,是二十年前還是內閣次輔的胡有恆寫給他要他構害前首相張沛的信,因為有這封把柄在手裡,所以胡有恆對他百般回護,幾年來他的官升得極快,貪污無數也安然無事。失了賬冊,他的惡行可能上達天聽,還有胡有恆護他,可是失了這封可以牽制胡有恆的信,姓胡的還會不會賣力保他就不好說了。他辛苦多年在山西建立的勢力就全完了。
誰幹的?
黃維一邊咬牙,一邊迅速把這些天發生的事理了一遍。
時間:是在賈欽差奉旨巡按山西,視察賑災及河工之後。
地點:是在自己的巡撫衙門所在地,太原,而太原一帶的東營兵馬是由陸霄鳳掌管的。
陸霄鳳素來對他恭敬順從,不時巴結孝敬,然而在欽差來後他的行為卻可疑起來,如此看來他二人想必早有勾結。這賬冊信件有可能落在欽差手裡。
「點齊西營兵馬,把姓賈的小子幹掉。」黃維咬牙切齒向心腹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