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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8.別來無恙 文 / 公子妖

    「你是誰?」南宮邪往前跨出一步,蓑衣上的水成注流淌。

    漆黑的夜間,一道耀眼的電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眼前寬闊的路道像一條白色的帶子,由於雨水的折射,放出耀眼的銀光。

    雷電噬嗑了他的話,流光劃過,將前方戴著斗笠的身影拉長,斗笠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些許稜角分明線條。

    「慕容燁軒?」南宮邪又往前跨了一步,疑惑地問道。

    那人抬頭,慢慢露出一雙銳利深邃的黑眸。橫飛的閃光中,傲然挺立的身姿似一把氣吞虹蜺的利劍,將暗夜的朦黑割成四分五裂,將靄沉的天空撞得七零八落,殘缺不齊。

    南宮邪的腿遽然退後,怎麼可能!

    「別來無恙。」

    冰冷剛毅的四個字徹底剖碎了南宮邪最後一絲幻想。一剎那天昏地暗,晝蕩夜空。

    ……

    山澗的溪水經過一夜的暴雨後腫脹成河,捲著渾濁的石塊與污泥浩浩蕩蕩奔向遠方。

    樂正錦虞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以往只有別人伺候她,輪到自己時有些手足無措。她有些後悔昨夜將葵初拉進屋,她不是大夫,也不懂醫術,只能對著床上的人乾瞪眼。

    當時他突然不省人事地倒向她時,將她狠狠地嚇了一跳。過了好半天,她才手忙腳亂地幫他身上濕噠噠的衣袍扒下,又將他扶到了床上。

    白日裡被他掏出來給自己用的那塊帕子現在正穩當當地蓋在他的額前,她也給他餵了點熱水,可他已經昏昏沉沉燒了幾個時辰,虛弱的呼吸輕輕地飄落在耳邊,卻絲毫沒有轉醒的痕跡。

    「喂!」她叫了一聲。

    見葵初沒有應,她耐著性子拍了拍他的臉,「你醒醒啊!」國師也會生病?會不會燒死?

    是他自個兒站在外面淋雨的,死了也與她無關!

    她無奈地望著桌上擺著的從他身上搜羅出的一大堆藥,不知道該用哪個才對。也不敢貿然嘗試,弄不好就是毒藥。

    她睨了葵初一眼,「誰讓你總是煉這些害人的東西來著。」終是遭天譴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臉,「只不過發燒而已,用得著睡這麼久麼?快醒醒!」

    「國師!」

    「葵初!」

    待她將手都拍疼了,終於發現面前躺著的人眼皮動了動。

    樂正錦虞正欲拿開手,卻被他一把抓住。然後,聽見他斷斷續續喚道:「樂正錦虞。」

    樂正錦虞盯著他的手沒動,想看他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葵初並未睜開眼睛,從小到大第一次生病,病情來得格外洶湧澎湃。他的腦袋也難得混沌,只是憑著掌心裡冰涼的溫度,朦朧地感覺到有人守在她的身邊。

    他無力地懷疑道:「你不應該是溫熱的麼?」他一直記得師兄與他說過,她的身體很溫暖,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冰涼?

    樂正錦虞哭笑不得,國師莫非已經燒成了傻子?

    她沒好氣回道:「你正發著燒。」

    葵初將她的手攥緊,難受地繼續道:「我多缺憾,從未參與過你之前的年歲…」

    就像喝醉了酒那般,生了病的人似乎總是喜歡將平時藏在心裡的話袒露於別人面前。

    他的話出奇地多了起來,一時間屋內只剩下他的呢喃聲。

    樂正錦虞始終沉默著聽著,秀眉逐漸凝結成川。

    他的聲音本就如珠落玉盤豐潤動聽,低低的呢喃聲更加了分蠱惑的味道,一聲又一聲敲擊著樂正錦虞的心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他的吐語聲中緩緩地沉睡了過去。

    葵初醒來就看到她臥趴在自己的身邊,眉如新月,彎若柳葉,雙目緊閉,羽睫輕顫,秀髮微亂,如一朵優雅美麗的睡蓮盛開,恬美靜然。

    目光微微掃到兩人一直靜靜地握著的雙手,飽脹的喜悅頓時充斥整顆心。

    他悄悄動了動,感覺出額間的負重,便抬手將置於其上的帕子拿下。玉筍般的手指不自覺摩挲上樂正錦虞的臉頰。

    她的臉白皙紅潤,眉宇間有一絲淡淡的倦意,想來定是照顧自己累著了。

    面頰上傳來的異樣瘙癢讓樂正錦虞悠悠轉醒,見葵初醒來,她立即想將手從他的掌心內抽出。

    葵初沒有鬆開,反而攥得更緊了。

    他並使太大力氣,樂正錦虞卻試了幾次也抽不出,只能瞪著他,「放手。」

    刻意忽略她的凶煞,葵初的語氣中透著一絲欣喜,「你一直守著我?」

    他的臉色過於蒼白,原本澄澈的眸子裡遍佈紅絲,樂正錦虞皺著眉摸向他的額頭,炙熱的溫度已經褪下,手一觸及滿是涼意。

    她冷聲問道:「哪一個是能治病的?」

    葵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什麼?」

    樂正錦虞指了指身後的桌子一大摞瓶罐,「上面的那些。」

    葵初搖頭,「不用。」

    聽他這樣說,樂正錦虞便省得麻煩,練武之人的體魄永遠比他們要健壯地多。

    「你渴不渴?」她又開口問道。與葵初在一起氣氛總是有中沉默的尷尬,也難為他那個小徒弟能夠自娛自得。

    這樣悶著,也不怕得病!她更加能體會他之前所說的,青落為他安寂的人生添了太多光彩。

    葵初本想搖頭,但感覺出氣氛過於沉悶,便點了點頭,「勞煩了。」

    待他鬆了手,樂正錦虞才得了空閒,起身為他添了杯熱茶,「喏。」

    葵初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不著片縷,蒼白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通紅。

    樂正錦虞正色道:「你昨夜淋了雨,衣服濕透了自然不能再穿著。」

    瞥見葵初的窘迫,她勾了勾唇角,「放心,沒人趁虛而入。」

    葵初臉上的紅意更深了一分,簡直快能與樂正錦虞身上的衣衫相媲美。

    「你說什麼?」樂正錦虞耳尖地聽到了他一閃而過的吶語,奈何聲音太小不能聽清。

    「沒、沒什麼。」葵初揮去面上的紅色,從她的手中接過熱水。

    樂正錦虞以前沒有見過他的身體,昨天太匆忙也並未細看,如今見他露出上半身,頓時別開了眼睛。

    餘光捕捉到她眼中的驚歎,葵初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大大方方地將空杯子遞還給了她,眸子裡的血絲消失不少。

    樂正錦虞狹眸略一瞇,接過杯子時,不動聲色地瞥了他幾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她才發覺,葵初性子雖然溫吞卻沒有半絲文弱之氣,胸膛寬闊,側腹的線條優美如畫,白玉無暇的肌膚比之她過猶不及。

    人總是對賞心悅目的東西不會有太多的抗拒,樂正錦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徑有什麼錯誤,只是心底的讚歎不溢於表面。

    可瞅著瞅著,她又突然不平衡起來。以往覺得自己姿色足矣,現在卻發現連男子都可以將自己比下去。以前沒有在意過的事情,一瞬間翻滾了起來。

    論容貌來講,不只葵初,樂正彼邱也能輕易將自己壓下去。女子的心態此刻畢露無疑,先前平靜的面容也閃過一絲不悅。

    葵初收斂了笑意,不解地看向她。

    樂正錦虞怒目而視,「看什麼看!」小心她哪天剝了他們的臉皮!

    葵初不懂她的心態,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面頰又恢復了蒼白。

    樂正錦虞懶得跟他解釋,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犯了嫉妒,思索著怎樣毀了他的面容比較好吧?若是以前,她在楚宮中見到這般姿容的女子,為了杜絕不必要的威脅,她定然會對那女子下手。

    是以,她板著臉道:「你很走運。」而後留下一臉茫然的葵初,揚長出門。

    歷經雨水的洗滌,山間的一切變得更加蔥綠,微風拂過,多了一份綿軟。

    樂正錦虞將昨日為葵初退燒而承接的清水潑倒掉,風刮在身上,帶來了無限的舒暢。

    不遠處,那幾株主幹蒼勁張揚,莖葉密密綿綿,前幾日還含苞的的杏樹陡然綻放,粉紅的花蕊,潔白的花瓣,隱約比雪嬌艷的淡淡紅暈綴滿整個枝椏。像是透明的玉屑,銀色的霜花,又似水洗的胭脂,嬌俏喜人。

    微風拂過,樹上遺留的雨滴撒灑開來,夾帶而下的花瓣洋洋灑灑,傷感、唯美。

    樂正錦虞靜立,那一片潔白素雅,夢幻一樣令人窒息的美麗。

    她不自覺吟出聲來,「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有人說要帶她觀桃花雨,卻沒想到先觀了這杏花雨。

    「是不是很美?」葵初不知何時已穿戴整齊來到她身邊,寵溺地端摩著她的容色,彷彿得到她的喜歡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樂正錦虞回眸,這一抹白色與這杏花對比而言,飄然袂袂,若詩若畫,微帶一分魅絕的病弱,已然自成一番盛景。

    誰入了誰的眼?誰又成了誰的夢?

    想起他在昏迷中與自己說的那些話,她淡淡道:「有些人總是太善於給暫時的表象賦予過於美好的意義,以此來達到欺騙自己的目的。」

    葵初一怔,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愁。

    這樣的眼神實在太過扎眼,樂正錦虞倏地將手裡已經倒空的木盆扔向他,「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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