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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章 阿離 文 / 西河西

    蕙綿出了挽月閣沒幾步就被後面的冬香追上,緊緊拽住:「小姐,您別生氣了。奴婢想二少爺也只是被那個桐兒騙了,她們姐妹倆最擅長的就是裝委屈了。」

    蕙綿深吸一口氣,對冬香扯了一個笑,緩緩道:「我沒事。」隨後趕來的夏香喘了口氣,以輕鬆的語氣道:「小姐,咱們快去餐室吧,老爺和三少爺怕是已經過去了。」

    蕙綿本沒有什麼心情去吃飯,以前在張家生活那一年的事都清晰地一件又一件地在腦海裡滾來滾去。想了想那個疼愛女兒的爹,蕙綿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三人沒走多遠,就被後面一個聲音叫住:「小姐,我們姑娘有東西還給您。」蕙綿回頭,看見了緩緩走近的桐兒。

    冬香立即戒備道:「你叫住我們小姐有什麼事,少爺沒在你再裝可憐也沒用。」桐兒面目上有些恨意,指責道:「小姐以前對我們的懲罰可都是真真兒的,我又何用裝可伶呢?」她故意把「裝」字尾音拖得長長地。

    蕙綿此時對她已完全沒什麼好感,便道:「你有什麼事?」桐兒抬手,袖衫落下,露出了阿狸。她將阿狸遞到蕙綿面前,緩緩道:「亂讓我幫他還給您,還請小姐以後不要再纏著他。」

    蕙綿瞳孔一縮,她想盡量平靜得說出,卻仍不免帶了幾分怒氣:「他不想要扔了就行。」語畢她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桐兒笑了笑,將手中的阿狸把玩了一下,然後狠狠地扔到了小路邊被修剪得整齊的矮樹叢中。

    蕙綿這一日心情真可以用那一句話來形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又想到了那只被桐兒拿在手中的阿狸,從未想過她送出去的禮物是被人嫌棄的。

    這時蕙綿才想起,似乎她從來沒有在雲飛卿那裡見過自己送出的小雪人。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挫敗,越想越想哭,可是為什麼哭?蕙綿抹了一把淚,她不是早就告誡自己不要再為這樣的人和事哭泣嗎?

    自從在這裡復活,蕙綿就從未曾想過前世這樣的自我警告還會被她從心的角落裡扒出來勸慰自己。她一直告誡自己這裡是她復活的地方,她不再是前世那個被人拋棄、嫌棄的女孩兒,她有了疼她的爹,以及一直被自己欺負地很慘的哥哥。可是今日她才發現,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未改變。

    只顧想事情的她沒有注意路況,等到夏香提醒:「小姐,小心」時她已經撞入了離亂懷中。離亂此時正一人沿路找什麼東西的樣子,並沒有注意到心不在焉的蕙綿。

    蕙綿被那人腰中的劍咯得齜牙咧嘴,抬頭見是離亂更是怒火難忍,一把推開他道:「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哪裡得罪你了,要這麼對我,不就是親你一下嗎?嗚嗚……」說到後來竟哭了起來,將剛才什麼警告全忘得光光的了。

    離亂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是一種什麼感覺,回去後他想了想在池邊的事,卻發現自己的失望已經淡去。如今,他不想看到她哭,然而他也只會說:「你別哭了。」

    蕙綿被夏香拉起手安慰才從傷心中出來,狠狠地吸了兩下鼻子,道:「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然後大步走開。

    離亂愣了一會兒才轉頭道:「小姐,我不明白。」蕙綿停下,道:「你要和你老婆解釋你就解釋,為什麼要把我送給你的阿狸讓她還給我,不是沒人性是什麼?」她是真心拿離亂當做朋友,不然不會和他那麼玩笑,不然現在不會和他再說這麼多。

    對於宮挽月和雲飛卿,蕙綿一直是抱歉和急於和好的心情掩蓋了她對他們個人的看法和審視。如今想來,對宮挽月,她雖然常被他故意嘲諷的話氣得不輕,但卻很少有反駁;對於雲飛卿,他的高潔和淡漠讓蕙綿一直在他面前不敢太過放肆。所以……

    離亂看著漸漸消失的背影,竟然感受到了孤獨和黯然。她的話也讓他明白,他剛才一直在找的那個小面人去了哪裡。

    又因為後來的事,當晚蕙綿便沒有去吃飯。楚無波過來沒說幾句話,就被蕙綿趕了出去。聽著楚無波在外面吩咐幾個丫鬟好好照顧她的聲音,蕙綿不禁又笑了起來,只有自家老爹是自己怎麼過分都不會跟自己生氣的人。

    對於蕙綿使小性子不去吃飯的原因,楚無波早從府中小廝口中問出。因此出了門楚無波還是十分發愁的,奈何作為一個父親他卻不好將這種事坦白了問女兒。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早逝的妻子清韻,內心更增酸楚。

    蕙綿也不理圍在床邊的四香,只是趴在床上不說話。她幹嗎要這樣低聲下氣地跟他們道謙?以後愛誰誰,她才不管那麼多呢。想到此,蕙綿隨即咕噥道:「就是,管你們誰誰,我以後才不要再去討好你們呢。」

    四香聽了自家小姐這樣的話相視一笑,有些無奈。隨後夏香就讓其他三人出去,她一人留下陪著蕙綿。

    蕙綿有些迷糊時被夏香叫醒,夏香輕笑道:「小姐,剛剛小丫頭來報,說是離統領在外面要見您呢。」

    蕙綿轉過腦袋,另一面臉頰壓在枕頭上,懶懶道:「不見」。然而卻是在夏香沒出門時,蕙綿翻身下床,道:「我去看看。」

    蕙綿一人來到小院門口,院門處有兩盞燈,將周圍十幾米都照得亮亮的。蕙綿張望了一下沒見人影,低聲罵了一句「鳥人」就要回去。

    離亂這才從稍遠些的一個樹影下走出,喊了一聲:「小姐」。蕙綿回頭,慢騰騰地磨到他身邊,看著腳尖,問:「有什麼事啊?」

    離亂看著她髮絲柔順地帖服的前額,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這一趟。不過儘管不明白自己,他還是將找回的那個面人放到她眼前,解釋道:「我只是不小心把它弄丟了。」

    蕙綿瞅了眼那只斷了一隻腳和一隻爪子的阿狸,淡淡地應了聲:「哦」。離亂又把另一隻手伸出,上面躺的正是阿狸的那隻腳和爪子,然後他道:「我回去就把它修補好,你別生——氣了」他把到了嘴邊的「傷」字換成了「生」,所以「傷心」換成了「生氣」。

    蕙綿這才抬頭,本來低著頭的離亂此時也立即把頭抬起。蕙綿上前一步把腦袋埋入他胸前,離亂伸著的手不敢收回,定在那裡。他想起了剛才宮挽月的問話:「你都要和桐兒成婚了,怎麼還和楚——還不去跟桐兒解釋解釋,難道你要反悔?」他只說了一句:「我會和桐兒成婚,和小姐沒有什麼事。」

    然而自問時他卻不敢那樣說,他只知道他如今不想看到她不開心,即使她真的使用了心機。對於桐兒,他從很早就知道那只是一種同病相憐。她醒來,變了,然後他對她也變了。

    蕙綿頭抵在離亂胸口,自然感受到了他漸漸放輕了的呼吸。嘴角微微上翹,蕙綿抬起頭,道:「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離亂如夢初醒,點了點頭,有些遲鈍。

    蕙綿又道:「很好的朋友?」

    離亂仍是點頭,他願意將對她的異樣感覺當成友誼。

    蕙綿緊追道:「那你以後不會拒絕載我了?」

    離亂很是疑惑,問:「載——你?」

    蕙綿道:「對啊,就是沒事了帶我飛兩圈,等我以後找一個輕功超級棒的男朋友就不麻煩你了。」

    離亂只明白了前半句,後半句卻是迷迷糊糊,難道,如今自己是她唯一的男朋友?她如今和三少爺關係如今不也很不錯嗎?於是離亂問:「你現在的男朋友沒有會輕功的嗎?還是只有我是你的男朋友?」

    蕙綿被他逗笑,她這才想起在這裡「男朋友」並沒有那種特定的意義,它和「男性朋友」完全是對等的。蕙綿踮起腳尖揉了揉那人額前的髮絲,笑道:「阿離你真不是一般的可愛,我說的男朋友就是以後我會嫁給他的那個男人。」

    聽了她的解釋,離亂只覺得心中猛然一頓,被那句話緊緊縛住。但是他的表情、眼光卻是沒有絲毫波動,回答她道:「我以後不會拒絕帶著你飛的。」

    蕙綿心想被你拒絕了那麼多次,以後可要把福利多討些回來,於是她此時的笑帶上了很濃的市儈的味道。打過了自己的小算盤,蕙綿對面前的人道:「你快回去休息吧,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她剛才的笑容讓離亂覺得自己就像是貓盤子裡一條待吃的魚,然而也只是眨眼間她就叫自己回去。這讓離亂有些反應不過了,他以為她會再親自己一下的,但是卻沒有。離亂把那淡淡的失落放開,然後道:「我走了。」

    蕙綿聽著他已變了的稱呼,對他揮了揮手——快走吧,又掛上了滿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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