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96 走水了 文 / 裂帛
096走水了
萬俟歸所在的囚輦距離皇族親貴的營帳甚遠,由十位兵將看守。此時節的夜裡寒氣頗重,那囚輦中幾層大鎖,就是拿刀都砍不斷,別提誰能輕易救出人來了。十個兵將索性縮在不遠處臨時守夜的帳子裡賭博消遣,來打發慢慢長夜的百無聊賴。
原本正博得面紅耳赤的兩個兵士不知為何起了幾滴熱汗,話音都微微發起顫來:「娘的!這都入秋了怎麼還這麼熱?」
「老子也出汗了!這年頭真他娘的怪事多!」
帳子原本就小,十個兵士都擠在一起,鬥嘴的鬥嘴,賭博的賭博,絲毫沒有覺出任何不妥。
直到下等營房裡出來起夜的小丫鬟望著這邊遠遠通天的火光覺得不對勁時,才拼了命地跑過來,慌慌張張鼓起勇氣扒開了簾子,看著九、十個跨,坐在地上賭博的大男人時,更是嚇得腦袋有些發蒙,結結巴巴連手頭都捋不直:「燒,燒……燒了……」
其中一個兵士頗為不耐,將手中篩子一擲,搶先開口道:「哆哆嗦嗦什麼!話都說不利落!燒什麼了?什麼東西燒了?」
小丫鬟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瞠目結舌地指著帳外道:「著火了!著火了!囚、囚輦那邊燒起來了!」
一屋子的人競相朝外張望,迎面的西南方向正是關押著疆北王子萬俟歸的囚輦,果然泛著盈盈火光,把一方夜空都映成詭異的暗紅色,滾滾黑煙直往上冒,隱隱傳來各種呼喊聲、腳步聲,嘈雜零散,雜亂無章。
屋中的十個大男人有那麼一瞬都懵了,穿上鞋履就沒命地往囚輦的方向跑,此時各種各樣的人奔忙在他們之間,一盆一盆的水向著著火的地方倒去,卻半點沒有熄滅的勢頭,有幾人嚇得腿都發軟,想衝進去看看囚輦中的萬俟歸怎麼樣了,卻被身邊的同夥一再地推開:「這會兒進去要不要命了?」
「要是那疆北的犯人逃了,你覺得我們還活得了嗎?」他臉上豆大的汗珠滾滾滑落,駭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對冷靜的同伴砰地一拳就打在他臉上,好歹等他安靜了片刻,才沉聲道:「那一位運到了都城裡遲早也是要在引高台上處火刑的,今天這是閻王老子不留他,怨不著咱們,你想想……疆北的犯人要是就這麼燒死了,那也是罪有應得,要是不見了,我們死罪難逃,刀口一落,也好過現在衝進這火場裡找罪受,天家的顏面何其重要,即便是丟了,上頭也決不會宣揚出去。」
那人聽了彷彿是尋到一線生機,眼睛裡閃出晶亮的光芒來。
而大約半盞茶時間之前,素柔獨自一人到了囚輦中,並不寬敞的囚輦內用幾重大鎖押著一個男子,恭桶與膳食竟都擺在了這狹窄的空間裡,連燈也未點,素柔吹開了火折子,隱隱放到男子面前,見到的是一雙孤狼一般的眸子。
這張臉,素柔是見過的。
在虞王宮的廷宴上,他是疆北的王子,踞坐時一身英氣,神色中是絲毫不掩藏的鋒芒,在他身上偶能瞧見疆北的肅殺與壯闊,而此時眼前的男子,倚靠在囚輦的一角,一腿蜷曲一腿伸直,手中垂垂鬆鬆地握著一隻酒壺,大約是今天晚膳時連同皇上撤下的那些膳食一同送來的,囚輦中瀰漫著濃重的酒味,而男人的頭髮披散而蓬亂,身上好多傷痕都結了伽,一塊一塊裸露在外,在一小簇火光的照耀下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些發怔,彷彿是被困得許久了,失去同伴又身負重傷的孤狼,那麼渴求生機,卻又對一切靠近的生人都充滿凶狠的警惕。
她垂下睫,用食指在唇上比出禁聲的動作,手腳麻利地取出鑰匙開了鎖,那鎖上得極其繁複,她心中跳得如春雷一般,緊張得太陽穴都突突直跳,卻一臉平靜地強迫自己鎮定:「等會兒我會放一場大火,一旦囚輦走水,整個營帳的人都會趕來救火,你換上這套衣物混入人群裡,佯作救火的人趁亂離開,記得,跑得越遠越好,別回疆北,別再惦記著你曾經是誰,沒有人會把你從閻王殿前拉回來兩次。」
「公子恪他救我是為了什麼?」
素柔手中動作一滯,眄眸去看那依靠在牆腳似乎並不著急的男子,看了那麼一瞬,卻沒有答他的話。
「換上衣物,快走吧。」
男子依言換了衣物,素柔緊惕地在一旁把風,手指緊緊揉捏著裙裾,已經汗濕了手心一片。直到看到萬俟歸出來,她才緩緩呼出一口氣,道:「快。」
「等等!」
「怎麼了?」
男子眉宇一深,驀然回身又鑽進囚輦裡,一把奪過素柔手中的火折子翻搗起來。
「你找什麼?」素柔蹙了柳眉,心中很是忐忑,一邊觀望著外邊情形,一邊焦急地看著萬俟歸。
「在這裡!」萬俟歸欣喜地從牆腳捧出一方帕子,翻開來中間赫然躺著碎成兩半的玉鐲,玲瓏通透,冰泊一般光潔,他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這才退出身來,一身普通奴才的衣物,向著隱沒之處慢慢藏匿。
素柔雙眼發怔,眼前還是他方才捧入懷中之物,那枚玉鐲何其眼熟,如同針扎一般刺入她眼中。她曾以為什麼疆北王子與玉貴人有染的鬼話全都是訛傳,她曾以為皇上為了疆北王之事日夜苦惱不過是另有所思,而她卻終究揣度錯了意思。
就連答應自己放走萬俟歸這樣的事,也不過為了成全那個叫玉岫的女子。
此刻的囚輦這邊,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嘈雜的聲音伴隨著通天火光隱隱傳遍了一片營地,就連身在姚素柔營中的公子恪,也已耳聞到了那漸漸靠近的吵鬧聲,唇角的弧度不由微微緩和,再不似方才繃直地弦一般。
素柔避開一片嘈雜之地,繞著最遠的路拚命跑向自己營帳中,她知道自己這一賭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一旦有何差錯,公子恪那樣的人定會將一切罪責推到自己身上來,她不能輸,一定不能輸。
跑到雙腿發麻,她心底越來越嫉妒起那個叫玉岫的女子來,大選采女之時,她和端嬪一樣,有著顯赫的門第與身世,就連琅琊王氏也不能將她們如何,而她,只能被人居高臨下的俯視,忍受著同為女子甩來的火辣耳光,忍受著「上等馬伕」這樣**裸的嘲諷。她費盡心思只為換來今上的一點點眷顧,他抱著她在最為忘懷的**之時,竟將她當作發洩之物一般,口中喃喃喊著的,卻是她的名字。就連那疆北的王子,趕著逃命之時心心唸唸都要揣好了她不要的東西,她究竟哪裡比自己好,而自己,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站在營帳前,她喘得快要背過氣去,撩簾而入,果見公子恪站起身來道:「如何?」
「臣妾、臣妾想問皇上一個問題。」她乍一停下來,喘得實在厲害,卻仍舊雙眸執著地盯著公子恪,沒有懼怕,也沒有恐慌。
「皇上會這麼做,是為了玉貴人嗎?」
公子恪眸中一寒,定定看向胸口起伏得厲害,卻雙眸篤定的素柔,目光微微變了。
姚素柔忽然自嘲地一笑,道:「皇上不是答應臣妾,等臣妾想好了要什麼,再向皇上說嗎?」她扯唇,面上浮起蒼白的笑容「臣妾要皇上的一個回答。」
公子恪凝眸緘默,沒有回答,雙唇緊繃似一片鋒利的薄刃。
帳外奔走的聲音漸漸近了,素柔的指甲嵌入掌心,聲音涼漠而沒有溫度:「臣妾知道了。」
此刻相距囚輦最遠的營帳中,王妍被遠處的吵鬧聲驚醒,自從景穆的密函來後,她一度失眠難寢,連飯食也很難下嚥,此刻不由坐了起來,喚向身邊侍婢道:「外邊出了什麼事?」
「回太后,囚輦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走水了,外邊正在救火。」
「什麼?」
王妍雙眸一厲,驀然道:「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半柱香前。」
「快,服侍我更衣。」
「然。太后要去下等營那邊嗎?奴婢吩咐她們去準備風燈。」
王妍微微闔目,驀地,道:「不了,去皇兒營中。」
王妍一行人緊趕慢趕到公子恪營帳前時,看到的卻是焦頭爛額的郝聰明,不由微微皺眉道:「你不進去伺候,在這站著做什麼?皇兒呢?是不是到囚輦那邊去了?」
郝聰明得知囚輦走水的消息,原本就慌了神,加上公子恪再三交待今夜在姚小媛帳中就寢,不要來打攪,他更是不知道該不該通稟,如今太后這尊大佛以來,他更是沒了主張,忙答道:「回太后,皇上他……他今夜翻了姚小媛的牌子。」
「翻了牌子?」王妍搭在侍婢手中的手猛然抽回,指著郝聰明的鼻尖問:「你說誰?翻了哪個的牌子?」
「回太后,是、是姚小媛的牌子。」郝聰明低垂著頭,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王妍深吸一口氣,她太瞭解公子恪的為人了。
這一路腳程如此之趕,分毫不肯放慢,決不會在紮營的晚上去翻誰的牌子,她的這個好皇兒一向心機深藏,怎會是為了女色亂大事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
「姚小媛在哪個營中?」
「回太后,是後宮妃嬪的東南營。」
「去姚小媛帳中。」
身後宮人皆是驚詫,卻又不敢說什麼,跟在王妍身後步疾如風地往東南方向走去。
王妍等人臨近帳前的時候,就有內監侍婢朗聲通報,她抬手一止,示意所有人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