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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104 心悅君兮(二) 文 / 裂帛

    104心悅君兮(二)

    她低眸,眉頭緊鎖,仔仔細細著手上的一針一線,那細密血珠從針眼裡沁出來,她怕污了一桶水,伸手想抹去,卻發覺自己的那隻手被公子恪握得很緊很緊,根本就無法抽離。索性不去理會,仍舊專心著手中細緻的工作。

    公子恪一直低眸凝視著她認真的模樣,那隻手此刻能夠緊緊握著,竟給他帶來從未有過的安穩,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的指尖,隨著自己疼痛的收縮而不自覺輕顫,她也會……為自己覺得心疼嗎?

    他忽而幼稚地想,若那一日自己為了她當真身負重傷臥床不起,她可會在乎?

    許是覺得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發亮,玉岫忙抬頭,擔心因自己縫合得太慢公子恪會凍著,停下手中動作起身,公子恪迅速轉過凝視她的雙眼,若無其事看向別處,她卻絲毫不知,伸手用一旁水瓢舀起一勺勺熱水,順著他的肩澆了下去,水流沿著男人寬闊的背脊溝壑緩緩流下,沒入依舊熱氣騰騰的池水中,卻半點沒有沾染到傷口之上,涼了許久的身體經流暖意,公子恪忽而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重新沸騰起來。

    傷口縫合至半,延伸至他腰側處時卻左右為難,不得不繞到他身後,整整一片的肌膚因為她的縫合變得異常的紅,他卻一聲不吭。玉岫心中慌亂,深知這個男人心機沉穩,意志力比常人都強過許多,她今夜分明是來為救萬俟歸而想辦法的,卻無端端地居然為他心軟,原本可以輕易躲過,卻居然主動提及為他縫合傷口,她不想節外生枝,此時的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自己來又是為了什麼,她需要找到她要的東西,越快越好。

    按捺下心頭片刻的彷徨,她手中加速,卻聽他再次因過分的疼痛悶哼一聲,那握著自己的手也片刻捏得更緊,又像是害怕自己會捏疼而迅速放鬆。()

    溫玉岫,你何其殘忍!他若不是為你,怎會落下這樣的傷,這縫合之術分明是在後世麻醉之後進行的,如今連基本的藥物都沒有,你卻連動作放輕柔一點都不肯!少女狠狠咬著下唇,心中卻是萬千掙扎,手中因不穩的心愫微顫,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是滿頭大汗,霧氣原本就向上蒸騰,一室瀅暖,「啪」地一聲,一滴汗自額角滑落,竟打落在公子恪挺致的鼻樑上,玉岫心中一驚,恕罪的話就要脫口而出,卻聽他語氣和悅地道:「你緊張什麼?」

    「奴才惶恐,害怕弄疼了皇上。」

    「朕疼不疼,你真的會在意嗎……」他淡淡地說道,語氣輕得幾不可聞,若不是離得極靜,玉岫根本就聽不清楚,此刻她卻渾身一震,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難道看出了自己是誰?

    她垂頭僵笑道:「皇上龍體萬歲萬福,莫說是奴才了,天下萬民都牽掛在心啊。」

    「牽掛在心?」他冷然一笑,語氣是毫不避諱地諷刺「只怕他們是巴不得朕早日不能動吧。」

    玉岫一怔,不知他忽然說起這話是何意,垂下眼簾迅速將手中針線收攏,如此,最後一針就算縫完了。

    公子恪凝眸出神,心中竟莫名地開始忐忑起來。他明明已經放她走了,她為何會突然回來呢?不對,她會回來絕非是因為牽掛什麼,她一定是知道了萬俟歸被處刑的消息。想到這裡他手竟不自覺的使力,全然不知掐得玉岫不由蹙眉,卻以為是他疼痛難忍於是一聲不吭,公子恪心中驟然如絞,覺得自己竟會有方纔的想法真是傻得可笑。原來就算他放她走,給她最後的自由,她也不會領情。在她心裡,莫說是萬俟歸,就算是一條狗一隻貓,也比自己更值得珍惜吧。

    玉岫不知公子恪在出神什麼,輕咳一聲,道:「皇上,已經縫合好了。奴才去換一盆乾淨的水來擦拭。」

    「嗯,去吧……」

    「皇上……」玉岫訥訥開口,提醒道:「您的手……」

    公子恪低眸,手如被針刺一般抬開,看著玉岫緩緩躬身褪去的身影,心中滋味陳雜。

    有些感情,就像是原本枯澀的海淵,被一滴不知名姓的水突然滴落,絲毫不被放在心上。一年又一年,那麼沉默,無聲無息地堅守著,直到那涸澤的海淵浸潤得如同雨打的湖面,才有了鮮活而銳利的響應。記憶中那些早已沉淵底的情緒統統被繳上來,一次次沿襲著,卻不斷被固執的念頭壓抑在下。直到有一天,那些點滴細珠如同滔天洪水般肆虐而來,將堅硬的巖壁都一一拍濕,再找不出任何一處能否決她的存在,才發現原來就算是再堅硬如鐵的角落,都全部是她的痕跡。

    忽然有一天她不在了,於是整個海淵,寂靜空洞得無比的可怕。

    他牽唇苦笑,那一年的自己真是蠢笨!

    低頭凝看自己的手,不能相信就是自己親手將她送進了那地獄似的地方,卻又無能奈何。她若走了不再回來,那樣也好。他是朝暮百忙的一國帝王,他連後宮的各色女人都要處處精心提防和利用,大概也會在那千回百轉中忘記了這樣一個女子的存在。然而如今在他最不能釋懷之際,她卻再次站到他面前,握他的手,一寸寸肌膚都被觸摸通透,那暖的手,涼的心,再來一次,他還能一如前次一般狠心懲罰自己,放她自由麼?他做得到麼?

    他無法保證,卻又為她心中掛念其他男人而心中震怒苦不能言。他怎麼可以看著她來去,如同一個無所事事的旁觀者一般看著她為別人賣命,為別人瞻前馬後。

    她分明是他自己的棋,從她五歲那年開始,從她由閻王面前掙扎過來第一眼見到自己開始,她就一生一世都逃不掉了!他才是她今生的僱主!別人,又有什麼資格插手。她怎可以連自己的僱主都不放在眼裡,卻心心唸唸想著其他!

    公子恪雙拳緊攥,漆眸如淵。悄無聲息地從浴桶中起身,將乾淨的內衫穿好,步子輕悄得有如鬼魅。

    此刻的玉岫端了一盆換過的水步入帳中,腳步卻輕得出奇。走至案台,輕手輕腳放下手中盆子,頓住腳步。

    輕微地挪到案邊翻找,成沓的奏折,不對!墨硯、筆架……也不對……她微微皺眉,終於落目在氈墊上一沓疊好的衣袍上,分明是皎月色的華服,卻在襟口露出明黃的光澤,她伸手撫過,果真是印有敕造金印的令箭,心中終於安心地一喜,將它悄悄納入衣袂中,端起木盆回身向屏風後走,卻猛然僵住。

    不知他是何時陡然站在自己身後的,更不知道他站了已有多久。玉岫凝眸端看著眼前的男子,正對上他凝視自己的雙眼。四目相對,各自失神。

    墨發散落在身後,那內衫白淨貼服,寬袍廣袖,夜風自帳簾底部吹入,竟教人骨頭裡一瑟。公子恪湛黑的瞳眸,如同深淵一般恍能把人吸進去,玉岫一時窒住呼吸,兩人都是目光迫人,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空曠的帳內霧氣蒸騰,卻只剩下兩人,各自在霧氣中不明神色,玉岫知道,方纔那一瞬的僵直,已經出賣了自己的緊張和心虛。

    公子恪忽而微微看入她眼中,含著笑意,薄唇宛若削刻,夾雜著嘲弄:「你就是為了這個?」

    「我……」她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牌令箭……」他忽而嗤地一聲笑出來,道:「為了它,沒必要大費周折,沒必要將時間浪費在替我縫合傷口上,沒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沒必要讓我產生……你也會不捨的念頭。」

    有些沙啞的低沉聲音,說到末尾那句時,竟斷續著有些說不下去。玉岫心中有如針刺,傷痛難言,因他的一個又一個「我」字,橫亙在面前的,並非是帝皇的優越,而是兩人之間不甘拆破,卻又掩藏了太久的情緒。

    「你早就看出來了吧?」玉岫垂眸,忽而輕笑一聲,「故意來試探我?」

    他那樣精明決策的人,怎會這麼輕易被自己騙過去呢……她苦笑,還害自己小心翼翼在他面前緊張掩飾,原來這一切,在他眼裡不過如同看戲一般。

    「若不是因為你的設計,他怎麼會淪落至此,他是那麼驕傲鋒芒的一個人,就算輸,你有必要讓他在引高台上接受那樣的懲罰嗎?看著他接受萬民唾罵,公子恪,你有那麼恨他嗎?曾經你說恨著王妍,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你的殘忍與殺伐,可如今這些,你又怎麼解釋呢?你不過仗著你是一國帝王,賣弄自己的權利,讓別人臣服瞻仰在你的慘苛之下而已。」

    她與他不過一丈之遠,一身奴才裝束,卻昂起頭,目光幽幽,毫不示弱地看過去。

    不愧是自幼時起就為他做事的人,輕而易舉地一句話,就挖出他的破綻,知道什麼才能傷他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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