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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01 螻蟻一樣的身份 文 / 裂帛

    虞安十一年,冬。()

    玉岫用力搓著手,凍僵了的手指總算是恢復些知覺。她身上僅著了一件單薄的紗裌襖,隆冬寒氣透過薄薄的紗棉,鑽進心底,冷得她指尖冰涼。

    她悄悄掏出藏在袂中通體清透的那枚玉鐲仔細端詳,歎氣道:「真是活受罪……」

    「這不是方氏前日子送來的那個狐媚子嗎?怎麼,她也想跟著我們一併進宮選妃?」

    玉岫聞聲抬起頭,迅速把手中之物重新攏入袖中。看見三個衣著錦緞,珠翠遍額的嬌嬌女子正朝她走過來。

    站在中間的那一個,拿起手中絹帕掩唇細聲笑道:「那方氏也真是稚笨,廷尉方恆一月前才死於非命,不知這滿朝上下都議論他是罪報麼?人人得而唾棄,方府都散得差不多了,那方氏竟還將他女兒送到我們府上來指望能將她送進宮,簡直是笑話!」

    「但瞧她姿色卻是不錯,真是一身的媚骨頭!那方氏八成想憑這丫頭的姿色爬入後宮重振方府吧。」

    「姿色再好又有什麼用?明日就要出發了,她以為能和我們一起上路麼?從府中往東行不出四十里,就有一家窯子!這麼好的姿色,倒能換幾個香粉錢。」

    幾人說著在玉岫面前站定,看見玉岫聞言卻一點也不怵的眼神,不由得皆是一怔。

    「我說,把這幾桶子衣服給我們掏淨了,要單獨一件一件撇開洗,這可是宮裡的姚公公親自給我們送來的,要是洗壞了,可唯你是問!」

    玉岫抬了抬眼皮子,伸了個懶腰直起身來,隻字不言地就欲轉身離去。

    「喂!我在和你說話呢!聽見沒有!」方才出言刁難的那位嬌嬌已是沉不住氣,柳眉倒豎起來。

    玉岫蹙了蹙眉,輕佻道:「真是擾人清靜!」

    「你說什麼?!」

    玉岫的肩被人扳住,眄眸看見舉得高高的一掌就要摑在自己臉上,方欲抬起制止的手卻生生按在裙裾一側,這次的任務,切不可暴露自己……玉岫深吸一口氣,任由那響亮的巴掌狠狠甩在自己右頰,驀地睜開眼睛,感受到臉頰滾燙如火灼,面頰生笑卻字字如冰地道:「各位嬌嬌甚易動怒,卻莫要忘了,我寄住於你們府上的身份。」

    「芷容,這丫頭好生刁蠻!」

    「又在這兒生事了?」一道稍年長低沉的聲音傳來,幾人紛紛回頭,那幾個嬌嬌先出聲喊道:「母親!」「姑母!」

    「柳師傅佈置的繡活兒都做完了?」那貴婦生得很是端莊,笑靨如花地看著幾位嬌嬌,此刻那個喚她母親的嬌嬌不情願地嘟了嘟嘴,便開始往她懷裡鑽。

    「母親不知,我和幾位姐姐做累了繡活兒,便想出來走走。誰知遇上那方家的丫頭,嘴牙上欺負我們。紅口白牙的好生會辨道!」

    玉岫冷言看著那偎在貴婦懷裡的嬌嬌,自然也留意到了她拚命用鐲子在手腕上擼出的紅印。

    「怎麼回事?」那貴婦扶起懷中女嬌嬌,方纔還氣焰囂張地她此刻小臉上卻掛了一串亮晶晶的淚珠,

    另外幾個嬌嬌們補充道:「我們不過是叫她把姚公公送來的那些裙裳給洗了,結果那方家丫頭竟是不從,還氣勢洶洶地與我們辯嘴,芷容妹妹最是嬌貴,哪裡受得這個氣!作勢便要打她,心想不過是嚇唬嚇唬她,哪知那妮子力氣竟大得嚇人!把芷容妹妹的手都擰紅了!」

    「芷容妹妹下月就要進宮選妃,若是手上留了印子,可怎麼是好!」

    貴婦將那叫芷容的手腕抬到自己掌中看了一眼,叮囑另外幾位嬌嬌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兒的事我會處理。()那腕上叫丫頭們拿薄荷油按摩按摩。」

    「不必了吧?」玉岫聽到這裡漫不經心地挑眉道:「不過是擔心腕上會留下印記?我倒是有個法子能祛瘀。」語畢也不理會眾人,將那叫芷容的嬌嬌拉過來,就著擺在院中盛滿涼水的幾個大桶,不由分說地將那手腕摁了下去。

    此時正是隆冬時節,連下了三日的飛揚大雪好歹在今日止住,但化雪的日子卻是冷極。此時一桶置於院中的涼水上層已然結了薄冰,饒是玉岫按著芷容手腕的那隻手也能感到一陣刺骨地冰寒,更莫要說那嬌生慣養的嬌嬌了,此刻眼中已是起了淚意,嗚咽出聲來!想來那刺骨的冰寒定是凍得她發疼吧?

    玉岫看了一眼紛紛驚愕,一時無人制止的場面,索性道:「嬌嬌莫要急,涼水祛瘀需得一些時間。」

    話音剛落,背部卻被人悶地一擊,鈍痛使得玉岫鬆開手去,回眸看見一張生怒的臉,那人一身玄底墨裾長袍,衣袂上繡著隱紋,腰間佩劍,遠遠看去蕭疏軒舉,湛然清俊。

    只是此刻那雙望向玉岫的眼睛裡是極為不屑的神情,彷彿多看一眼都污了他的眸子,他冷睨了玉岫一眼,從冰水中拉起芷容凍得發麻了的小手,用衣袂擦乾,攏在自己袖中煨暖。

    此刻的嬌嬌哪裡見過玉岫這樣待她的女子,嚇得早已沒了主見,一把抱住那男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啜泣道:「表哥哥……她……」

    男子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沒事了!」

    「嗚……你怎麼不早些來……」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之前的貴婦拉著剩下的二位嬌嬌回了屋,走時還不忘囑那男子道:「莫要忘了讓她把那兩桶裙裳洗淨,那可是下月選妃時要穿的!」

    玉岫聞言冷笑出聲,轉身就欲離開,男子突然開口道:「你聽不見姑母所說的話麼?」

    「這位公子,你們溫府……究竟以何身份來喝令我做事?」

    「你就是那方氏托付給溫府一同赴元安選妃的女子?」

    「原來公子也知道,我是托付給你們溫府的。非是你們溫府拿來使喚的下人!我母親原以為溫府家大業大,宅心仁厚,定能容我助我臂力。但今日看來,若溫府並非母親與我所想的那般闊綽,連個下人都請不起,我也可以自己清洗我的裙裳。不知道溫府庖丁可夠?需不需要我自炊飯食?」

    那男子聞言一時噎住,半晌沒有接上話來。

    玉岫看著那埋在男子懷裡抽抽搭搭的芷容嬌嬌,冷笑一聲拂身離開。

    「下次若再看到你欺負溫府女眷,別怪我下手不客氣!」

    「溫家公子請便。」玉岫步子一滯,伸手往那一桶子涼水裡撈了塊薄冰,捂在右頰,邁開步子朝自己那間屋子走去。

    夜色深重,玉岫取了塊帕子浸在涼水裡,反反覆覆敷著紅腫起來的右頰,怔怔望著屋外搖晃的風燈,輕輕歎了口氣。

    溫氏一族,在虞國屬幾大名門望族之一,歷代鴻儒志士層出不窮,是真正的門閥世家。但今日一見,這名門望族中的宅邸女子,卻也品行道貌不過如此,仗著溫氏的身份地位,頤指氣使,張揚跋扈。

    虞國自立朝以來,皇室世代好與名門望族締結姻縭,溫氏與鄭氏、崔氏、謝氏、王氏等幾大望族而出的女眷可謂稱鼎虞國後宮,每年一度的選妃大典不斷從這些望族中挑選女眷充盈後宮。正因如此,士族外戚在朝野的權勢更是不斷擴張,堪比皇室貴胄。

    下月大典如期而至,此時正是各大士族蠢蠢欲動,生於名望的嬌嬌們綃金饌玉前往元安之時,而依玉岫的身份,不過是希圖借溫氏的風光,均沾恩露罷了。

    此時此刻,對著銅鏡察看自己右頰的玉岫,被屋外「匡當!」一聲巨響驚立而起,撐起軒窗看向庭院中的景象,不由捏緊了拳頭,提起裙裾步向屋外。

    「你一個賤婢人,也像那方氏之女一樣敢和我作對?這些衣物便是賣了你一家也賠不起!下作東西,竟把那骯髒之物弄到衣物上,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給我撿起來重新洗了!」

    玉岫站在隱蔽的廊簷下,看到白日裡那叫芷容的嬌嬌正怒氣衝天地喝罵著踞跪在地上的侍婢,那一桶冰涼的水,也被她踢翻在地,淘好的衣物傾出桶外,再次染滿了泥灰。

    壓制住想要上前出手制止的衝動,玉岫指甲緊了緊拳心,唇邊是忍不住溢出的冷笑。

    明日就要上路了,姚公公送來的衣物早被她們視若珍寶地納進衣妝奩裡,那幾桶裙裳,分明就是她們平素所穿的普通衣裙,故意拿來刁難自己。

    白日裡刁難自己不成,卻是因自己受了不少氣,沒想到這會子……竟拿一個不敢言語的侍婢出氣。就憑這樣的心氣,也想入宮成妃……只怕入了那深宮之中,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等到那溫氏嬌嬌走遠了,伏在地上的侍婢還在顫抖著啜泣道:「奴有罪!奴有罪!……」

    玉岫走上前去,輕輕抬起那侍婢的臉,柔聲道:「莫哭,走遠了!」

    那侍婢錯愕地抬起頭來,對上玉岫的眼睛,懼怕地往後一退道:「你、你是?」

    「我是廷尉方恆之女,母親將我托付給溫府,同溫氏的幾位嬌嬌一起進宮。」玉岫微笑著告訴她,卻沒想到那侍婢聞言又是一驚,向後跪退了幾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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