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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90 初兆 文 / 裂帛

    090初兆(章節名字真難起t.t)

    公儀鈺醒來的時候,已是夜深。房間裡的佈置很簡單,應該是一家普通的客棧。他試著挪了挪動身子,四肢一如既往地稍一動彈就痙攣不止,胸口如沒頂而來的浪潮,快要壓迫得他窒息,連肋骨都被那悶漲感壓得脹痛難忍,額上的血大概是止住了吧,與這種熟悉了二十年的感覺相比,他幾乎感覺不到頭上傷口的任何疼痛。

    他眨巴眨巴眼睫毛,那雙惑人的眸子搜尋了一圈也沒有探到玉岫的任何蹤跡,索性凝望著窗外的一彎如鉤殘月,月華照在屋簷的磚瓦上,泛出如玉霜一般的冷光。

    他深深的呼吸著,試圖調整著不適的感覺,良久之後,那張往日光彩燦爛的臉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寂然,但這神情彷彿是從骨子裡瀰漫出來,叫人覺得這一瞬的他才是真實的。他微微試著張動抿得略有些乾澀的唇,試圖叫一叫玉岫,卻發覺越是使力越是胸悶難忍,這樣的症狀在他身上盤桓了整整二十年,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索性一句話也不說,面色出奇的平靜,無喜無怒,彷彿早已經習慣。

    玉岫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他這樣一幅要死不活的表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公儀鈺心裡其實很忐忑,他不說話,等著她說,但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好要怎麼向她交待自己的病。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玉岫居然什麼也沒有問,將手中的盤子擱在桌上,彷彿他根本不是因她受傷的一般道:「不想餓死就起來吃吧。」

    公儀鈺用力動了動手腳,休息了這麼會那種窒息感好了些許,卻仍舊難以支撐他站起來走過去進食,於是乾脆撅了嘴轉過身去故意不看玉岫。

    「你不吃?」

    玉岫好笑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見他不答話,大聲道:「也好!我看你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不如就好好躺著休息,我替你吃掉好了!」說著歎了口氣:「哎……本姑娘熬了整整一個時辰的粥,你吃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語畢端著粥碗故意走到床邊,舉著勺子問:「你真不吃啊?!」

    「你餵我!」一個縮在被窩裡的聲音悶哼哼地道。

    玉岫剛入口的一勺粥差點噗的一聲吐出來,「你說什麼?!」

    「要不是人家不顧生命之憂替你擋了那一下,人家現在至於躺在這兒動都不能動嘛!玉玉你這個人真是太沒良心了,本公子為了你不惜犧牲這張傾國傾城英俊瀟灑的臉,你可知道留了那麼多血是會留疤痕的,不知道要用多少價值千金的凝痕露和上好藥材才能恢復,說不定等回到景穆郡侯爺見了我這副樣子就換新寵了……」公儀鈺泫然欲泣:「要是就因為保護你我被侯爺置之不理,再加上景穆郡那些曾經仰慕我容貌仰慕得死去活來的人開始嘲笑我頭上的疤痕,本公子一定悲憤不已地想要投河自盡,要是本公子為你死了,你心裡過意得去嘛……」

    玉岫不禁瞠目結舌,她來到這個時空如此久,奪人性命尚在毫釐之間,還從未有人能夠眼淚汪汪並且一臉認真地對她說出這種話,啼笑皆非地道:「其實你就是跳海我也沒意見……」

    公儀鈺明顯地愣了一下,大概他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撒嬌無賴卻被對方拒絕得連眼皮兒都不帶眨一下的,拉過被子就把頭蒙住,哇地一聲大喊起來……索性在被子裡撒嬌耍賴連帶跺腳:「哇……阿玉沒良心啊……阿玉是個沒良心的混蛋姑娘啊……來人啊——阿玉要殺人啦,阿玉要謀殺親……」

    最後一個「夫」字被玉岫的一勺粥直接堵住嘴,她快要被這個傢伙弄瘋掉了,不禁氣結道:「起來!」

    「嘿嘿,玉玉你答應餵我了?」他嘴裡還含著粥就開始嘟噥道,一面笑吟吟地望著面前一臉陰鬱的玉岫。

    「聽不懂話啊?你不起來我怎麼餵你!」

    「人家現在是病患,你應該溫柔地把我扶起來!」公儀鈺賴在床上仰著一張精美絕倫的臉很認真地道。

    玉岫眼睛一瞪,轉瞬看見公儀鈺開始癟下去的嘴角似乎又要發作,立馬撐起一個大大的僵硬地笑臉將他從床上拎起來靠著床沿。

    公儀鈺盯著玉岫的臉,半晌笑瞇瞇地道:「再溫柔一點就好了……作為女孩子,不應該總是這麼粗…魯、唔……」

    又是一口粥填滿他的嘴巴,玉岫忽而有一瞬失神,想起那一日當著萬千兵士放她走的公子恪,也是那麼一刀刺入自己的腹中,那麼用力,他傷的應該很重吧?不知道虞王宮裡是不是也有人這樣餵他喝粥喝藥呢。想著忽而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麼,他是皇帝,是一國之君,他若受傷整個虞王宮的人都會為了他一個人忙活,三宮六院那麼多女人哪一個不巴巴地等著喂粥給他喝,自己瞎操心個什麼勁。

    隨即張口問道:「怎麼樣?熬了一個時辰,還可以吧?」

    公儀鈺的笑容忽然一澀,那些香甜軟糯的粥含在口裡只是味同嚼蠟一般嘗不出絲毫味道,但那神情仿若沒有片刻停留便拭去,抬眸又是一臉嬉皮笑臉,察覺到玉岫方纔的失神大喇喇地道:「其實看見我為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很心痛對吧?對吧?對吧?」

    回應他的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不服氣地道:「不然你才不會為了我花心思去熬這麼久的粥……」

    玉岫發覺他們即便對話也始終談不到一個點子上去,面前的這個人始終有著能把張三扯到張飛那兒去的本事,索性不與他多嘴。

    面無表情地一勺勺喂粥,公儀鈺盯著她,過了好久似乎深思熟慮地說出一句話:「玉玉原來你也是這種死要面子的人。」

    ……………

    丑時的時候玉岫聽得窗外有更夫一慢三快的打更聲作響,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索性和衣而出。

    這家客棧的天井處建得如同庭院一般,月華如練剛巧能從天井中一揮而落,玉岫看見坐在天井中仰著頭腦袋上綁著繃帶的身影,驚奇地道:「都快四更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在數星星。」公儀鈺連頭也沒回,繼續仰著頭,笑意盎然的說,眼神溫暖如三月春湖,沒有一絲半分地勉強。

    玉岫望著他的背影,停下腳步,良久幽幽呵了口氣,抬頭看浩淼如海的天幕,只有一汪殘月練華滿地,哪裡來的什麼星星,不禁失笑:「好端端地不躺在床上,大半夜跑出來胡鬧,凍壞了又要罵我沒良心吧?」

    「我很認真啊,哪裡是胡鬧。」公儀鈺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回眸看了一眼站得遠遠地玉岫,偏頭道:「你看我像是胡鬧的樣子嗎?」

    玉岫搓著手走到他身邊,也坐下來,學他的樣子仰頭望著浩淼的天空,問道:「數出多少顆了?」

    公儀鈺仰目,一雙澄澈的眸子此刻要被那月華洗出澄澈的水來,嘴邊的笑容很好看,好看得連玉岫也微微失神,「一顆也沒有。」他說,語氣裡卻聽不出絲毫失落。

    玉岫忽而有幾分感慨,仔細凝著他的臉,那無可挑剔的五官,永遠熱鬧著的性格,讓她一次次恨不得揍上去的沒心沒肺,在這一刻顯得那麼不真實,也不去看他,盯著無邊無際的天幕道:「琴師,景穆侯爺讓你出來遊歷,你熱鬧得連自己的愛琴都忘了帶上嗎?」

    公儀鈺被揭穿了也絲毫不急不惱,甚至連話都懶得回答。

    玉岫緩緩地道:「你想利用我什麼?」

    公儀鈺有些訝異地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眸如霜雪晶瑩的少女淡淡道:「為了救我連性命都不顧,故意被那掉下來的木架砸中,是為了博取我的信任吧?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會笨到連那麼大的木架子都躲不過,你想利用我什麼,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那你明明可以扔下我一個人跑掉,為什麼為了把我一起救出去不惜用自己的手去擋刀刃?」

    玉岫被這話問得語塞,道:「為了把摸不清底細的東西放在身邊,這樣才能辨明敵我。」

    「累麼?」公儀鈺無害地笑了笑,毫無鋪墊地問道。

    「什麼?」

    「總是這樣自欺欺人地活著,為了適應別人不停地隱藏心底的善良,寧可相信心中的猜忌,也不願去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的事情,這樣活著你累嗎?」

    玉岫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這一瞬間公儀鈺的眼睛裡只有一片平靜,平靜得如同一池無褶無皺的春水,沒有波瀾沒有起伏,讓人覺得就算眼前天翻地覆也撼不動那雙眼裡的堅定,雖然此刻的她還不懂,眼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男子,到底堅定的是什麼。

    「這個世上雖然有太多算計、背叛……讓人不開心的事很多很多,但還是有一些傻子會去做一些蠢事,讓這個世上變得沒那麼糟。」

    「大鈺,謝謝你。」

    不知為何玉岫忽而有些看不懂眼前的這個人,他說的沒錯,自己寧可同化成和那些人一樣的世故、猜忌,也不再願意去相信這個世界哪怕是一點點,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卻竟然會被他一眼看穿,低下頭來道。

    「玉玉……」他忽而回頭,聲音邪魅,語調輕佻地看了看玉岫。

    「你幹嘛?」

    他眨了眨眼道:「看在我大半夜冒著凍病身子的危險來開導你樂觀向上的份兒上……」說著,就將一雙手往玉岫的手裡蹭,帶著幾分難言的沙啞和委屈:「我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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