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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73 自欺欺人 文 / 裂帛

    073自欺欺人

    如今疆北的萬俟歸如同蟄伏了七年的獅子一般終於發出了震徹虞王朝的一聲怒吼,帶著疆北鐵騎們奔騰而來。

    可卻因為自己的出現與存在,整個歷史在以一種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式慢慢地扭曲,原本江河湖海彙集而成的大流,突然之間因為一小處莫名的漩渦而改變,朝著意料之外的方向流去。

    多少年後,玉岫再次回想起今日之事時,只覺得如若自己從未出現過,又或者自己一開始就不曾答應公子恪與他合謀做戲,那麼統治這片疆域的,會否早已是那個面眸深刻,放,蕩不羈,初見之時就不講道理佔他便宜的霸道男子。

    然而世事就是這麼湊巧得離譜,她如同一顆細碎的石子,被命運的手推搡到了這一汪恢弘的巨潭之中,在萬事俱備的時候,毫無防備地捲入到這場歷史巨變之中。

    而這一刻,她所擔憂的,卻還僅僅只是自己的生死。

    看著攔在公子恪馬前的趙則,玉岫雙眼微瞇。她如今是被牢牢質控在公子恪手裡,可公子恪又怎會曉得,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將領,也會在突然之間變作一把鋒利的刀,到時再不是攔在馬前,而是……

    「朕心裡有數。」

    公子恪突然地出聲打斷了玉岫的神思,她回過神來,並不知曉自己已經下意識地不敢再想下去如若那背後的大手開始攥緊一切,也如同今日的若羌一樣徹底反了,那虞王朝,又或者說公子恪,將會面臨怎樣一場浩劫?

    公子恪冷眼掃了一瞬被刀戟指著跪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萬俟歸,打馬就轉身離開。馬頭掉轉的剎那,玉岫在趙則低垂的眼瞼裡,看到一絲轉瞬即逝的銳芒。

    「——恪兒。」

    這一聲平靜而又急蘧,顯然是出自王妍之口。

    眾所周知虞王朝的天子與太后不睦,那一場宮變如今仍是猶然歷歷在目,王妍今日當著如此多人的面喊出公子恪的名字,為的並不是彰顯琅琊王氏重獲聖恩。王家畢竟威懾數十上百年,出身王氏的女子也向來不會在意眼前的小盈小利。虎賁軍能受公子恪調動,那麼下一步王馥之的策後,王家的光興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縱使從前有些許忍讓,甚至並不把玉岫當做個真正的敵對,可眼前這等時候,她怎能允許玉岫繼續在眼前猖狂半點?這一聲,是要告訴在場的一眾人,以及有王氏一半勢力的虎賁軍,琅琊王氏的臉面就連皇帝都不得不顧忌,同時也給公子恪提了個醒,如今這個時候,既然需要琅琊王氏相攜,就要記得當初的承諾。

    剎住步子,公子恪沉聲吩咐道:「今日事出突然,校場血腥。母后雖出自武侯世家,但到底年歲已高。此處地敞風寒,還請母后先回行宮休息。今日之事朕自會妥當處理,母后毋需過於憂心操勞。」

    這便是一針見血的回絕了。

    王妍並不是隨便得罪得起的,今日公子恪當著這麼多人對她冷言相拒,難保後日這位手腕狠辣的太后不會處處針鋒相對,以公子恪現在的處境,相比較得罪王妍,他大可以一刀賜死自己。

    但是公子恪顯然沒有這個打算,他從方才起,放過了一個又一個可以隨時處決她的機會,甚至讓她的要挾得逞,甚至讓她有命活著說出剛才那番話,或許,是怕當場殺了自己留下更多話柄被人拿捏吧?

    玉岫這般自欺欺人地想著,明明有很多一層紙便戳破的東西,很多時候自己都不願朝那兒去想,又或者,根本就逃避著那樣的念頭與可能……

    身子已經越發癱軟,不禁苦笑道:「你倒是有心對付我。能將迷昏之藥浸入玉玨,費了不少手筆吧?當初我入宮之時,吝嗇得連十五金都不肯賞賜,原來都用在了這上頭……」

    許是想到了那日小船上二人頗為親密的相處,身後男子身形猛然一僵,連坐在他身前的玉岫,也不覺嘴角苦笑都一滯。

    男子瞳眸深沉,面容冰冷,心中卻忽然想到那一日小船上,女子腆著一張臉,可憐巴巴地跟自己訴苦,為了十五金,竟硬生生地咬牙坐到自己身邊,還任由自己的手按上她的腰,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不由心中一軟,餘光所及身前的女子時,還著了那一日庵堂事發時的薄衣,因方才混戰致了一身傷痕,裸露出來的肩胛與手背,白皙肌膚上皮肉破開,沁出一道道或是一片片細密血漬,衣襟處還能看見一些翻起的皮屑,心中竟然莫名地如針扎一般。

    下意識地鬆了一隻握韁的手,緩緩扶上玉岫的腰,女子原本就因那藥物全身乏力,快要從快馬上跌墜下身來,她一路都在勉力坐穩,突如其來扶上腰的一隻手,卻讓她好似找到了承重之處一樣,整個人不再那麼疲累。

    感覺到身前女子的放鬆,公子恪一雙如鷹隼的眉目也不再那麼銳利,臉上表情忽然有些柔和,伸手將玉岫的肩頭輕輕攬過,靠在自己肩上。

    這觸覺……恍然如那時,第一次他的大掌觸及她的腰,隔著輕薄衣物,溫暖、堅定,帶著男人天性之中的掠奪氣息,他俊雅臉上浮起一抹嘲弄笑容,如同故意擺她一道般笑道:「宮中位列九嬪的宮嬪,年例所得銀兩也不過每年二百兩細銀,每月十金,不知朕的梓童有沒有此殊待?若嫌不夠,身為宮嬪莫忘了本分,還得取悅於朕,承歡於朕,份位上升,例銀才能多。」

    那個時候……應該是她認識公子恪以來,二人相處最為接近與愉悅的日子吧,她雖身為宮嬪,可卻沒有真心去與那些爭風吃醋的女人相互妒忌,原以為能夠就此順利地幫他給王氏太后使絆,沒有想到,一開始宿命的手將兩人推波助瀾地拼合在一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再將同樣的兩人,擺在注定要互相對立的位置。所以糾纏越緊,再次對立之時就會如血肉撕裂一般的痛。

    還好,她只是因他一句刻意的命令撿回了這條命;還好,她只是在五歲那年的一場大雨裡邂逅了身著紫綢斂玉色衣袍,眉目如鷹隼的他;還好,她只是因他一句話,在居院裡摸爬滾打地無數次撐著最後一口氣堅強活了過來;還好,她只是成為他的暗樁,為他除去多少憂患,還好、這敵對的日子來得尚早,她早有擺脫這赤金牢籠的願望。

    她微抬了抬眉,使力掙脫他一隻單手的控制,卻發覺那雙手越鉗越緊,竟將她緊緊按在他胸膛前,不能由她動彈。

    原本就乏力發軟的她,忽而嘲弄地笑出聲來:「公子恪,你這是做什麼?還打算這樣帶著我回去面見虞王宮的諸臣與百妃麼?你就不怕他們笑話你,身為虞國天子,竟連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

    「住口!」

    公子恪的臉色瞬間陰鬱,原本就深刻的瞳眸中此刻驟縮,似乎按捺了太多怒氣,終究沉聲喟歎道:「你終究還是背叛了我。」

    「背叛?」玉岫忽而笑出聲來,平靜地道:「你說得沒錯,我起初欠你一條命,而後又欠你讓我活下去的恩情。如若沒有你,也許多少年前我就死在了昭然宮外三百級的台階之上,無人知曉問津,說不準會被虞國長驅直入的馬蹄碾得連塵土都不如。如若沒有你,五歲的我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姓,如同一條狗一樣藏頭縮尾,說不準早就餓死在街頭,像那些戰亂裡死去的孩子們一般胡亂用草蓆裹住,被扔棄到狼嚎狗咬的地方去。」

    她頓了頓,輕輕出氣道:「這條命你若實在想收回去,我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可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麼?」

    公子恪聞言眉梢一挑,冷冷笑道:「錯?從我記著母親的死,到如今登上皇位,沒有半步行差踏錯過,我何錯之有?」

    「你錯在自欺欺人。」

    玉岫輕輕吐氣,似乎有些話,憋了很久很久。

    「當年你的一飯之恩,讓我決意追隨,公子恪,你大概不知道,我骨子裡究竟有多討厭殺戮與血腥,我曾以為自己沒有辦法在那樣的環境中活下去,但依稀憑著你的一句話,便成了那時我唯一的信仰。我想著有朝一日,我要成長為真正有用的樣子,才能去報答那些曾經有恩於我的人。所以無論後來予我多少任務,我從未失手過半分。我常常跟自己說,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快到了真正決意離開的時候,我聽你說起你兒時的事情,我想著一個堪堪幾歲的孩子,在這座巨大的金籠子裡看著自己的至親被人構陷、殘害……卻什麼都沒辦法做,咬緊了牙關,緊皺了眉頭,將那拳頭攥了不知多少年,只等著有朝一日,可以看到他們得到報應。」

    玉岫語調低沉的說道,聲音帶著幾分無力的悲傷,「那時的我忽而很想幫你一把。就像看著一個陷入泥沼的人奮力掙扎,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破出泥潭,卻只差那麼一個人拉他一把。即便是一個陌路人,你也無法忍心背轉過身若無其事地看他陷進去。更何況,你救過我兩次。」

    「沒有你,你認為我就不能成功麼?王氏如今不過只剩一架外人看著富麗堂皇的空架子,王妍如今獨自撐著,看她那沒有腦子的侄女兒,王氏的壽數也快要盡了。」公子恪冷哼一聲,嘴角譏諷地道。

    「是,沒有我,你也會成功。可或許真是我自不量力,所以一旦認定的事情,我會豁了性命地去完成它。」玉岫自嘲地一笑,認真道:「我憎恨這個時代的冷漠與殺戮,更厭煩那些每天金縷玉織後的勾斗算計,我討厭利用人,更討厭被人利用,甚至無法容忍這些王族躬親們竟無一人能一生真正為自己而活。」

    她的眼神堅定如初,卻又不知最後落在什麼方向,只是定定地道:「公子恪,知道麼?在我的記憶裡,這裡從來就沒有過家,所以也沒有方向。我只有把你的方向當做自己的方向,把你的願望當做自己的願望。王氏逼宮那一夜,我看到王妍手刃太子之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倒流,我心想著不久以後,身為僱主的你終究要君臨天下,而那些曾經給你傷害的人,從此要臣服於你。我是帶著這樣的信念,才能告訴自己,這個充滿殺戮與權戰的年代,如若不握緊手中的刀,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難得的早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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