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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29立個賢名 文 / 裂帛

    華穆宮。高軒廣屋,遍簷鎏金。雖沒有公子恪寢宮的殿宇高偉,氣勢疏朗。可華穆宮周圍遍植上高大的梧桐,現在正是著花的時候,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盛放在宮中一圈天牆下,那氣派與其他宮室迥異,難怪王氏昭媛被封在這座宮室。

    只是此刻那白色與紫色的素淨顏色,看上去幾乎淡到冷清,莫消說這裡風景獨好,只怕宮中各地因了華穆宮中小小采女攀得福澤的事情,不知對宮裡這位投去了多少嘖嘖之聲。

    「你們倒是說啊!說啊!一個個紅口白牙的,給我說清楚說明白了,那丫頭是如何攀的高枝兒!」王馥之身著著絳紅色滾金邊的宮裝,原本艷麗的一張臉此刻卻柳眉倒豎。

    一眾宮婢跪在她腳下,大氣都不敢喘,只好口口聲聲地答道,「回娘娘,聖上本來都走到宮門口了,是那場雨不湊巧。素柔那丫頭正好在門前灑掃,也沒來得及躲避,與聖上撞了個正著,就聊了幾句家常……」

    她說完,戰戰巍巍地抬起頭來,囁嚅著補充道:「那丫頭用自己的宮衣為聖上遮雨,聽說聖上回宮後,連衣角都未沾濕一星半點兒。」

    「話家常?」王馥之手中緊緊撕扯著絹帕,細咬銀牙地冷笑道:「他能隨手拉個灑掃宮女來話家常,卻惟獨對我不假辭色!寵幸那謝家的也就算了,竟為了一個末等采女,把我空晾在這裡一晚,是存心叫這西宮上上下下看我笑話麼!」

    貼身的侍婢忙奉上茶水過去道:「娘娘消消氣,想來皇上是另有情由,娘娘是王氏的嬌嬌,又是太后的侄女兒,皇上怎敢冷落您呢。」

    那婢女正是懵懂,不知這三言兩語幾句話正戳進王馥之心裡頭去。但見她一甩袖撫過那茶盞,室內乍然響起砰落的聲音,那婢女還來不及彎腰撿拾,就看到王馥之一掌摑去,卻也不敢避讓,生生受了這一掌,臉上指痕宛然,跪地求饒道:「娘娘饒恕……」

    「饒恕?把這奴才拖下去,打死算完!」她心中一陣怒氣升起,轉首就將香案上熏爐茶盞等一些物事全部撫開到地上去,陶瓷白的碎片散了一地,卻還猶不解氣。

    「連你們這些下作宮女都拿這話來調笑我!人人都說我出身太好,傲氣太盛!我不知宮中冷暖?難道就該像那賤婢一般巴巴的送過去邀寵獻媚不成!」她話到末尾,竟委屈出了幾點淚意,紅了眼眶,坐在雕花椅子上,就這那碗口碎裂的茶盞,一口吞下茶水,連嬌嫩如芳的唇都被割破,血珠子立馬滲了出來。

    「噯喲小主啊!您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個兒……一會兒皇上來了,叫他看見如何是好?」徐富貴是王昭媛身邊的首領太監,為人很是圓滑,在宮中數年沒少撈油水,單看那發福的身子便可知其人為事。

    「他若能看見,那倒好了!」

    「小主可不能這麼自暴自棄的,這些個奴才新來的,不懂事兒,可小主您還有奴才呀!這事啊……奴才給您出個主意!」徐富貴舔著臉拱著腰在王馥之耳邊鼓吹耳語一陣,臉上露出奸猾的笑容。

    「你是說放了那丫頭?」王昭媛端詳著指尖光澤湛亮的蔻丹,不悅道:「本宮最恨這等邀寵獻媚的奴才!」

    「娘娘明鑒,出了這樣的事情,這節骨眼上,各宮各室都等著看小主您的作為。任何不慎都可能成為把柄,小主您貴為昭媛,又有太后撐腰,按說隨便尋個名分將她做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可落到有心人眼裡,可就是『不恤人命』的罪名了。為了這等不足入眼的丫頭,不值得壞了我們名聲。」

    「徐公公說得沒錯。立後只是遲早晚的事兒,他若此刻喜歡那丫頭,我便成全他,區區一個灑掃丫頭還能成了什麼氣候不成?先立好這賢名,遲早都要走到那一步的,我且看看他有沒有福氣消受得起!去把那姚素柔給本宮找來!」

    「然。奴才立刻就去。」

    祈瑞殿中,公子恪正埋頭,偶爾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突然看到几案上那一枚小小的銖錢,在跳動的燈火下一時明,一時暗。

    不由抬起頭來喚道:「郝公公?玉笙宮那邊……如何了?」

    「回皇上,海時寧回話說,玉貴人聽了那消息並無甚驚異,只是像模像樣地從庫房取了幾樣東西出來,一等封賞就準備給那姚采女送去。今兒個原本要去見蕊嬪娘娘,也沒有去了。整整一日,都在屋中向玉笙宮的掌事姑姑討教如何種花。」

    「種花?」

    「然。」

    公子恪聞言一怔,一隻手擱下筆來不自覺地捏了捏額心,心中揣度……那丫頭又想玩什麼花樣?

    低低歎了口氣,道:「她可發現了海時寧的身份?」

    「回皇上,海公公說,玉貴人對他十分緊惕隔閡,多半是猜忌他是太后那邊兒的。」

    「嗯,朕知道了,下去吧。」

    「怎麼?還有事?」公子恪抬首望見猶豫著沒有邁動步子的郝公公,問道。

    「皇上,王昭媛那頭,方才派了人來請姚采女過去。」

    「讓她去吧。朕倒要看看,這王家的女兒有幾分能耐!」

    公子恪擺手擯退了一眾侍婢和內監,身子倚著龍座微微向後仰去,手中不自覺地把玩著那小小銖錢。微微閉眼,卻想起方才郝公公所言的,她並無甚驚異。還能閒得和沒事人一般種種花草。

    她可真是大方呵!朕冷落她,她竟沒有半分失望?公子恪睜開眼來,瞟了一眼手中銖錢,忽而想起昨日在小船上她的小手擱在自己脖頸邊,被他嚇得縮回手去六神無主時的樣子,又想起她為了一個月付多少金而一本正經地議價時的樣子……心中竟有一絲絲別樣的情緒。

    忽而又想到在她房中時,她急著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的那些話,想起她狡黠一笑地道:「更何況我才不願,與三千女人共同分享一個人。」

    公子恪硬不由生生地拉下嘴角一不小心流露出的笑容。

    不知道為何,聽到郝公公回報她無甚反應時,他心中,竟有一絲小小的失望。

    華穆宮中,一夜飛上枝頭的姚采女此刻正跪在正殿,接收著一宮上下十數雙眼睛從不同方向而來的打量。

    王昭媛坐在主位上,端端地看著在眼前穩穩行禮的姚素柔,吹了吹茶盞中的浮沫道:「昨日宮中頻傳皇上看中了我宮裡一個灑掃的采女,我道是誰呢,想不到竟和妹妹這麼有緣分。」

    姚素柔低著頭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說話,肯定是怎麼說怎麼錯。於是十分乖巧地跪伏在地上。

    王馥之見找不著她的錯處,攏了攏額前鬢髮道:「聽說你家父,是下牧監?」

    「回娘娘,然。」

    見她如此不卑不亢,也不因一時地得寵而跟自己辯解,王馥之覺得自己倒不好嘲笑她是個馬伕家的女兒了,只是另擇了話道:「你可知道,這裡是華穆宮。宮中稍微聰明些的,誰人不知封後是早晚的事兒?到時候我這華穆宮的下人侍婢,都比其他宮室的宮婢們要高了三分去!偏生有些個不知好歹的人,想走那飛高枝兒的路子。遠不看太后是本宮的姑母,往近了想,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日後即便是成了主子,又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姚素柔原本就是小門小戶,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可那一日選秀之事,卻因為眼前這個傲氣太盛的女子辱沒了自己的前程,居然連聖上的顏面都未得見,便被草草分配在華穆宮中做灑掃的下婢采女。那公公好生精明,偏生把她安在王昭媛的眼皮子底下,這段時日,她幾乎是揀著沒有人的道兒走,生怕再被這王氏的嬌嬌瞧見,依她現在的身份,胡亂一個罪名,自己便沒有活路了。

    幸好讓她遇見玉笙宮中那一位,明知自己身份懸殊,可即便是搏一搏,也好過在這華穆宮中一輩子躲躲藏藏做個灑掃丫頭。況且昨日裡,皇上對她的態度,倒叫自己有了幾分把握。

    想到這裡,她唇邊微微一抹笑意,只是頭埋得極低,人人看見的都只是那謙卑之態,無人曉得那低垂的眉眼下,斂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王馥之見她只是一味的不做聲,心中高傲之氣更盛,慢慢地踱步走過來,道:「你可知道,即便是承了聖寵,沒有份位你依舊只是個微末采女,按說打死個把宮女,也只是我們華穆宮自己的事,誰人敢為此而追究本宮的不是呢?」

    她說著,逐漸矮下身來,慢慢地湊近低著頭的姚素柔,端起她的下巴來細細端詳了一陣,嗤聲笑道:「可惜本宮不想那麼做。既然皇上與你情投意合,你又是個乖巧懂事的,幾次都與本宮撞上,算得上是個有福澤的。」

    那染了蔻丹的指甲蓋慢慢從姚素柔的右眼角滑下來,緩緩地,恰到好處的,一直滑到下頜處止住。那鮮紅的蔻丹將姚素柔一張白淨小臉襯得更加素淨,王馥之心中知道,只要自己再輕輕用力一點點,她這張小臉就算毀了。可她不會那麼做,她偏生,就喜歡看眼前這個無權無勢,出身低賤的女子,現在這種害怕得和鵪鶉似的樣子。

    她收回手去,揚了揚那畫得高挑的眉,嫵媚之極地笑道:「不單如此,本宮還想為你求一個名分。日後你我同侍一君了,妹妹還得小心啊!這宮裡可是吃人的地方,做個灑掃的丫頭倒是無憂無慮,可當了主子,那就是風口浪尖的事兒。妹妹只要不怪本宮今日沒有提醒你便是了。好了,本宮也乏了,拿著那些賞賜,回去吧。不出一日,皇上的封賞便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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