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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45 賭局 文 / 裂帛

    萬俟歸的語氣玩笑一般,趁著這話語間,手卻在不自覺地移動著。

    玉岫一個轉身,就緊緊鎖住了萬俟歸不規矩的手,一雙波瀾不驚地眸子慢慢對上他的臉,啟唇道:「這一次,你又想偷走什麼?」

    萬俟歸的鼻樑挺立,眼神漆黑如墨,他看著被玉岫緊緊鉗住的手,嘴角一勾,幾乎是眨眼的時間,身手敏捷得叫人來不及反應,便由被玉岫鉗制變成了緊緊握住玉岫的手腕。

    「怎麼?不忍心傷害本王,所以手軟了?」萬俟歸調笑地望著她,看她掙扎卻脫離不出自己控制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絲絲小小的得意。

    這樣的得意感在之前從未有過,他是若羌的王子,打殺一個人無非是不費唇舌的事情,更莫要說征服一個女人了……多少若羌的貌美女子不惜奉上數金只求得他一夜垂憐,可他居然,會對一個虞國的女子產生莫大的興趣!

    玉岫倔強地昂起頭道:「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番邦王子,以為征服得幾個女人,就是英雄了麼?別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會唯你是從,說到狠毒,我想若羌王子的名聲也是如雷貫耳吧!」

    「好個口舌厲害的丫頭!天底下的女人我還沒有看全,可這虞王宮中的女人,我卻是領教到了!今天在芙蓉渠,看你們虞國的皇帝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何苦在這勾心鬥角的地方摸著黑過活?你一個丫頭,究竟有什麼苦衷?」

    「苦衷?!」玉岫輕笑:「真沒想到若羌的王子如此天真……」

    「叫我萬俟歸。」

    玉岫置之未理地道:「皇宮是什麼地方?這裡沒有出淤泥而不染,沒有永遠良善美好的女人。只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能有什麼苦衷?在這適者生存的吃人地方,你沒有資格談論人心的險惡,因為勝者為王的定律已經成為天理。我唯一的苦衷……就是為了活下去。」

    她仰著頭,清晰的,緩慢的說道。

    萬俟歸看著玉岫一塵不染的眸子,那樣的聲音從她嬌小消瘦的體魄裡傳出來,每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毫無迴旋的餘地。

    就連素來嘗盡殺伐征戰的他,也在這一刻感到後背一陣陣冰涼的凌厲。

    他眸中忽而閃過一絲怒意:「若羌的女子,雖比不上虞王朝的錦衣玉食,可那裡的女人,從來不用為活著這種事擔心。有了險惡的時候,就像這種時候……」

    他猛地攥緊玉岫的手腕,擰得她一陣生疼,萬俟歸明明看到玉岫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毫不留情,更加用力地狠狠下手,「這種時候……她們只用躲到我身後就可以了。你呢?你的夫君,又在哪裡?」

    玉岫的神色如常,微微皺眉地看著她:「別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

    「痛不痛?」見玉岫似乎絲毫沒將他手上的鉗制放在眼裡,萬俟歸眼中怒意更盛。

    他將她困在一臂之間,幾乎是貼了上來:「我問你痛不痛,回答。」

    玉岫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依舊隻字未言。萬俟歸又怎會曉得,他眼前的這個女子,從小在殺戮中長大,如果喊一聲痛,掉一滴淚,便不配再活下去。她從來沒有嘗過可以軟弱的滋味,她只知道咬緊牙關,撐到不能再撐下去的那一刻,拿穩手中的刀,不是對方死,自己便要死。

    其實以她所學,此刻足以將局勢扭轉了,只是她每招每式都奪人性命,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卻莫名地有些虛弱。那種虛弱,就彷彿是看到了一座足以依靠的山一般,讓自己有忍不住想懈怠和休息的疲憊。

    萬俟歸似乎怒極了!那雙漆黑的眸子裡閃耀過晶亮的光芒,似乎再輕輕一折,玉岫的手腕就會如此斷了去。

    「痛就喊出來!你的家族,還是你的夫君教會你這樣?痛極也強忍著,一滴眼淚都不掉?」

    玉岫哼都沒有哼一聲,回想從前,身上的肋骨連著斷了數根,她都沒有倒下去的資格。此刻從容搖頭道:「我不知道。」

    萬俟歸眉梢一挑,整個人幾乎倒在玉岫身上,鼻尖抵著玉岫的鼻尖,字字逼問:「你不知道?」

    「若羌王子……我是虞國皇帝的妃嬪。此刻若我出言喊叫,讓人看見了,丟的可不是我的顏面!」

    「哈哈哈哈哈!」萬俟歸瀟灑一笑,不羈地道:「被人看見又如何?我萬俟歸即便是要了你跟我回疆北,量你夫君也不會有半句阻攔!」

    「你要的人……不是我,是蕊嬪。」玉岫自信地挑起一抹笑意,彷彿是嘲笑萬俟歸想要蕊嬪卻也被公子恪一口拒絕。

    萬俟歸漸漸鬆了手中鉗制,那兩指在玉岫腕上赫然留下兩道刺眼的淤痕。

    他盯著玉岫的眼睛道:「蕊嬪?我若要換成你,對他而言就沒那麼重要了吧?」

    玉岫不欲與他過多糾纏,轉過身道:「請便。」

    她的一舉一動,被公子恪卡得死死地,就連自由都成了奢望。甚至一心要取她性命,公子恪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將她的生死交到一個外人,甚至是對他有威脅的人手裡?她唇間挑笑。

    「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若皇上肯放我走,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不論任何。若你帶不走我,把那塊玉玨,還給我。」

    這交易太過划算,她簡直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輸,而那塊落入萬俟歸手中的玉玨,反而對她的舉動,時時刻刻都造成著威脅。

    萬俟歸輕輕一笑:「好,我便和你打這個賭。到時候,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

    玉岫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向玉笙宮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忽而覺得心頭一堵,她滯下步子,淡淡地道:「他不是我夫君。你以後……不要這樣稱呼。」

    負手而立的萬俟歸雙眼瞇起,看著玉岫的消瘦身影,輕輕一笑,說道:「有意思。」

    夜已深,玉岫從鄭芳儀宮中出來後,一個人獨自行走著。

    她看著四周,清幽冰冷的月色下,宮牆如千年萬年般靜靜矗立。所有的燈火輝煌,珠翠圍繞,抑或是淒清慘淡,冷宮獨守,均被這幾尺宮牆隔斷,所有人的悲歡亦無人得知。

    這些名門世族裡的纖纖女子們,遑論曾經如何的風姿清雅,在這最大最險惡的染缸裡,終有一日被漸漸浸潤,染透……而後從心底裡吐出猝命的毒液,去戕害他人,保護自己。

    她忽而想起鄭芳儀,想起跪在雨幕中信誓旦旦的姚素柔,想著想著忽然平靜地笑出聲來。

    公子恪,你步步為營,執子圍殺。使盡心機解數要我性命,可你又是否知道這後宮中,除卻你恨之入骨的王妍,那些十幾歲的妙齡少女,同樣能在這金碧輝煌中,學會以美麗手指,輕易取人性命與希望。

    你既要逼我,也莫怪我為了一條活路與自由,惹盡心機,算盡機關,以這牢籠為棋局,與你一較高下。

    她忽而想起萬俟歸的話,莞爾笑道:「苦衷麼?我說過了……我唯一的苦衷,便是活下去。」

    ***

    到了五月中,元安的天氣越發炎熱,虞國以來歷有祖制,每年六月前皇帝領宮眷親貴幸行行宮避暑,直到過了三伏暑氣,方回元安。

    半月準備,公子恪循例率了后妃親貴百官,又邀若羌王子及使臣數五六十人,浩浩蕩蕩地由仰泉門而出,繞過宮中水源寶地玉泉山,一路往北走。

    行宮駐蹕在元安以北的一處勝地,依山傍水,景致風雅。由最初的「乾和園」改建,陸陸續續增添上百亭台樓榭,一直到先帝時期,更是擴充規模,不僅保留園中景致,更是添建數座極具特色的殿宇,又設流觴曲水,更在乾和園外開闢林地,供以皇家狩獵遊玩。

    這次行宮隨行的除了份位最高的王昭媛以外,只帶了數位素來有過恩寵的嬪妃,以蕊嬪為首,端嬪、鄭芳儀、姚小媛、馮才人等等,自然……玉岫也在其列。太后自然是要一同前往行宮避暑的,起居飲食帶了一大堆宮婢服侍,她乘坐的車輦華蓋亭亭,華貴程度甚至有些趕超皇帝的勢頭了。

    但礙於琅琊王氏的身份,即便隨性的大官顯貴上百人,也無人敢過多咋舌。

    王昭媛素來有失公子恪的好感,但份位依舊最高,只是這一路上,她只是亦步亦趨跟在太后身後。似乎對她而言,即便再驕縱,也不敢不聽她這位姑母太后的話。知道依著自己跋扈急躁的性子,公子恪永遠也不可能垂恩自己……在宮中,有時候手腕比什麼都重要。

    車馬勞頓,姚素柔身子虛弱得厲害,但似乎是以此為借口,到達行宮之前起居飲食半步也不願下車。因此一向有什麼事都習慣抱成一團的玉岫,子蕪,姚素柔和苕寶林,此刻也僅僅只剩下了玉岫和子蕪兩人。

    在西宮中悶了整整三個多月,一向慣於自由的玉岫乍離了紅牆黃瓦的百尺宮牆,挑起車簾來即可看到青山水綠,農事稼軒,這樣近在咫尺的自由,卻距離自己那麼遙遠。

    「既是行宮避暑,便當做散心。往日悶在宮中勾心鬥角,此刻難得透一口氣,便開心些。」子蕪見玉岫神色不虞,搭了一隻手放在玉岫手背上,聊以安慰地道。

    「我沒事,只是乍離了宮中有些感慨罷了。」玉岫微微笑道。

    「後宮還是後宮,不過挪了個地方,又有什麼離不離的說法呢?」子蕪無奈的道,眸子輕輕滑過前邊太后身後王昭媛的車輦,道:「出宮前流言已是四起,都說立後一事不能再等,只看這行宮一趟,等到季末回宮,也該有個結果了。」

    玉岫啟齒一笑,「立後?」

    她的指甲在車輦的繡褥上打著圈兒,漫不經心道:「打從王馥之進宮之日起,這後便已經立了!姐姐心中明白得很,就連我……也是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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