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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71 生死 文 / 裂帛

    071生死

    玉岫聽在耳中,卻是一怔……如此光景,似曾相識。

    多少年前她只是一個堪堪五歲被扔棄的女娃兒,而他卻是高高在上的琅王,他們之間雖只相差幾歲,但他勒馬剎步回眸的驚鴻一瞥,卻顛覆了她一生的命運。

    當時的她懵懂跟隨,五歲的小身體甚至無力跟上他的步子,踉踉蹌蹌笨拙地小跑,身上又被淋濕。那個身著紫綢斂玉色衣袍的少年,也曾隨意伸手一攬,捧著自己的頭兒緊緊貼靠在她身旁。

    他們也曾在滂沱雨幕中並肩而行,而如今,卻轉眼間成了劍鋒所指的敵對。

    玉岫心中澀痛,鼻尖猛然酸楚發紅。

    公子恪的眉眼如同刀削斧刻一般烙印在他心中,而此時此刻,她卻不敢再看。下意識地應了萬俟歸的話,雙手環緊萬俟歸的腰部,感覺到那健碩身體微微一僵,卻似被分了神一般,沒有留意到擦空而來的利刃,竟讓那鏃頭又準又狠地釘入了馬腿中。

    一聲淒厲嘶嘯,馬的前蹄雙雙跪了下去,無數的灰沙塵埃瞬間充斥滿口鼻,雙手和肩不知被撞擊了多少次,耳旁是嗡嗡作響的轟鳴聲,連神智都差點逐漸模糊,整個人才漸漸停滯下來。()努力睜開眼,看見的是再也站不起來的那匹疆北馬,由那中箭之地整整向前蹭了數十米遠,而身下之人穩穩捧住自己的頭,才讓自己沒有一絲要害之傷。

    無數的刀戟插在身旁,若再用力毫釐,今日玉岫和萬俟歸必定死於虎賁軍的刀戟之下避無可避。

    得得地馬蹄聲傳來,人群逐漸掩移開來,公子恪一張猶如冰霜般的臉顯露出來,鷹隼的眸子一如初見時那般睥睨地看著玉岫,雙手指節泛白,連劍刃都在風中微微顫慄。

    第一次,彼時的少年低眸看著宛如浮萍柳絮一樣的她,朗聲命人醫好她,她的命由他撿回來。

    而後來,少年步下一層階,食指與拇指微微相扣,輕輕抬起她的下頜,那鷹隼一般的眼裡,透出攝人心魄的光亮,「你以後,不得這麼低頭與人說話。替我做事的人,不需要在人前受氣卑微,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腳底下,就要永遠朝著出頭的地方爬,知道麼?」

    他曾說:「你為我辦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活下去。」

    而這一次,他仍舊高高在上,俯視著塵埃滿身萬箭所指的她,薄唇輕啟,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下令的幾個字,卻遲遲沒能說出口。

    玉岫眼神微微閃動,緩緩的抿起了嘴角,像是螞蟻一般啄食著她的心神。

    她在等。

    等著公子恪唇齒一動,抑或是指腹用力。等著他一如這麼多年她所瞭解的一樣,心狠而果決,不會在這樣的事上有絲毫猶疑。

    然而他沒有。玉岫心中嘲諷一笑,卻絲毫不能延伸至臉頰唇角。

    她並非不知曉今天這條命是眼前這個男子撿回來的,也並非不記得虞王宮中,還有合歡樹頂,御溝的小船上那些點點滴滴,只是時至今日,她的刀鋒血影全都由他造就而成,只等著這樣一瞬,終於可以盡數交還給她。

    他不該猶豫這樣一瞬,以如此靜的距離站在玉岫和萬俟歸二人面前。這一瞬的時間,足夠手腕同樣精狠的萬俟歸突襲,這一瞬的時間,也足夠玉岫明白他逾越了自己的防線。從前的公子恪,從來不會將自己放在這樣的危險境地中,也不會當著王妍,甚至千百卿家的面,連戲都懶得做。

    黃沙堆積,大風吹來,滿天飛散。

    赫赫風沙有些迷眼,玉岫撐著地站起身來,渾身都是刺辣辣的疼痛,從馬背上滾了這麼遠,刀劍相交,難免皮肉撕開,身上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刮傷與血痕。只是這些痛於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對於她背後那一道道令尋常女子所無法接受的觸目驚心的傷痕,也根本算不得什麼。

    指尖一滯,她低眸看到萬俟歸頗為擔憂的神色,那裡面深晦如海水,蘊含了難以言喻的憐惜、自責和哀傷,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也許不會相信那傳言心狠毒辣的若羌王子,那第一次見面便不由分說霸道地佔盡他便宜的男子,會是如今這個遍身塵埃,卻處處維護自己的人。

    玉岫清微扯唇,按住了萬俟歸拉著她的手,一步步靠近公子恪的馬,千百人的所在,居然霎時間都闃靜無聲,玉岫聲音平淡,似乎眼前局勢關乎的並不是她自己的生死。

    「臣妾有些話,想單獨和皇上說。」玉岫微微挑眉,泛著不明光澤的瞳色淡淡掃向公子恪冰霜一般的臉,旋即補充道:「臣妾何其有幸,這一生臨死前還能有幸目睹到虎賁軍的虎虎英姿,卻獨獨不見溫洵大將軍。臣妾記得,調動虎賁軍,不僅需上喻,更需歷代功勳所累琅琊王氏的虎賁令,多年邊寇犬戎相擾,大動干戈之時才大力調令。皇上果真先見麼?竟提前如此久就避過溫洵將軍,直接調御虎賁,不論怎麼說,溫將軍也是臣妾至親之人,皇上是害怕溫將軍有意袒護,還是另有原因,根本不敢讓臣妾與臣妾的表哥相見?」

    玉岫如紙白的面孔上不知何時濺上一道血漬,蜿蜒著像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原本就玉骨冰清的面龐加上這一道血跡更顯出一種冷冽。

    透過這黃沙與鐵莽冰戟,公子恪的身影與神情在眼中卻漸漸模糊,不知為何,眼睛莫名地突然有一絲溫熱。

    這個多年前顛倒了她一生的時空,像是一條巨大的河流,陡然拐進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很多一開始觸及的雙手,很多以為能自此成為依傍的人,都在這一刻變得沒有存在的理由。

    從她第一步踏上這片土地,如同影子一般作為暗樁生活了那麼多年歲,執刀的手,隨性處決他人的生死,玉岫忽然覺得身心俱疲。

    她斂去眼中澀痛的感受,平靜地抬起頭來。

    黃沙赫赫,卻絲毫沒有折損公子恪身上與生俱來的貴氣昭彰,他語調寒冷,緩緩道:「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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