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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30隔岸觀虎鬥 文 / 裂帛

    四月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氣。

    可惜再好的春天也很快就過去了,仰雪軒裡開得一片盛華的白蘭,終於逐漸開始稀落。

    玉岫在宮裡過得很好。安靜,緩慢,花團錦簇。

    這段時日,宮中平靜地如無波的一池碧水。在王昭媛像模像樣地請求下,一夜承恩的姚采女,封了個小媛,因是繼蕊嬪之後第二個承寵的,封位雖不高,可小小的宮室也被巴結之人門檻踏破。

    王馥之應是心滿意足地在西宮中賺得了個賢名,封位和身份本就最高,雖然遲遲沒有蒙聖寵,可仍是有一堆人爭相巴結。

    只可惜皇帝並沒有看在王馥之如此體諒君心的份上給她一絲半點恩露,整整一個春天,都只是靜靜忙著朝政上的事情。綠頭牌照例只掀蕊嬪和姚小媛的,於是西宮中也就屬這二人風頭最盛。

    子蕪因為一直未能承寵心頭多少有些失落,只是他的家府是朝中難得的清流名士,從小便教得她品容無雙,進退得體。本來就不喜歡這宮中爭鬥,是個心性高潔的,對這宮中情誼自然談不上。想來那些失落也只是為自己與玉岫協力相助於聖上,卻在這宮闈之中明珠蒙塵了,倒是覺得清心寡慾暫且自在。

    王氏太后也並非視而不見,多少皇帝身邊的人進言要雨露均沾,可公子恪總以先帝之事,推辭不宜過多放縱。這樣光明正大的理由實在教人再說不出話來。

    可玉岫心中清楚得很,用先帝的理由來退卻只不過是權宜之計,三月孝期一過,這宮中暗藏依舊的湧流終會掀起大波的。子蕪地份位並不落於王馥之多少,又不像是蕊嬪那樣沒有籐蔓的,若是真的恩寵於她,便也是到了不得不以此來挾制王馥之的時候了。

    此刻的玉岫吩咐人搬了屋中那張茉莉小榻來放在仰雪軒中的白蘭樹下,獨自斜斜躺在軟榻上,只手支著下巴歪著,人本就懶懶的,原本思量著宮中局勢,叫五月初的暖風微微一撫,倦得連眼皮也抬不上來。

    祈瑞殿中,公子恪批完一沓折子,輕輕舒了口氣。窗外正是綠蔭濃密,五月的斜陽從縫隙中灑落下來,舒舒密密耀在重簷上,又透過窗子斑駁在狐毫軟筆的桿子上,跳躍一般,突然令他想起玉笙宮中那個女子。動起來,便如脫兔一般活躍。

    他今日著了一身銀繡團龍的衣袍,大有古風,寬衣廣袖,腰間以一枚玉帶約束,宛然生出濯然的貴氣。鷹隼眉目稍一張揚,但含了唇邊一縷笑意。

    守在殿門前的郝公公已是人精兒,只看一看眉目便知今日皇帝心情極好。忙叫人奉了茶水過來,自己端上去道:「今日日頭真好,正巧折子不多,皇上要不要出去走走?」

    公子恪回眸探了一眼郝公公,心中便明白他的意圖,面上卻渾然不覺道:「郝公公以為去哪裡走走?」

    「奴才聽說,姚小媛得知皇上素來不喜歡濃郁熏香,特意日日照料了幾株水仙。如今水仙花兒開了,惹得滿室清雅之味,皇上不如去走走?」

    姚小媛?公子恪略帶詫異地瞥了郝公公一眼,倒是覺得出了自己意料。姚素柔家中無權無勢的,官位也低下,雖然近日巴結之人不在少數,可也不至於這麼急於花銀兩買通郝公公這樣的紅人,更何況……自己對她的寵眷已是有加。

    公子恪想了一瞬,唇角微微上翹道:「去瞧瞧也好。」

    從祈瑞殿到姚素柔所居的晶萃宮並不太遠,雖說晶萃宮只是一座小小宮室,可姚小媛近日的風頭漸盛,也不至於如此冷清,只有幾個侍婢在宮門前守著。

    看到聖駕降臨,忙清一色地跪下來請安,瞧見這幅光景,郝公公嘴裡急道:「你們幾個,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去稟告你家小主說皇上來了!」

    「這……」幾個侍婢頗有些為難,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回皇上,小主現下不在宮裡。」

    「不在宮裡?」

    「然。小主去玉貴人的玉笙宮中了。」那侍婢小心地答道。

    「你家小主,和玉貴人平素走得很近嗎?」

    「回皇上,玉貴人偶爾會喚小婢來讓小主去玉笙宮中坐坐。今日來,說是仰雪軒中白蘭快要疏落了,趁著這幾日,請小主一塊兒過去瞧瞧。」

    「嗯,起來吧。」公子恪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片疑惑。那日她明明口口聲聲說自己冷落端嬪,為何又與姚素柔疏落了起來,心中不由一陣氣悶,他向來不喜歡這種種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回身便道:「去玉笙宮。」

    公子恪正在一片神思中,並未注意到郝公公在轉身之際悄悄向那守門答話的宮婢遞去一個讚許的眼色。

    姚素柔得了玉岫的傳信,心中也是十分納悶。雖然那日玉貴人答應賞賜給她一個飛上枝頭的機會,教她當夜守在華穆宮門口,引起皇上注意。可她明明記得清楚,玉貴人幾次三番叮囑她不可讓她人曉得她二人熟絡之事,否則會教她毀了前程。可她又怎會讓自己去玉笙宮共賞白蘭?

    心中一思慮,步子便滯下來。可也別無他法,心中想著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吩咐自己,借了觀白蘭的理由而已,於是又囑了身邊的侍婢加快步子趕去。

    此時的公子恪從晶萃宮出來,更是一刻不停地邁著步子,男子腳步方莊,沒多久便看見了遠處同樣心急火燎往玉笙宮走的姚素柔,轉首對郝公公道:「截下她。」

    「皇上……這……」

    「聽不懂朕的吩咐嗎?」公子恪的語氣一旦生肅起來,便威嚴直壓迫人心。

    縱使是知道這樣會壞了好事,可郝公公依舊不敢言他,忙不迭地跑去將姚小媛截住。姚素柔原本心中就納悶著急,此刻知曉皇帝去了晶萃宮中望見一扇空門,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忙回身給公子恪請安。

    「聽你宮中侍婢說,玉貴人邀你賞花?」

    「回皇上,然。」

    公子恪靜靜打量著她,端看那張小臉上紅撲撲的,五月初的天居然滲了薄薄的細汗。只是賞花而已,那般焦急做什麼?那個女子……此刻有打著什麼主意呢?如此想著,公子恪俯身扶起她道:「朕也許久未去瞧過玉貴人了,給她個小小驚喜如何,你走在前頭,讓玉笙宮的人別通報朕的名號,朕陪你們一起賞賞花。」

    姚素柔只覺得心中微跳,可此刻,她卻沒有半點理由拒絕,只好道:「然。」

    她的步子如走在針氈上,一顆心普通普通跳得厲害。奈何皇帝就在身邊,她也不能做半點通風報信,只希望玉貴人真是叫自己去賞賞花的才好。

    此刻的玉岫微微入了夢裡,只覺得頭頂的白蘭經了風撫,撲撲簌簌地輕輕落在自己鼻尖眼角,那花瓣兒還帶著暖陽的溫度,粘在臉上再不覺得涼,正是愜意之時,舒服地側了個身繼續入眠。正半夢半醒的遲鈍間,聽見有小小的聲音喚道:「小主,小主。」

    不知又有怎樣的細微末節,這宮中的人除卻錦若,都是些並不淡定的。平日裡一陣風都能讓殿裡宮婢們慌亂起來,這要真遇著什麼事,哪裡還能指望她們鎮靜應對!於是不論雜碎,宮婢們都習慣事事過問玉岫。這樣好的光景,玉岫可不希望這愜意心情一掃而光,索性翻了個身,全當沒聽見。

    那喚她的小婢見玉岫睡得深,心中又是一陣安定,急忙踮起腳速速離了去。

    此刻公子恪和姚素柔前腳剛進了漱玉堂,叮囑了門口侍婢內監不必通稟,兩人剛欲步入堂內,卻恰巧見到廊下兩個正在咬舌根的宮婢。

    「莫要瞧我家小主雖未承聖恩,可也半分不著急,我家小主,可是自有門道!」

    「溫氏雖也是個望氏,可哪能跟我家小主比得!昭媛娘娘背後站的,可是太后……」

    「哎,什麼望族家世,玉貴人根本沒有放在眼裡。你瞧著姚小主的得寵,裡裡外外雖做的周全,誰人不知昭媛娘娘只是為了周全聖上的顏面,心裡委屈得很。可我家小主,還能閒來無事養花品茶。」

    「照你這麼說……倒真是有些怪……」

    那玉笙宮中的宮女顧盼了一下四周,卻沒看公子恪和姚素柔所站的位置,故意壓低了聲音,那聲音卻恰巧能讓公子恪等人聽見:「我心裡藏不住話,有件事兒,你可別到處亂說!」

    「什麼事?」

    「我家小主曾說過,自己有當皇后的命格。根本無需把王昭媛放在眼裡,一切只待時日到了就好,現在且閒著,隔岸觀虎鬥吧!你說,小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嗎?」

    兩個小婢說了這些話之後匆匆離去,站在門前已久聽得一清二楚的公子恪,聽得雙拳捏得緊緊。朕不過信她,望她能助自己成事,把那些深埋於心底的往事全然告訴她,她卻膽敢覬覦後位麼?

    是啊,這個女子太不尋常了,若是尋常女子得了這樣的機會,定會巴望著能趁機爭些恩寵,可她卻似什麼都不在意。還說出那般撇清關係的話……原來,是心中早就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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