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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02 溫氏公子 文 / 裂帛

    竟是這般害怕我麼?玉岫低頭一忖,也難怪,方纔那溫氏嬌嬌喝罵她時口口聲聲怒斥自己,這小侍婢定是擔憂她的主子記恨於自己,遷怒到她頭上,怎會敢與自己親近呢?

    也罷!玉岫低歎口氣,將那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拾起來放回桶中,柔聲慰道:「明日還要啟程,那幾位嬌嬌今晚肯定不會來了,你放心吧。」

    那侍婢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開始用心地洗起桶中衣物,一點大力都不敢用,生怕把那或細紗或軟緞的衣物給搓揉壞了,她跪坐在那裡,中夜的風涼的沁骨,手上因泡在冰涼的水中已起了凍瘡,甚至有些地方乾裂開來,沁出了血絲。

    方才就是因那血絲染在衣物上,才被溫氏嬌嬌喝罵吧!

    玉岫搖了搖頭,蹲下身子來道:「這些衣物根本就不是入宮選妃所備,這樣的天氣洗了裳裙隔日怎麼會幹呢?她們明日就走了,真正的選妃所用衣物早已備好,這些不過是她故意刁難你的罷了,你還洗它做甚。」

    小侍婢咬著唇看了她一眼,又沉默地低下頭去仔細洗那些衣物。

    玉岫覺得心中岔岔,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語氣急了幾分:「這些衣物還有好幾桶呢,照你這般洗何時才能洗完?就算今夜洗完了,明日一早幾位嬌嬌就上路啟程,根本無人來理會你做沒做這些活兒!」

    此刻的侍婢眼中已憋出淚花來,哽咽道:「奴不過是溫府一個下人,主子吩咐的活兒,奴就該做完它。只有做好了活兒才有飯吃,才有月錢領。姑娘說的那些事兒奴不懂,奴只知道,洗完它們主子就不會生氣,不會驅奴走。」

    玉岫聽到這裡,攥緊的雙拳微鬆了松,忍不住自嘲一笑,說得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卻不明白,在這樣的世家裡,一個出身貧賤的末民,在這些名門世族的人眼中是多麼卑賤飄零,他們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左右這些人的生死,他們隨隨便便一頓飯所花的銀子,就足夠養活這些末民一年。

    今日她為了這個侍婢出頭,教她骨氣教她不從,安知不是害了她一輩子?

    玉岫蹲下身來,把一雙白皙如暖玉的手伸入刺骨的涼水中,幫這個小侍婢一同洗起衣物來,她總是不忍這麼小的侍婢,獨自幹完這麼多活兒的。

    夜過亥時,溫府中已是一片闃靜。

    玉岫和那個小侍婢就這麼蹲在地上洗著堆成山的衣物,風燈靜靜在遠處搖擺,偶爾將光亮抖落在玉岫玉骨冰肌,美若桃夭的臉上,垂眸斂睫之間,驚起一片懾人風華。

    小侍婢洗著衣物,忍不住拿眼去瞟一旁的玉岫,終是忍不住道:「姑娘明日也要啟程,為何不去早早歇息?這些活兒奴一人做就可以了。」

    玉岫聞言嗤聲笑了,想了會兒答道:「我與你其實同是寄人籬下,再說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惹怒溫氏嬌嬌,要做這麼多活兒。我幫你一起洗,就算作是賠罪了好不好?」

    小侍婢一本正經地放下手中衣物道:「奴怎與姑娘比得?姑娘是要同主子們一起到虞國的王室去當妃子的……」她說到這裡,目光裡已經流露出無比羨慕和憧憬的神色。

    玉岫看著她的神色一怔,笑道:「你覺得……去宮中當妃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嗎?」

    小侍婢羞怯地低下頭,聲如蚊蠅:「奴,奴剛才是胡說的!奴不敢想!」

    「沒關係……這裡又沒有其他人,你說便是!」玉岫鼓勵著她道。

    「嗯……」侍婢猶豫了片刻,道:「能進宮當妃子,便不再愁吃穿,不必提心吊膽每日惹主子生氣,不會被父母賣給大戶人家換銀子……姑娘,在宮裡當妃子,是不用做這麼多活兒的吧?」

    玉岫聞言便沉吟了,一時之間看著那侍婢稚嫩的小臉,竟不知要如何作答。是啊……她們期盼的,僅僅是滿足溫飽,就夠了吧!

    玉岫凝著那侍婢的臉,想了很久道:「宮中,是世上人心最為險惡的地方。你可知道,那些出身卑微,沒有家族支撐的女子,在宮中是如何卑賤飄零,人命尚且不如螻蟻!行差踏錯半步,便死得無聲無息。」

    小侍婢的唇張了張,隨即僵道:「奴……奴聽人說,溫府是貴邸,從溫府出去的主子們都是人中龍鳳,他們在宮中……一定不會那樣的!」

    「名門望族?」玉岫喃喃念叨,幾不可聞地道:「一旦失勢落敗,任你再煊赫的世家,落魄起來只怕還不如市井小民……」

    話音方畢,風燈突然一暗。小侍婢唬了一跳,向身後望去,滿面驚恐地結巴道:「溫、溫公子!」

    玉岫聞言轉過眸子,望見那遠處提著風燈的男子,正是白日裡著玄底墨裾長袍,護著那溫氏嬌嬌之人。此刻他站在微黯的光線之中,隱約可見身上落了霜,已不知在這庭院中站了多久。

    車駕微微搖晃,深繁重繡的垂簾隔絕了外面折射在冰雪上的刺目陽光。

    從辰時起,玉岫僵直地坐在那軟榻上,跟著浩浩蕩蕩的溫府一行,開始向虞國都城元安行駛。昨夜一宿未眠,今日卻不覺得分毫睏倦,車廂裡燃了銀炭,又放置了捧手的暖爐,玉岫卻動也未動。熄了那爐子,任由縫隙中襲來的陣陣寒風往車廂內鑽,才覺得格外清醒。

    經過昨夜,溫府之人突然對她變得無比客氣起來,玉岫不知自己那一番話落入男子耳中對自己有何影響,但從那侍婢口中知曉了男子身份後,再次面對那男子時,眼神中只是多了幾分嘲弄。

    那溫氏男子名喚溫洵,是宮中位列九嬪的溫淑儀之弟。因驍勇善戰,年輕有為,多次擊退旁國來犯,成為虞國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皇上親賜侯爵之位,並指府邸,封左神武大將軍,授二十萬大軍的軍權予他,位列上卿。其姊也因溫洵的軍功,得以在後宮步步擢升為九嬪之列。

    可以說溫氏一族近年的顯赫,有大半功勞是因溫洵而起。可這位年輕驍勇的將軍卻生性瀟灑不羈,不願居於御賜的府邸,反是眷戀溫府宅邸,獨寵今歲剛過及笄之年的溫氏芷容,也就是那位張揚跋扈不知輕重的溫氏嬌嬌。

    只可惜這溫氏嬌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一心只想如她在宮中位列九嬪的姨母一樣,嫁入宮闈,飛上枝頭當鳳凰!

    玉岫忽而想到昨日那溫氏嬌嬌撲入溫洵懷中時,還口口聲聲親暱地喚著表哥哥,看來這舅舅與侄女兒二人的關係實在不一般,眼睜睜地看著那溫氏嬌嬌坐上車架入宮選妃,溫將軍的心裡一定不是滋味兒吧。

    她實在想不通的便是,驍勇如他這般的戰神將軍,怎會眷戀一個喜於生事,頤指氣使的女子?今晨踏上車輦之時,她正對上溫洵那雙迷惑的眼,挑唇嘲弄地起笑,移開目光凝著前方道:「溫公子看著侄女兒入宮選妃,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吧……」

    餘光落在他那額角跳起的青筋上,玉岫撩起車簾,穩步踏上車輦,把那一注硬生生的目光甩在腦後。

    溫氏一族的幾位嬌嬌同赴宮中入妃,車馬侍婢排了浩浩蕩蕩一長列,為首的是溫府幾個侍衛,接下來是十幾個侍從,而後才是幾位嬌嬌華貴的車輦,而玉岫的車輦,自是居於最末,與身後的十幾個侍婢混在了一列。而最末尾的,則是溫洵以及他派來護送的一行人,跟著前面的車架一路護送,也不知到哪裡才會撤走。

    玉岫一路頭頸挺直而坐,行了大致三十里的樣子,忽而有侍婢在垂簾外喚道:「方姑娘?方姑娘?」

    玉岫聞聲撩起簾子問道何事,那侍婢卻支吾了半天,問道:「奴家主子問姑娘說……說車輦如何?會否過於顛簸令姑娘不適?」

    「甚好。」玉岫放下簾子,淡淡應出一句。

    垂簾外傳來幾人窸窸窣窣地低語之聲,也不知在議論什麼。又過了半個時辰,簾外再次響起侍婢的喚聲,玉岫撩起簾子,這次卻是另外一個侍婢,看著疑問地探向她的玉岫,驚愕了半天道:「那……那個……主子吩咐說,前面不遠就是山路,顛簸易累,吩咐奴來為姑娘點一方安息香,讓姑娘多多休養精力。」

    語畢擺手叫車伕暫停,見那侍婢上來掀開香爐撒了一些粉末進去,車廂中登時瀰漫出一股清香之氣。此時那侍婢突然奇道:「姑娘車輦中的銀炭怎熄了?都是奴照顧不周……」於是又重將銀炭燃旺,下了車去。

    玉岫蹙眉,用衣袂擋住口鼻,揭開那做工精細的鏤雕香爐,用指甲舀出一些粉末察看,眼中流露過一絲瞭然的神色,唇角生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從衣袂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粒細小藥丸嚥入喉中,故意將小桌案上茶盞打落,偏頭伏向軟榻旁。

    未幾,垂簾外再次傳來試探的聲音,而這一次,簾子外的侍婢喚了玉岫十幾聲,依舊無人應答。十幾聲之後,有人鑽入車輦來查看,將昏睡過去的玉岫推推搡搡,依舊沒有分毫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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