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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116 送心 文 / 裂帛

    116送心

    巨大的黑暗吞襲著玉岫,然而卻又未能直接暈闕過去,肩上的疼痛仿若不斷加了柴火,一陣一陣越發劇烈地燒灼一般疼痛,身上卻冷得已經沒了觸覺。

    不知道這樣躺了多久,身上的力氣才恢復過來一點點,眼皮卻似壓了千斤,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身子好冷,玉岫閉上眼睛,腦子裡混沌得覺得自己如同在一個大的冰湖裡面慢慢下沉,四周全是模糊不清的人影,有公子恪,有端嬪,有王妍,有萬俟歸,有大鈺,還有一些已經混沌得看不清的面容,她覺得好疲累,沉沉地往地下滑,卻突然被人搖醒,勉強睜開眸子,看到躺在一旁的大鈺,面色已不像方纔那般蒼白,沉聲道:「玉玉,別睡,千萬不可以睡過去。這裡不安全,我聽得到上面很多的腳步聲,他們馬上就要搜過來了……」

    玉岫微微抬手,凍得發麻的手只覺得五指都張不開,順眸看下去,卻發覺自己的五指仍舊被公儀鈺緊緊扣著,哆嗦著雙唇道:「為什麼跟著下來?」

    身邊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費力地坐起來,並沒有回答玉岫的話,只是沉聲道:「玉玉,我給你翻個身。你背後被河裡的石塊劃傷了,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

    「嗯……」玉岫輕輕應答,被大鈺翻過身子來俯趴在岸邊,此時此刻,公儀鈺才看清楚那森然露骨的傷口究竟有多深,模糊的血肉在河水的冰寒中已經漸漸發紫,連他都不忍目視,而除此之外,她單薄的身上還有多處刮劃的傷痕,以及被鏃頭射中卻不深的傷口,不斷地滲出血水,順著曾經在那光潔的背脊上留下的一道道驚心疤痕,蜿蜒地淌下。

    他的手亦是凍得發顫,連東西都握不穩,俯身下去用牙撕咬下一大片衣料,跌跌撞撞地跪倒河邊洗淨,汲滿了水,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最裡層的衣料裡面,饒是已經凍得麻木,那刺骨涼水直接貼觸在肌膚之上時,仍是猛一瑟縮,激起一身寒慄,他緊咬著唇,一點點將那沾水的衣料捂熱,然後取出來,輕輕去擦拭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甫一觸及時,心中一陣絞痛,身下的女子連之前一次的悶哼都不再有,安安靜靜地伏在地上,雙目垂閉,面容沉靜得似乎這樣深的傷痛不是在她身上一般,他指尖一頓,恍然想起她說的那個故事,在小公子帶她去的那個地方,她也是一次次挨著這樣深刻的傷痛然後慢慢站起來嗎?

    很多故事在聽的時候僅僅覺得殘忍,可若非親眼所見,怎能明白是怎樣刻骨銘心的傷痛和折磨,這個世上真的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他雙睫一顫,月影在那惑人的面容下投灑下一片陰晴不定的寒霜,俯身,硃砂色的唇僅離那驚心的傷口一息之隔,男人驀地停下俯身的動作,就這樣僵直住,眸中沒有半點放|蕩與玩弄的神色,那是全部的認真,而後緩緩直起身子,低嘲道:「玉玉你這個笨蛋。()也只有你,才會這麼傻地愛上公子恪這樣的人。」

    而後將那已經被血浸透的衣料扔棄到一邊,仔細地替她重新穿好所有衣物,然後單膝跪在地上,伸出手來輕輕勾起玉岫的脖頸和腿彎,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要緊的傷口,步履沉穩而堅定地向著上遊走去。

    「對不起……」,男人小聲的嘟囔了一句,聲音那麼小,以至於仰躺在他懷中的少女,根本就未能聽清。

    對不起,即便你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想要逃離那個人身邊,最後我還是會親手把你送到他懷中;對不起,就算我緊緊跟在你身後,還是眼睜睜地看你傷成這個樣子;對不起,若非我有非做不可的大事,我一定帶著玉玉你遠走高飛,去找最好的大夫療傷,去買最昂貴的藥材撫平所有的疤痕,因為對一個女子而言,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容貌和髮膚更重要了,你真是傻,從來不知好好愛惜。等你傷好了,我會帶你去看朔漠的輝諢落日,我會帶你踏馬疆北的冰封,我會陪你在溫暖襲人的江南長住,可是玉玉,所有的事情之前都有一個如果。

    我曾問過自己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命苦,我的出生就是一件荒唐到可笑的事情,生活在母親的仇恨,家國的謙讓,景穆勢力水漲船高的夾縫之中,沒有朋友,沒有母愛,甚至連身體都是殘破的,我常想我的出生有這麼多值得難過的事情了,那麼在僅剩下的這些時間裡,我要加倍地快樂、加倍地笑。我要活得比這個世上任何人都輕鬆快樂,於是面具戴久了就會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笑鬧和放|蕩的我單純地希望身邊地每一個人都能夠平安善良,希望每一個人無論卑賤都快快樂樂地為自己而活,可有的時候我會在心底嘲笑自己居然會有那些偽君子的祈願。如同玉玉你所說的,這個世上有那麼多勾斗算計,可還是有些傻子會做一些蠢事讓這個世上沒那麼糟。到頭來我卻親手毀了它,幼時根植於心底的最美好的企願,被現在的我一刀刀親手揮刀砍伐,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的自己。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了,我會在那扇面具下長久地自欺欺人地活下去直到死為止,可最後我覺得命運是公平的。就如同我現在能親手將玉玉你送到你的「小公子」手裡,這是我公儀鈺一生最大的幸運。

    越來越多的火把和人影在眼前晃,那紛雜跑動搜尋的聲響也越來越大,終於,有士兵發現了此刻正緊緊抱著玉岫的公儀鈺,那刺目的火光**裸地射在大鈺眼中,越來越多的兵士圍攏過來,擋去了他往前的路。

    此刻,那些虎賁兵士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他們素來聽聞荒唐行徑的景穆世子,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子,一步步沉穩而堅決,眉眼中看不到半點玩笑放|蕩的痕跡,狹長眸中斂去旖旎光澤,只有一凜眸就叫人心寒的尖銳。

    「景穆世子,屬下奉將軍之命追捕虞國逃犯溫氏女子,還請世子通融。」有大膽的兵士站出身來,俯身請求道。

    應和著他這句話,整整三列兵士密不透風地擋在公儀鈺身前,俯身道:「屬下職責在身,請世子通融。」

    景穆世子承襲上將軍之位的消息,此刻還沒有那麼快傳到這些普通的虎賁兵士耳中,因此他們雖然敬畏,卻也並沒有怯手怯腳。

    「讓開!」

    公儀鈺的聲音並不粗狂,也並非高亢,只是低沉而直接地命令,卻叫人有種無法拒絕的震懾,他雙目堅定,穿透過阻擋在他身前的一眾兵士,堅定不移地看向前方,那些自以為是的虎賁兵以為這樣就能阻了他去路,可並不知道在公儀鈺眸中,根本就不能看到他們的所在。

    他連步子也未頓一下,一步一步沉穩地往前走,而那堵擋得密不透風的人牆居然就在這樣無聲無息懾人的壓迫下自動散開,眼睜睜地看著他穿過眾人,然後離開。

    聞訊而來的趙則駕馬而馳,吁地一聲勒馬止步在公儀鈺身前十米之處。下馬拜道:「景穆世子,末將奉命帶溫氏女子回宮,還請世子給個情面。」

    公儀鈺狹長雙眸微微一眄,觸及到身前之人時,冷聲道:「奉命?你奉的哪個之命?」

    「末將職責所在,軍務之事,世子似乎無權過問。」他微微垂眸,雖曉得景穆侯的勢力,但顯然不是很將眼前這個世子放在眼裡。

    「連中央禁衛軍的上將軍也無權過問麼?」公儀鈺並不急惱,一雙眸子從趙則身上移開,微微抬頜,凝著前方淡淡地開口道。

    「你說什麼?」趙則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趙將軍?要本將軍親手拿出聖上欽賜的敕造印來,您才肯相信嗎?」

    那一個「請」字,夾雜著十分的隱迫,藉著眸尾一絲不屑光澤直掃向趙則。

    他與趙則,雖都是將軍之職,可卻分所兩屬。

    虞王朝中,中央禁衛軍與虎賁乃是舉朝兩大軍屬,而前者由各階統領直接管轄手中兵馬,得敕造印者,甚可無須今上旨意,在危急之時緊急調令上至十萬下至一萬的兵馬,屬於虞國的心肺之君。而虎賁之權,盡數掌控在皇帝與琅琊王氏手中,其下統領雖各司其職,卻無實權,且大多數只是王氏麾下舊屬,只有皇帝與琅琊王氏虎賁軍令合令而行時,虎賁才是一支不可抵擋的雄獅之軍。

    因而此時此刻,身為世子且兼中央禁衛軍上將軍的公儀鈺,根本無需把趙則放在眼裡。

    趙則眸中一抹屈辱的神色一閃而過,拳頭緊握,垂首道:「溫氏女子與疆北王合苟勾結,乃虞國逃犯。末將……自然是奉聖上之命。」

    公儀鈺冷笑道:「是嗎?那就勞煩趙將軍您回去通稟聖上,讓他親自來接。」

    語畢抬步,逕直向前走去。

    趙則緊握住胯下劍鞘,騰步而起,一把攔住公儀鈺的去路,兩人咫尺鼻息相對,趙則沉聲道:「世子雖身為禁衛軍上將軍,但也無權插手虎賁的軍務吧?」

    「本世子說的話你聽不懂嗎?若是皇上的命令,就勞煩你回去稟告皇上,讓他來問本世子要人。」言畢遂要衝過去,趙則竟攔手逼道:「皇上聖諭命末將執行,何必再去稟告?世子您或可罷手了!」

    「趙將軍!」

    公儀鈺沉聲喝道,那語氣的森寒叫人退避三舍,他抬起雙眸,冷寂眸中似劃過鋒利的箭,一字一頓地道:「您若不放心,可以跟隨在後。本世子毫無他想,此行往虞王宮去,親手將她送至皇上手中,你們還有何不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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