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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77 迷津 文 / 裂帛

    077迷津

    今天電腦出了問題,打不開任何網頁,捯飭了大半天才弄好,更新晚了些、抱歉!

    郝聰明站在前方引路,公子恪卻擺擺手道,「都出去吧,朕有些話,想對他們說。」

    「皇上,這些疆北奴生性頑劣。您有傷在身,萬一……」

    「多了你在這,朕難道就沒有『萬一』了?」

    這話噎得郝聰明面色一紫,半個字都說不出地退了出去。侍奉帝王本就是人精們做的事,更何況是侍奉公子恪這樣心思縝密如針的帝王,他心裡那點風吹兩邊倒的小九九,公子恪都看得一清二楚,既是琅琊王氏那邊的人,他自然不會怎麼待見,若不是礙於先帝身邊瞿公公的面子,郝聰明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都坐不到今日之位的。

    不同於普通牢獄大抵用木柵製成圍牢,甲字獄兩邊全是鋼鐵鑄成的鐵柵,那些來自疆北的若羌男人們,一個個面色黝黑,髮膚上或結了深紫色的咖,或還淌著血,公子恪雙手背在身後,緩緩地從牢獄這頭走到幽暗的另一頭,寬大的袍服廣袖被從獄門中吹來的風高高揚起,夕陽餘暉的光束透過鐵柵欄折射成斑駁的光影投射在他質如冰雪的容顏上,許是因為身上的傷勢,宛如透明一般。

    然而無論如何,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仿若何時何地都成竹在胸,即使無數雙憤怒與仇恨的眼睛**裸地射在他面孔上,依舊抹殺不去那傲岸睥睨的王者之氣。

    穿過一眾人,公子恪站在最後一件單獨的牢房前,看著面前藏在陰暗中的男子,久久沒有言語。

    今日晌午之前,這個男人,還穿著白底銀邊的裘袍,眸如刀線,鋒刃噬骨,站在那些鑲金饌玉的皇家貴嗣中間,論王者霸氣一絲半點也不亞於自己。而此刻,他卻著了虞王朝的囚衣,手腕間全是因反抗留下的淤痕,渾身上下大大小小有無數細密傷口,甚至還有不少鞭痕,顯然是出自那些獄卒之手。

    見到公子恪的到來,他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原本就深刻的眉目此時更為陰鷙,半掩半藏在陰暗中,雖然手腳都被銅鎖打的鐐銬拷住,可還是讓人覺得那是一頭蟄伏的獸,稍一靠近,就會被撲咬得血肉模糊。

    公子恪靜靜地打量了一番他,忽而唇角微微一勾,叫人辨不明意義,他撩開衣袍蹲下,從寬大衣袂中取出一瓶傷藥,從鐵柵之間遞了進去,和顏悅色道:「上點藥吧,這麼著可不好看。」

    牢中的人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仿若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面容冷厲得嚇人。

    「和七年前比,怎麼樣?從燕南囚宮換到行宮的甲字獄,從疆北的質子變成虞國的重犯,整整七年時間,你就學會了這些?看看這些帶著鐐銬枷鎖的死士們,看看他們滿心的仇恨與抱負如今被你的輕妄付諸一炙,值得麼?」

    萬俟歸一雙刀子似的眼死死地盯住面前這個氣質風華的男子,似要剜下一塊肉來。

    論武藝,自己不一定就輸給他,論聲望,民族的死士們可以把性命都交託在自己手裡,而眼前這個男子,這個虞王朝的霸主,他是最清楚不過的。當年的他,在一眾皇親貴胄中是如何不起眼,甚至於賣寵求榮地事兒都幹過,這個利慾熏心的虞王宮中,沒有真正的信賴與支撐,任何情感都要依附於利益,可如今,站在外面的人是他,被鎖在這甲字獄中帶著鐐銬的人,卻是自己。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怨天尤人,成王敗寇。他只是無法容忍,在一切成敗已見分曉後,他要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告訴自己,疆北的親族,最後的勇士們,是毀在了自己手裡。

    公子恪眉目一揚,輕輕吁了口氣,將手中藥瓶擱置在萬俟歸伸手可夠的地方,道:「我也是在仇恨中長大的,那些虞王宮中所度過的兒時,跟你在燕南囚宮中並沒什麼兩樣,在這片令人窒息得嘔吐的虞王宮裡,要忍受著仇人對你施恩一般撫摸你的頭,要忍受那些人的口腹蜜劍,只能把仇恨縮在心底最隱深的角落裡,一天天匯成奔湧的長河。萬俟歸,你很厲害,若你我不是命運使然,說不定能成為朋友。」

    牢中的男子嗤聲一笑,不屑道:「像你們這樣的人,也會有朋友?」

    公子恪不置可否地笑笑,並不將他的嘲諷放在心上,繼續道:「你知道麼,成大事者,往往隱忍至深。你錯在太自負了。就算是今天也一樣,七年根本不算長,只有養好了傷,磨利了爪子,才有可能給對方防不勝防的致命一擊。」

    萬俟歸聞言微微愕然,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反是低笑出聲來,像是嘲諷自己,又像是已無奈之至。

    「要不要磨利自己的爪子,是你自己的事。然而若羌的這些親族們,你不能讓他們白白替你犧牲。」公子恪張開手心,那掌上赫然躺著一支篞,木質的古樸之色,被馬蹄踐踏所致的微微裂痕,一絲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

    萬俟歸伸手接過,觸及到那紋路時,心中驟然一陣疼痛,「為何要幫我?你當真以為,此時此刻沒有落井下石,我就會呈你的情,順你的意?中原人的腸子永遠都要多幾道彎,疆北已經見識過了,怎知你現在不是在籌謀新的算計?要殺也罷,如何處置也罷,不如直截了當一些,成王敗寇,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我若要殺你,何必自己動手。虞王宮裡想爭你這條命的人數不勝數,幾大望族門第、九宮宗卿,想要取你性命邀功獻寵的人,你以為會少麼?」

    「你就不害怕,今時今日你對我所說的話,會成為你的催命符?」

    「萬俟歸,什麼是復仇?你口口聲聲說著虞國人心如何如何卑鄙險刻,你心中只記得當年須彌、西夜兩族背叛疆北,依附師國屠殺你們若羌親族,殺盡你的親人,可你又可曾記得你在燕南囚宮為質之日,虞王朝還只是一片打破師國城門的小小邦國。若不是虞國,身為師國世子的你究竟有何性命能活到今日?你大義凌然地駁斥著中原人的城府,可屠殺若羌的是師國,而非如今的虞王朝,你率著疆北的兵士們在虞王朝國土上踐踏,此仇此恨又該如何換算?」

    公子恪冷笑一聲,接著道:「若羌被屠族了,為何不是須彌,不是西夜?甚至在虞國的刀戟沒有砍進師國城門時,當時的師國為何沒有將虞國斬草除根?是因你的親族不懂收斂鋒芒。多少年前,若羌的親族毀在了你父親手裡,縱然越來越強大,卻成為眾人的威脅。而今日,他們……還有他們!」公子恪指著牢獄中的那些俘虜們道:「他們是因為你,此時此地,才會身在這裡。」

    「你都不去想想,當年的師國是怎樣的盛極一時,須彌與西夜只是疆北兩個毫不起眼的民族,他們的挑撥怎會讓龐大的師國同意出兵疆北?萬俟歸,你恨的並非是中原,更非是虞國,你只是氣恨自己在燕南為質整整七年,在你的父母親族被殺戮之時你無能為力,你只是恨自己當初的軟弱,所以自欺欺人地活在這段仇恨裡,恨著一些非關緊要的人。」

    公子恪鏗鏘的話語迴盪在牢獄裡,一句句尖銳地刺痛著他,萬俟歸的眼神忽而不再那麼銳利,他有些怔然,腦海中是疆北那片終年不化的雪域,是那片追鷹騎馬朔漠風高的草原,是喝不完的醇酒和悠遠長寧的篞音。這些景象無數次夢迴它腦中,卻在這一刻,忽然離他那麼遙遠。

    他曾帶著這樣的寄往,隱忍下那些難捱的日子,他曾經固執地認為他的親族,縱然被構陷被屠害,卻永遠不會低頭屈服,就是這些念頭,讓他在燕南囚宮的七年好似在冰寒地凍的冬天看到了炭火的希望,他卻不願承認,那個屠害親族的國家已經不復存在了,那些曾經在若羌人眼裡視作跳樑小丑的須彌與西夜,趁著他們忙於復仇、忙於臥薪嘗膽之時,在疆北那片豐沃之地,發出奸佞的笑來。

    許久,公子恪拂下衣擺上的塵埃,背轉過身去:「我不害怕今日所言,會成為來日的催命符。即便有一日你不在這牢獄裡,而是像今日一樣與我一爭高下,我也不會讓你擁有勝了我的能力。萬俟歸,你是個霸主,可惜,成不了帝王。」

    公子恪的面孔上閃耀著凌厲逼人的英氣,光束刺得他微微瞇眼,原本如鷹隼般的眸子剎那間更顯犀利,落步的剎那,萬俟歸開口道:「有樣東西,我想請你交給玉嬪娘娘。」

    他的手腳帶著銅鎖鐐銬,連抬起來都頗費力,竟從那被鮮血染透的中衣裡,掏出一方絹帕,那裡面赫然是一隻斷成兩截的玉鐲,雖然經過修復,仍舊掩飾不住那道礙眼的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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