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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1章 各有心思 文 / 薄慕顏

    「蠢貨!!」河間王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噹」亂響,猶自還不解氣,伸手用力一拂,上好的金邊甜白瓷碎了一地。

    一百天!隆慶公主在太后身邊禁足一百天!

    河間王氣得直喘氣,以他的性格和年紀,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了,咬牙切齒半晌,方才慢慢平復下來。

    但是臉色依舊陰沉沉的。

    河間王妃找到書房時,便看見丈夫陰沉著一張臉,活像才死了老子娘,而且還被人把墳給刨了。

    這是怎麼回事?河間王妃下意識止住腳步,立在門檻外,朝連廊上的侍女招了招手,問道:「誰惹王爺生氣了?」

    侍女搖搖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進來吧。」河間王收斂了情緒,淡聲道。

    「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的。」河間王妃先找了個台階,進了門,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低聲道:「宮裡頭才出了事兒,想必王爺在外頭已經聽說了。」

    「嗯,隆慶被禁足一百天。」

    「唉……」河間王妃不免歎氣,抱怨道:「要說皇上這幾年實在是……」不便說皇帝的是非,只往心口指了指,「隆慶也是可憐,才死了駙馬,就惹上了那一對母女,嘖嘖……,皇上還真是下得去手啊。」

    河間王妃娘家姓郗,郗家這一代共有兩個小姐,她是大郗氏,小郗氏是靖惠太子的太子妃。因而說話時,自然而然向著郗皇后和隆慶公主,儘管明知道表妹性子驕縱,卻是一副幫親不幫理的口氣。

    當然了,那是因為她不知道,皇家表妹已經爬了丈夫的床。

    她在旁邊絮絮叨叨的,河間王卻連嘲笑妻子的心情都沒有,滿心煩躁的,仍舊是隆慶公主不知輕重,無端端的和玉氏母女起了爭執,——她被皇太后禁足一百天,自己的計劃就要跟著耽擱一百天!

    而這一百天,又會發生多少變數?!——

    那女人真是一個蠢貨!蠢不可及!!

    河間王妃一面說,一面瞧著丈夫臉色陰晴不定,還當是為郗家憤怒,想到此不由說道:「王爺幾時得空了,也在皇上面前替公主開解幾句。別的不講,單說王爺是由皇后娘娘養大的,這份恩情就跟別人不一樣。」

    「行了!」河間王目光一寒,「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找幕僚們商議。」

    河間王妃正說得有幾分起了興頭,不免噎了一下。

    「回去吧。」河間王很是能忍耐的,哪怕被妻子戳到最深最痛的心病,依舊還能面不改色,反倒放緩了口氣,「今晚我去你哪兒歇。」

    河間王妃已經三十多了,本來就長得平平,和王府裡幾房年輕美貌的姬妾相比,差距那還是相當大的。聽得丈夫晚上要過去留宿,不由心頭一喜,哪裡還顧得上幫襯隆慶公主?就連方才被打斷說話的不悅,都給忘了。

    像是生怕丈夫反悔似的,趕忙起身,「好好,你先忙著。」

    河間王根本沒看她,一腔幽幽心思早就已經飄遠了。

    時光往前倒退三十幾年,那時候慕容家還不是皇室,只是大蜀王朝的一戶尋常武將人家,數代子孫為朝廷鎮守州郡。

    當時的慕容家一共三房人口。

    大伯父襲祖上爵位襄陽縣侯,任益州刺史;二伯父,也就是現在武帝,任寧州刺史;父親是兄弟之中最小的一個,祖母上官氏從小溺愛、管教寬鬆,便不如兩位伯父英武能幹,因而並無官職,只在老宅之中侍奉雙親。

    慕容一家相處的還算和和睦睦的,其樂融融的。

    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事,二房的唯一的哥兒長到兩歲時,因為一場高熱而夭折了。偏生在那之後,郗氏好幾年都沒有身孕,而侍妾葛氏等人,要麼懷不上,要麼懷上養不住,總之,二房一直都再沒有子嗣。

    於是祖母上官氏做主,將自己過繼給了二房夫婦撫養。

    最初的幾年,郗氏因為膝下沒有兒子,亦是全心全意撫育自己的,哪怕後面諸如葛氏、傅氏,陸續添了幾個庶子,都動搖不了自己嫡子的地位。

    直到……,靖惠太子出生。

    那時候自己已經十八歲了,不僅封了晉王,還迎娶了郗氏的侄女,兒子鈺哥兒,年紀比太子還要大幾個月。當時郗氏不顯山、不露水,對待自己和從前一樣,甚至把鈺哥兒接到宮中去撫養,美名其曰,給太子找個伴兒。

    直到後來自己才明白。

    郗氏之所以還待自己一如從前,是怕自己嫉妒,對年幼的太子下手,所以不得不維持慈愛假象,甚至還要做得更好。而接鈺哥兒進宮撫養,亦不是為了給太子找伴兒,而是……,一個人質!

    可恨自己後知後覺,還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幻象之中,直到今年,隨著一道冊封太子的聖旨頒下,徹底粉碎了自己的美夢!

    十幾年的養育之情,十幾年的孺慕之心,口口聲聲的「父皇、母后」,又有什麼用?全都抵不過「親生骨肉」四個字!

    從前那些巴結討好自己的王公權貴們,漸漸開始疏遠;早年那些奴顏獻媚的清客門人,紛紛辭別王府,他們就像哈巴狗一樣,趕著去太子府門前搖尾乞憐,盼著能夠成為入幕之賓。

    為了這些,自己的心情當然不會好。

    有一次喝多了,火上頭,因為幾句口角不和,失手打死了府中一個姬妾,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偏生有人大做文章。

    那姬妾原是良家子出身,父親是個窮秀才,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一紙狀書告到京兆尹面前。若在平時,以自己晉王的身份,這點案子根本翻不起風浪,但是有人藉機大做文章,又陸續找出不少其他罪狀,以至於鬧得滿城風雨。

    鬧到最後,皇帝下旨褫奪自己的晉王封號,降一等,改封河間王。

    河間王?呵呵,這算個什麼狗屁封號?

    是暗喻自己身處大河之中,朝不保夕嗎?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麼看都是一個嘲諷,是自己一輩子抹不去的恥辱!

    自己……,終於變成了一個大笑話。

    幕後的人就是要告訴自己,她要自己在什麼位置上呆著,就在什麼位置,絕對不可以有別的念頭和任何不滿!

    否則可以把自己捧上天,也可以將自己打入地獄!

    那人曾經把自己捧到了最高點,又在有了更好的選擇之後,將自己毫無感情的狠狠摔下,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終於粉身碎骨!

    ******

    「老實說,駙馬到底是怎麼死的?!」上官太后沉聲問道。

    隆慶公主捧著受傷的手,臉扭到一邊。

    郗皇后亦是皺眉道:「你皇祖母問你話呢?」什麼駙馬失足落水,這種謊話只能場面上遮掩一下,只要有點腦子都不會相信的,喝斥女兒,「不老實說,往後你再出了什麼事,我和你皇祖母都不會管你的!」

    管我?隆慶公主心中一聲冷笑。

    母親和祖母的心裡,只有太子,只有未來的皇帝,生怕自己惹出事激怒父親,給弟弟臉上抹黑,自己不過是她們的一個包袱罷了。

    她不由想起了堂兄河間王。

    當時商議的應對計策是,就說駙馬和侍女畫屏酒後通*奸,被自己發現,一時氣惱就殺了畫屏,駙馬就和自己對吵。堂兄聞訊趕來勸架,爭執之中,堂兄聽駙馬不停辱罵自己,辱罵皇室,一時激憤就失手殺了他!——

    堂兄處處為自己著想,半點責任和委屈都不讓自己擔。

    不像祖母、母親還有弟弟,對自己如此冷淡,更不用說偏心的父親,居然生生折斷自己二指!那小丫頭的手指多細多脆,自己一時不防才掰斷了,而自己的兩根手指,比小丫頭的何止粗了四、五倍?

    父親生生折斷,得用多大的力氣?心中得有多深的恨意?!——

    半點父女情分也無,如同仇人。

    對比之下,堂兄河間王自然是千好萬好,因而臨時換了台詞,眼淚「簌簌」落下,哽咽道:「駙馬……,是我殺的。」

    「你說什麼?!」上官太后和郗皇后皆是大驚,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真是糊塗啊!」郗皇后氣得發抖,指著女兒罵道:「駙馬有個侍妾是多大的事兒啊?你看著心煩,把那賤*婢處置了就是了,都不用你沾手,怎麼能謀殺親夫呢?!」

    話一出口,當即心驚肉跳的頓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沒了。」隆慶公主含淚搖頭,「駙馬和那賤*婢都死了,除了我,再也沒有人知道了。」她開始瞎編謊話,「當時我一時氣憤殺了那賤*婢,駙馬捨不得,就和我吵了起來,我們拉拉扯扯之間,就失手把駙馬也給……」——

    這世上只有堂兄對自己好,不能把他牽扯進來。

    想到此處,隆慶公主的眼淚越發洶湧。

    她一面念著奸*夫堂兄的好處,一面更是把妹妹恨到了骨子裡!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皇室嫡長公主,那小丫頭不過是妃嬪所生,父親居然為了妹妹,親自折斷了自己兩根手指,這個仇,不—能—不—報!!

    ******

    阿沅的手指頭與其說是折斷,不如說是關節錯位,附帶一些軟組織挫傷,這種外傷,一般都是年紀越小好得越快,因而不過七、八天時間,就已經長得差不多了。

    只是微微還有些疼,不敢用勁。

    這些天,阿沅每時每刻都被當做重病號對待,吃飯喝水有人喂,穿衣洗澡就更不用說,原本就是被人服侍的,甚至就連走路都有人抱著。

    喂!倫家受傷的不是腳好伐?!

    阿沅抗議了幾回,但是均以失敗而告終。

    然後又是不能吹風,又是不能跳動,生生把她摁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就算她不是真的小蘿莉,也有點悶得受不了了。

    每次武帝過來時,就不停的拉著皇帝爹哭訴,「好悶,好悶,我要悶壞了。」

    如此努力的哭訴了十幾天,武帝見女兒手上的傷也好了,的確也是悶壞了,終於鬆了口,與玉貴妃商議道:「不如……,讓小阿沅去學堂吧。」

    阿沅淚流滿面,——爹啊,你是怕我不肯上學,才故意這麼做的吧?罷了,好歹也是應試教育走出來的,上學就上學吧。

    公主上學,伴讀那是必須的!

    阿沅打量著自己的兩個小蘿莉伴讀。

    高個兒的小蘿莉叫姜胭脂,是興平長公主的女兒,長了一張鵝蛋臉兒,眉目娟秀、爽朗大氣,——前世自己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睿王妃了。

    那時候她急巴巴的護著自己,要找豫王妃評理,這份人情自己還記得,因而上前笑瞇瞇拉了她的手,「胭脂姐姐。」

    姜胭脂微微驚訝,去年過年進宮的時候,這個小表妹還一副傲慢的樣子,怎地才過了半年,就變得如此和氣了?不過對方身份尊貴,又是皇帝最最受寵的小女兒,自己是來做伴讀的,當然希望有一個好的轉變和開始。

    因而福了福,含笑道:「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阿沅又朝另外一個看了過去。

    冤家路窄,另外一個小不點兒周宛宛,正是隆慶公主的獨生女兒。

    阿沅看著比自己小幾個月的外甥女,喊了一聲,「周小姐。」

    一個稱呼閨名,一個稱呼姓氏,親疏立見!周宛宛皺了皺眉,不由想起母親咬牙切齒的樣子,「那個作死的死丫頭,不得好死!」

    母親一直和小姨合不來。

    不久之前,母親弄斷了小姨一根手指,外祖父就親手弄斷了母親兩根手指!當時自己光是聽到這個消息,就已經覺得痛得不得了。

    所以對這位小姨,真是又恨又厭又怕。

    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又給自己難堪,故意顯得她和姜胭脂親熱,和自己生分,想到此處,不免有些鼻子酸酸兒的。

    上前委委屈屈行了禮,「見過公主殿下。」

    阿沅和隆慶公主一向不卯,本能的對周宛宛客套疏遠,沒想到一句稱呼,就惹得人家小姑娘眼淚汪汪的,倒有些過意不去,何苦讓一個小姑娘哭哭啼啼呢?自己可不想難為她,況且她若是去隆慶公主那兒告一狀,只怕又要惹出別的麻煩來。

    因而拉了拉對方的袖子,笑嘻嘻道:「宛宛,你怎麼了?」

    周宛宛目光一跳,這麼快就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了?她還換了稱呼,又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只怕沒安什麼好心,頓時緊張起來。

    不怪她多心。

    上一次還是正主兒的阿沅,對周宛宛笑瞇瞇的時候,給人家塞了一條裹著肉蟲子的手帕,嚇得小姑娘哭了半天。

    而這邊換了瓤兒的阿沅斷乎想不到,自己左也不對,右也不對,已經讓人家小姑娘變成了帶刺兒的刺蝟,正在打起精神來戒備呢。

    她這會兒,正在豎起耳朵的聽宮女介紹。

    原來這個學堂還分大班、中班、小班的,第一進的大班宮殿裡,坐著靖惠太子和伴讀姬暮年等人;第二進的中班宮殿,則是以睿王和代王為主,加上幾個伴讀;最裡面,第三進的小班宮殿,當然就是阿沅這幾個小丫頭了。

    大班、中班、小班,屬於同一座獨立的宮殿。

    負責引導新生的宮女繼續道:「每逢三、六、九日,夫子們會讓所有的皇子公主聚集一起,然後講解為人處世的道理,逢十的日子則是休息……」

    咦……,照這麼說,豈不是還會碰見姬暮年他們?阿沅眨了眨眼,想起前世那一連串的事情,給人戴綠帽子,間接害死姬氏母子……

    正在浮想聯翩之際,「程夫子到。」

    隨著宮人一聲響亮的唱諾,小班開始開課啦。

    從講台旁邊的小門裡走出一位老者,骨骼清奇、精神矍鑠,就是表情略微古板嚴厲,先按規矩給阿沅問安,然後便是「啪」的一聲,竹板重重的敲在書案上頭,「肅靜,開始上課!」

    阿沅是應試教育的老油條了。

    不管老師是古板也好,親切也好,對她來說影響都不大,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哪怕已經走神十萬八千里,樣子看起來還是一個好好學生。

    反正小班授課內容有限,目前就是認幾個字,連「人之初,性本善」之類的東東都沒開講。這一批學生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宗親貴戚家的小姐們,早就有人教過字,都不是目不識丁的蠢蛋,因而課程略顯無聊。

    程夫子掃了一圈兒,說道:「我知道你們大都是識一些字的,覺得從頭再學十分無趣。但是來學堂上課,不僅僅是要學識字、學文章、學道理,更是要學習皇室貴族們應有的規矩。」又是「啪」的一聲,「今兒的規矩就是,守得靜、耐住性,不可浮躁,平心靜氣的上完這一課。」

    這番話說下來,殿內的三個小姑娘頓時老實了許多。

    「好了。」程夫子又道:「識完了字,下面開始寫字。」

    兩個宮女上來分發文房四寶,——武帝有給女兒準備最好的紙墨筆硯,但那只是私下使用,在學堂未免引起大家的攀比之心,都是統一配送。

    「哎呀!」周宛宛忽地輕聲抱怨,「我這裡有張紙弄髒了!」惹得眾人都回頭去看,她氣呼呼的將弄髒的紙抽出來,忽地頓住,「這、這……,這團污漬好像是……,貓兒的爪子印!」

    「啊!」她一聲尖叫,把那張紙扔在了地上。

    「我看看。」阿沅低頭把紙揀了起來。

    「怎麼會有貓?」周宛宛一臉害怕,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說,宮裡的貓兒都已經被……,那個處理了嗎?」

    「或許是野貓躥了出來。」阿沅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雲淡風輕道:「再說不一定就是貓兒踩的,或許……,剛巧印記有點像罷了。」隨手揉成一團,然後遞到宮女的手裡,「什麼大不了的?去扔了。」

    周宛宛卻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什麼有點像?分明就是真的!」氣鼓鼓的鼓著腮幫子,「反正這搭紙,我……、我都不要了。」——

    像是十分抗拒的樣子。

    阿沅皺了皺眉,上前道:「既然你是認得字的,那麼暫時不寫也沒關係,就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兒,回家再慢慢寫吧。」

    不說讓人另外拿紙給她逾越規矩,若是拿了,豈不是越描越黑?好似大家都疑神疑鬼怕貓兒似的,回頭再鬧得整個後宮流言蜚語。

    周宛宛咬了咬嘴唇,不好跟長輩頂嘴,沒吭聲兒。

    程夫子一敲竹板,「好了,都坐回去。」

    阿沅拎起毛筆,低頭認真寫字。

    不管這事兒周宛宛有沒有摻和,想來都不會這麼簡單,看來……,原本已經沉寂的貓兒事件,又要被有心人翻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妖精們,都出來撒花吧吧吧吧吧吧……\(『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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