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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100 情牽生,終不悔 文 / 裂帛

    100情牽生,終不悔

    早已淡出太后的視線之中,公儀鈺扶著背後的桐木琴,沿著他選擇的那條小路漠然前行。

    夜更深了,唯一的一眉彎月也漸漸失去了光彩,風一吹,亭亭白帳中搖曳的燭火瞬間熄滅無跡,只餘一室的黑暗與沉寂。

    郝聰明掏了火折子出來晃,重新掌上燈,被風吹得撲拉作響的帳簾外,呼啦啦地,一隻不知名鳥雀扇著翅膀飛了過去,驚動了這原本闃靜的黑夜,那甫一點著的燈,還掌在郝聰明手中,竟有一次無端端地熄滅。

    郝聰明心裡覺得害怕,眉梢一挑,連燈油都差點潑出幾許,端坐在案頭的公子恪蹙了蹙眉,寒聲問道:「什麼人?」

    依舊滿室寂靜無人應答。

    郝聰明壯著膽子重新又著了燈,「哎呀!」一聲,從濕漉漉的燈油中揀出一小卷縑帛來,「皇上,這……」

    那燭芯就是被這東西打落的吧,公子恪將浸濕一半的縑帛展開,油漬雖迅速地漫開去,不影響上面的一行小字:「兩百米外僻靜處相侯,公儀鈺。」

    公儀鈺……他猛然將縑帛攥緊手中,眉目中是一閃而過的凌厲與疑慮,來不及思忖片刻將手中縑帛在燭焰上焚成滿掌的灰:「郝聰明,朕出去一下,你好好守在這裡。」

    「喏。」

    如瑤華般的月漸漸暗了,月上中天,公儀鈺取下背後的琴,錚吟一聲,琴音迴環曲折,空闊而寂然,竟連那林間夜宿的歸鳥,也被這琴音霎時驚動,撲撲飛離。

    「你究竟是什麼人?故意引朕出來,又有何事?」

    公儀鈺聞言並不急著回答,掀起衣擺乾脆盤腿坐了下來,大概因為鮮少在夜裡走路,一身衣袍居然滿是塵土,分明著在身上華然的衣裳,卻擦了灰塵,他拍了拍桐木的琴案,笑得燦爛:「想玩這個嗎?」

    「南唐琴師?」公子恪微偏了頭若有所思地嗔道,「若論起琴技,朕未必輸給你。」

    「哈哈哈哈……」公儀鈺忽然道:「皇上四歲執弓使弩,七歲就踏馬疆場,可知道我那個年紀還在做些什麼?」

    並不待公子恪回答,公儀鈺淡淡道:「我在扎紙鳶,畫小人,領著身後一大幫人去逮蛐蛐,逮到之後全都放了,叫他們再一隻隻捉回來,比比誰逮的最多。」

    公子恪負手冷冷地問:「這和朕有什麼關係?」

    公儀鈺狹長的眸子睨了他一眼,瞪眼道:「喂喂喂,你對我這麼凶幹什麼啊!本公子一路風塵漂泊背著這桐木琴腰酸背痛地來找你,你就這麼對我?」

    公子恪聽了他的話哭笑不得,一雙眸子微微瞇起,緩緩道:「你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朕可沒有耐性陪著你在這吹風。」

    公儀鈺很是無奈的搖搖頭道:「哎,看來虞王宮裡真是沒什麼意思,裡面的人連一點幽默都不懂。」

    公子恪負手冷冷盯著他,盯了足足十秒之久,見眼前的人無半點要說正事的樣子,回身就欲離開。

    「喂喂喂!!!本公子可是想幫你的,只可惜你卻不要!」公儀鈺瞪眼,卻看他沒有絲毫回轉的跡象,靈活地眼神也微微一顫,朗聲道:「景穆侯爺的事情,你很是苦惱吧?本世子……可能有辦法幫你。」

    「你說什麼?」公子恪腳下猛然一頓,聞言蘧然轉過頭來盯著那依舊吊兒郎當之人,不可置信地問道。

    公儀鈺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從景穆郡一路而來,想要尋這天下之主真不容易,看著虞王行帳的森嚴之勢,想想也知道虞王宮是何等情景吧,怪不得父親一生都不願意為了她逐名逐利,皇上,您生活在這虞王宮中,可覺得快活嗎?」

    他笑著問,眼睛卻沒有在笑。

    快活?他自幼時就生長在宮中,從小過的就是宮中拜高踩低,冷暖自知的生活。他不爭,所有人都會欺壓在他頭上,一直是心中那個念想,支撐著他直到如今。他理所當然地去過這注定的生活,勘平前朝勢力,扶正虞朝天下,何曾問過自己快不快活?冉平那些阻礙自己道路的荊棘,一次次達到心中所欲時,那樣的感覺,是快樂?他從沒有想過,若自己的人生並非開始在這寂寂深宮,那又會是怎樣的,他又會靠著怎樣的念想去過每一天,倘使有一天,再不需要日夜提防,再不需要將身邊每一個人都當做敵人一樣戒備,那樣的日子是怎麼個過法。

    公子恪凝著他,瞳眸之中的神采也沒有動過,淡淡道:「快不快活,重要嗎?」

    「皇上您也許不知道,我的出生…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成為著許多人的負擔,我時常想,若這個世上沒有我,是不是會少了許多恩怨,少了許多執惘,那些我在意的人也都能活得輕鬆幸福些,帶著這樣的念想長大,後來我才慢慢相信,一個人被上天造出來活在這個世上,一定有他的道理。」

    公儀鈺一笑,狹長地眸子促狹地探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繼續道:「有那麼一些人因為你的出生和存在始終背負著愧疚或痛苦,或許一背就是一生,卻從不抱怨地遠遠看著,我還有什麼道理自怨自艾,這樣的想法越來越深,到最後居然變成一種得意。」他淡淡一笑,語氣裡竟是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訝然。

    「所以我想,既是上天眷顧,給了生命讓我能好好活著,為什麼不能夠活得快樂灑脫一點?人和人之間會因為各種矛盾和恩怨相互背對,各自心中清清楚楚並不糊塗,卻無法釋懷。我始終不懂是否有的人是打心底裡不喜歡快活地活著,居然會為了那些瑣碎的事情平白無故耗掉大好的青春,不斷為別人辛苦,為別人活著,值得嗎?」

    公子恪聞言半晌,忽然大笑,「值得?你告訴我什麼是值得?」

    公儀鈺想了一會兒,嘴角又浮起笑意,只是這笑意卻不比方纔的空洞,而是一點點微微地暖了:「我畢生所願,無非是活著的時候能夠快樂,死的時候能夠死得乾淨徹底。」

    「活得快樂,死得徹底?」公子恪不由反問,「這時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如此。」

    「我今天來找你,便快要做到了。」公儀鈺說完,漠然一陣,而後開口道:「公子恪,你處心積慮謀奪皇位,這一生窮極一切也要扳倒琅琊王氏,平生最恨的,也就是當今的太后了吧。」

    公子恪一怔,還未答話,就聽盤腿而坐的男子輕輕吁了口氣,「可惜啊,你這樣恨的人,卻是我的母親。」

    他雙拳驟然緊捏,似不能置信,「你……方才口口聲聲說你是景穆侯的世子,現在又妄稱自己是當今太后的兒子,你究竟是什麼人,口出妄語,可曾將朕放在過眼裡?」

    「先帝就是臨死之時,也沒有打開那時的心結麼?」公儀鈺緩緩道,語氣裡竟是難得的輕鬆:「景穆侯起表與南唐聯姻一事,皇上立馬允了吧。」

    「此事關係重大,朕豈能因你隨便言語而允?」

    「皇上若不允,天下馬上就要掀起一場暴亂了,臣……臣是景穆世子,不希望到那一天會與皇上您一爭高低,皇上從今日起聽臣的去做,臣說過,臣活著的時候要快活灑脫問心無愧,也一定會死得乾淨徹底。」

    那一刻,公儀鈺狹長的眸子裡是迸射而出的光澤堅定而閃耀,即便是公子恪這樣的人,一眼望去竟也覺得一瞬地刺目,那樣完美無缺的雙眸,此時沒有猶豫也沒有悲喜,只有與生俱來地堅定和從容,公子恪心中一怔,只覺得他數年練就的隱忍與殺伐決斷,都要在這樣的從容堅定中敗下陣來。

    「你可知道虞朝建國之初,溫崔鄭王一干名望之第,每家每氏都集畢生的聲望和兵財之力助虞國成大事,為何獨獨只琅琊王氏這一支格外出挑?」公儀鈺目光回轉,道:「當年師國兵力強盛,幾大望族雖有心扶助卻無膽以攻,正是膠著之際,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紱主動請纓領兵攻打,那時候公子世家雖是虞國帝王,是號令整個虞國上下對師國覬覦的政權,僅憑一家之力孤軍奮戰卻是強弩之末。王紱的出現剛好解了燃眉之急,也開始成就了琅琊王氏最鼎盛的威名顯赫,然而於帝王家而言,卻是功高蓋主的威脅。先帝擺佳宴慶賀諸家功高,卻在宴上設計殺了王紱。當時各家門第競相在殿前求榮,王紱的死雖是虞國一大折損,於他們而言,卻是一件巴不得的喜事,誰人會去計較緣由。」

    他淺淺呵了口氣,無奈地笑道:「那時死去的王紱,便是我的外公吧。(古代應該叫阿翁吧,怕親們被這些稱謂弄得搞不清楚人物關係,直接叫外公好了,不是什麼很有考證的歷史小說,我便捷點寫,親們便捷點兒看。)我的母親得知外公之死悲痛欲絕,又是性情剛烈的女子,便滿腹報仇之心地喬裝入伍,想伺機殺了先帝為外公報仇,恰巧的是,先帝因遇師國強擊帶傷於營,由先皇兄長頂名親征,軍營之中,先皇兄長公儀慕無意發現母親的女兒之身,母親年輕時亦是氣自高華的絕色,兩人一見傾心,當時在所有人都不知曉的情形下就相愛了。」

    公子恪聞言雙拳捏得更緊,心中如壓了巨石一般透不過氣來,只是目光深沉地盯著公儀鈺,想要完完整整地聽下去。

    「然而母親始終無法放下外公的深仇,她甚至向公儀慕坦白了一切,苦苦哀求他能夠幫自己。」他哂然笑道:「或許是爹真的用情至深,竟利用自己的身份這樣不計後果地去幫了她,當時他立下汗馬功勞,任何一句言語都舉足輕重,遂向先帝進了獻秀之策,廣納為虞國立下功勞的功臣之女充盈後宮,這也正是沿襲至今的選秀之策,爹想盡辦法為母親掩藏王紱之女的身世,幫她混入了選秀之列,先帝如同入甕一般,果真對當時絕色的母親傾心相待。母親心機深藏,不顯端倪,入宮不久後,就有了身孕,也就是日後的太子。她恨自己懷上了仇人的兒子,卻又礙於虞國宮殿嚴苛的守衛和先帝的一向緊惕,根本不能得手,於是處心積慮地開始以另外一種方式報復,她培植王氏的勢力越來越壯大,從執掌後宮到干預前朝政事,先帝察覺端倪並詳查其家世時以為時已晚,礙於她身後環環相扣的勢力根本不能以家世的緣由作廢後的處置,先帝動不得、恨不能,大概為此懊悔一生,到最後也沒能向誰傾露。你娘親,或許就是這場報復中無辜的受害者。」

    公子恪深吸了一口氣,「當時的景穆侯,又何去何從?」

    「我時常想,一個慣於戎馬的人,或許表達愛的方式笨拙,但卻真摯。我爹就是這樣的人。當年身為皇后的母親向先帝請去谷峪峰念誦經文一年為虞朝祈福,母親在那期間私會了爹,兩人並蒂**,就在那一年中為爹爹生下了我。就此回宮,爹爹亦向先帝賜求平和心安,遠離權貴殊榮,才有了景穆郡的一片封地,和欽賜的景穆侯之名。我從小,就是在景穆郡長大,這一生,算上出生那一面,小時候遙遙看了一眼那頭戴鳳冠的女人,以及方才咫尺之遠的相視,統共見過母親三次。」

    公儀鈺的眸子漸漸蒙了一層薄霧,像是看到很遠的地方:「她看不起爹的軟弱,卻不知道這麼多年來,爹一直覺得對先帝愧疚,也對母親虧欠,他不能幫著母親將兵戎對準了自己的親生弟弟,也無法站出來向先帝稟明給母親一生安穩。他一直知道,母親想要個不是先帝所生的孩子,也知道母親決不會為了什麼放棄有一日會親手顛覆虞王朝皇權的機會,琅琊王氏的逼宮,是母親一賭,若逼宮成了,她會親手將她和先帝之子推下政權,扶持我坐上那個位置,如若輸了,親手弒掉她和先帝的孩子,也算是最心狠的報復。」

    「王妍果真是心狠之人……」便連公子恪聽罷,也覺得一陣寒意,當時自己設計萬千,以為逼她手刃太子已是狠狠還擊,沒想到決意逼宮之前,她已將得失盤算得這麼透徹。當一個人想狠心報復時,任何一種結果於她而言都再無害。

    公儀鈺緩了一口氣,道:「可是你知道嗎?爹那樣的人,居然也病入膏肓,就快不行了。先帝已逝,他如今一生所愧唯獨母親,臨死之前,居然希望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給予母親全部的愛。」

    「景穆侯已有了反意麼?」

    「呵……」公儀鈺苦笑了起來,「反意……爹那樣的人,又何曾有過反意!他瞞著母親,甚至連對皇上的密函都瞞著母親,希望用他的手去做這一切,不論什麼代價和後果,成功了,便是母親一生高貴安穩,若不成,反正他亦是垂危之身,當然會獨自承擔下所有的罪責與後果。」

    「景穆侯一生忠義,為了王妍竟願背永世罵名?」

    「我說了,爹愛一個人的方式,很笨拙。」公儀鈺移開目光望向遠處,纖長的睫隱隱擋去眸子中複雜的神色。

    【拖拖拉拉,終於寫到第一百章了,打出這個數字時長吁一口氣,好不容易啊、喘,容某帛廢話幾句:

    1、今天這章比平時的稍微有點長,晚上十點多才開始碼,所以錯過了28號的更新,29號發上來,今天的更新我也會發。

    2、景穆侯的名字我恍惚記得前文裡提到過,但實在想不起來也找不到了,所以就用了這一章的,公儀慕。如果跟前面提到的不一樣,還是以這一章的為準吧。

    3、費盡周折,終於在這一章將大鈺的身世交待清楚了,注定一生都躲不過國仇家恨,陰謀算計的大鈺,永遠也只是個荒唐滑稽,沒心沒肺笑得開心的孩子,不管世事將他逼到什麼地步,他也只是簡單地希望身邊每一個甚至是無關緊要的人都好好地,幸福地活著。在活的時候快活灑脫,死也要死得乾淨徹底,調侃、嬉鬧、渾不在意,我想寫的就是這麼一個人。或許有人說他揭下面具後的深沉和寂寞其實讓這個人看起來很虛假,但我寧可相信,沒心沒肺的那個他,才是他真正的樣子。不管接下來的發展是怎樣的,我都很喜歡公儀鈺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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