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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88 情思暗藏 文 / 裂帛

    088情思暗藏

    此刻雲宸殿燈火通明卻門窗緊閉,守夜的內監們只知許久未見的溫洵將軍一身風塵僕僕徑直往殿內走已覺奇怪,再轉眼時卻見聖上亦是疾步而來,入殿就吩咐郝聰明緊閉門窗,去殿外守候,任何人不得進入。

    久在聖前侍奉的人們紛紛猜測是何事如此緊迫,竟連向來從容的聖上此刻也有幾分顯露在外的焦急,卻又懼於天威絲毫不敢忤逆公子恪的吩咐,一時靜候在外的下人們只能相對而視,半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你如何看?」向來將一切盡數掌握棋局之中的公子恪此刻站在殿中,連龍椅都未作,背脊僵直卻又孤罔,若說平日裡詢問親臣意見不過是探詢他們的傾向,可今時今日,他心中卻是沒有半分主張。

    畢竟如今病入膏肓、臥床不起的人是景穆侯爺,開國功臣,萬人景仰。但凡對早年之事有半點瞭解的人都不會忘記他當年的基業與威望,若不是景穆侯爺一生忠膽,自知君臣之別,以他的能力與眾望所歸,就算是頂替先帝坐了虞國的龍椅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可如今他之所求,卻讓自己陷入兩難境地。

    溫洵一瞬不瞬地凝著前方,半晌卻也是吐字道:「臣無能。」

    公子恪聞言並未有過大驚訝,垂目片刻,緩緩道:「景穆侯爺一生無慾求,終了卻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求個一生平順。若是詔閣臣朝議,只怕多半都會贊成此舉。」

    「若只求平順一生,封個閒散王爺也是逍遙快活,景穆世子的脾性大概不喜參與這朝堂之事,可皇上也知道,景穆侯爺密函內字字句句,都在為世子求一個權字。」溫洵這話一出,正中公子恪心中所憂,他搖搖頭,如今朝堂之上大概也只有溫洵一人,能如此直言不諱地道出明裡吧,這也正是為何他只與溫洵一人談及的緣故。

    「若是其他權勢也就罷了,可景穆侯開口,朕若如同糊弄三歲小孩般隨便賞個恩典下去只怕這滿朝會塵墟不已,他要的——是軍權。再加上讓景穆世子與南唐聯姻,如何讓朕不猜測萬分。」

    「南唐如今國力雄厚,虞朝雖興盛,卻才僅持兩朝,可南唐已經興盛了整整六朝,從虞國還是小輩之國開始,南唐就巍然不動,不論朔漠一族或是外國進犯,絲毫不能動其分毫,再加上南唐素來與景穆侯交好,若二者真有反虞之意,我們怕是攔都攔不住……」

    公子恪微微闔目深吸口氣,那時自己還小,坐在高頭大馬上跟著一眾將兵揮刀戰場,衝在最前面那面對刀削斧砍依舊巍然立定的男人,在年少時的他心中恍若戰無不勝的神一般,而如今……那樣泰然的人,也不敵歲月快要長辭於世了麼?

    景安十一年,在師國大力討伐當時還不成氣候的虞朝一支時,景穆侯爺毅然頂替身負重傷的父皇親征,師**師設妙計絆住虞國大軍,然而景穆侯爺竟率百名鐵騎奇襲敵後,盡燒糧草輜重,陣前以一人之力單槍匹馬殺敵過百,將當時還是浩然大國的師國潰退千里,一舉率大軍躍涿河穩佔數百里肥沃之地。

    景安十二年,一戰身獲無數威望的景穆侯深受先皇器重,卻礙於先帝身前無充足大將,委往西關寒疾之地駐守兩年,期間擊退西夜、紆彌多次進犯,赫赫威名遠震疆北朔漠,又數次以虞國親望之身份斡旋南唐,南唐使臣對虞國這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親王將軍敬仰十分。

    景安十五年,師國在長久奢靡自閉與虞國的艱攻之下終於恪守不防,開始大面積的淪陷投降,此時的先帝禮待三分,迎景穆侯自西關來協以最後之力攻克師國。景穆侯奉旨親征,一馬當先前鋒而戰,以奇巧兵計克服萬難,開險峻山鞘棧道,數次身陷險境,終率麾下兵馬直奪師國腹地,收數萬降軍,遇招撫不遂夷平頑抗,最終會和先帝大軍以僅次於先帝之下的鎮軍大將之位統攝百萬兵馬直搗師國都城。

    時年,先帝欽封景穆侯,賜獨赦封地自制,人人知其同義於可自命為王。自此以後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無人不知景穆侯爺的赫赫威名,五年間景穆侯爺統率大軍力挽狂瀾,多次匡扶社稷於危難,是為家國柱石,卻不知為何一再推卻聖恩,隱名沒姓一般遠離朝堂。

    若非此封密函,只怕自己都快要忘了這位當年戰功彪炳的叔父,而如今回想起來,仍是那時他領著百萬兵將臣服於先帝膝下,雙手平舉詔書,巍然高喝「吾皇萬歲!」的那一幕。

    可就是這樣一位他敬仰萬分的前輩,到最後一刻仍會要站在與自己相對的立場上抗爭麼?公子恪一隻手微微捏眉心,他如今覺得疲憊萬分,之前從未有哪一刻面對權勢勾斗時,會有著這樣的倦怠與失措,他忽而想起那雙清冽沉靜,如冰雪般晶瑩的黑眸……

    曾幾何時,一不小心墜入那雙眸子裡時,竟會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暢快。彷彿凝住那雙眸子時,朝臣異動、軍權旁落,甚至是刻骨銘心的生母之仇都可以暫且忘卻一旁,難怪她會那樣討厭這錯綜複雜的權勢之爭,難怪她願為自己委曲求全地呆在虞王宮制衡太后,卻受不了自己對她的利用與欺騙,就像今日,他得知曾經那麼信賴與敬仰的長輩也終要如同那些垂涎權勢,巴望諂媚自己的人一樣開始和自己爭鋒相對時,他也會感到徹骨的失望和哀涼無措吧。

    當初自己帶著耍弄之心的救起她時,那個才一點點高的小女娃就是這樣無所畏懼的眼神,他當時就不解為何那麼小的女娃眼裡,竟有經歷多年世故人情後的淡然與絲毫不為所動的澄澈,不論是把她扔進嗜人的狼窟裡,還是派她去做那些曾經連自己都覺得骯髒的行徑,她從來沒有過任何抱怨,現在想來,她應該是恨煞自己的吧?她所期待的,是一個沒有殘殺,勾鬥,每一個人能為自己而活的世界,可他公子恪又何嘗不期望!

    既然恨自己,為何到最後那雙眸子裡雖有了戾氣與冷意,卻仍舊是消散不了的冰雪般晶瑩的澄澈呢……腰腹的傷口忽然隱隱作痛,他伸手覆上,卻又如觸電般彈開,他公子恪是何等聰明冷靜之人!從他理智失控地將刀刃刺下腰腹只為成全她自由時,從他霸道地告訴她,他是她的僱主,沒有他的命令,她溫玉岫今生沒有死的資格時,他就知道自己一顆心已不再是沒有波瀾,這個女子,輕而易舉地就能讓他動怒與莫名的歡喜,他只是一直以來都不願承認,一直以來都以笨拙的方式去利用她欺騙她來掩藏自己的心緒,可他為何會就這麼放她走了呢……

    公子恪失神地低首看自己的雙手,那時在浴殿之中,他就這麼輕易地抱起她,輕薄褻衣仿若無物,她的身子輕得如同羽毛一般,然而相觸之時卻恍若一瞬的電擊,他強硬地將她拖入自己懷中,將那盈瘦腰肢穩穩固於自己身前,他不管不顧地鉗住她的下頜,霸道地侵入那綿軟唇瓣,他看到她手腕上沒了自己隨手送出去的玉鐲時連自己都驚訝萬分的怒氣,那冰涼淚滴沁入自己唇縫時,他的心卻又跟著她如此劇烈的痛……

    「皇上?」

    溫洵見他失神,試探性的一聲卻將公子恪從萬千思緒中拉扯而出,溫洵沉聲道:「近日疆北的事皇上過於操勞,末將見皇上還有傷在身,請皇上保重龍體。景穆侯爺的事不論皇上答應與否,末將自當緊隨皇上調令,時刻保護虞國安危,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勿要太拘泥於小事,做臣子的會為皇上分憂。」

    公子恪點點頭,是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從年幼時就咬著唇熬過來所贏得的身份,他要親手看著害死自己母親的人是如何由榮耀至高一步步跌墜下去,他要讓那些幼時欺凌自己沒有母后的勢力親貴臣服於腳下,怎能因為男女情意壞了方寸。後宮是什麼地方,皇上又是什麼身份!他從小所見的還不夠麼……他若要萬人之上,便注定不能夠愛上任何一個人。

    公子恪緊緊攥拳,抬首道:「溫卿一路也辛苦了,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朕聽聞你戍邊回程路上染了惡寒,身體可好些了?」

    「末將自幼練功,身體自然強壯,皇上無需擔心……」

    「嗯,那就好……」公子恪點點頭,抬目看見久未告退的溫洵,不禁問道:「溫卿可還有事?」

    「然……末將多嘴,末將以為,太后方才對於景穆侯的事情,似乎關心得過於多了……」

    「太后……」公子恪眸中透出極為冷峻的光芒,道:「她如今自顧不暇,很多事都不如當年那般順遂了!哼……」他冷笑一聲,淡淡道:「許是察覺早年赫赫威名的景穆侯都開始與朝廷交集,猜想到景穆侯盛衰之事,杯弓蛇影地擔心王氏也快了吧……」

    溫洵聞言微微一愕,察覺到皇上今天的心不在焉,許是根本無心思量這些了,忙屏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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