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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九 文 / 西河西

    女子一身輕藍,托著下巴頦兒倚在欄杆上望著水面,發呆的時間已然超過了半個時辰之久。隱匿在另一個方向,身著松色錦袍的男子也陪著她愣了這麼久。

    這時已經進入了九月,天也漸漸地涼了起來。蕙綿初來時見到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已是留得殘荷聽雨聲了。

    她望著水面的殘荷,慨歎時間不禁過的同時,也在為自己這幾天來的監禁生活苦惱。說監禁生活,一點都算不上過分。

    自從離亂把她帶回府裡那日起,她任何動行舉止都被四個丫頭密切地關注著。還有前段時間漸漸疏遠了的雲飛卿,這幾日來幾乎是除了睡覺的時候,都出現在她眼前。

    蕙綿知道是因為什麼,也知道他們對他的關心,但是這樣的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看著的生活真是讓她討厭極了。

    她哪知她不怎麼在意的事情,所引起的他們的自責與心疼?

    實話說來,當蕙綿看見離亂手上的斑斑痕痕時,那一刻她的心確實被撞疼了。她看見了他眼中似乎多了一種濃重的散不去的悲傷,不那麼確定他竟會因為她的事而至此。

    那晚她只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還未睡著時,感受到床邊的氣流微微地攪動,她就猜出了來人是誰。除了離亂,還沒有人有這種半夜潛入她閨房的行為的人呢。

    蕙綿猜到來人,便想突地坐起身來嚇嚇他,看看他一個大男人是不是會怕鬼。但是還未等到她有所行動,床邊的男人就開始了沉聲低喃。那種聲音,讓她也感覺到了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他說著話無力地跪在了她的床邊。這樣的情景她雖沒有看見,但不用睜開眼她也看得到。

    蕙綿那時才有些意識到她的失潔,對他而言是多麼大的打擊。原來他這幾日一直都是強顏歡笑,盡量不在她的面前露出分毫。

    可是她不要他那麼多的對不起,那件事與他扯不上任何關係。蕙綿突然意識到,她和離亂的關係確實近的異常,似乎已經超出了尋常友誼。

    也難怪桐兒會三番五次的來找她,甚至直接明言她行為卑鄙。她是真的有些神經大條,還是故意視而不見?這樣想著,女子突然翻身,對著離亂。

    離亂馬上就噤聲了。

    「小姐?」他整理了聲音,才似疑問道。

    「阿離,你別一直對不起了。」

    蕙綿出聲,然後坐起身子,將曾經對雲飛卿說過的話對他說了一遍。

    「你沒見我這兩天一點事都沒有?那天的事一點都不怪你,而且我也,不是,被迫的。」女子雙腿垂在床沿上,對已經起身遠立些的人影道。

    「可是,你這兩天一點都不高興。」男子執拗的不相信的道。

    「他都沒有來看過我,一定是聽說了那件事,覺得我是個破鞋了。」

    「綿兒,你別這麼說。」這是離亂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卻滿是急切、擔憂與心痛。

    「那件事,不會有人知道的。他可能很快就會來看你了。」男子想了想才又沉聲道。

    「那你說,他知道了會不會就不喜歡我了?」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問出口後才覺得問他並不妥當。

    「不會,他愛你就絕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要怎麼跟他說呀?」女子又自言自語著,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聲音中的乾澀。她可以坦坦白白的對他和雲飛卿說,卻不敢想像在怎樣一種場景下對他說。

    「我幫你跟他說。」離亂接著她的話道。那人本就知道了,用得著他說什麼嗎?所以他是不會把她今日跟他說的話,對那人說的。

    離亂覺得,那人就算愧疚到死都不過分。儘管她說不是被迫的,但是她落到那一步境地不就是因為他嗎?

    一陣微風吹來,女子才稍稍回了神。「哎」,她歎了一聲。她在花園這裡待這麼久,沒人找過來,這讓她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每個人見了她都免不了小心翼翼地,這樣的日子還真是讓她不太習慣。

    好像聽冬香那小丫頭說,流風竟然把那些在街頭閒逛的地痞流氓趕的趕抓的抓。如今這京城裡竟然找不出一個地痞來。

    雖然冬香沒有提那幾個綁了她的人,但是想也知道,他們的結果好不到哪裡去。蕙綿不喜歡那些專門針對人的嚴刑酷法,索性也就沒問。

    想起那個風流表哥,她卻笑了起來。其他的人面對著她都是怕說錯一個字的樣子,只有他對她還像以前那樣,甚至欺負她時更過分了。

    她知道這是他有些獨特的關心人的方式,他那麼喜歡她,肯定心裡也很難過吧。要不然不會在她沒注意時就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那次他對她的退讓,讓她明白他確實是用了心的。

    但是蕙綿卻沒有跟他說那晚的實際情況,她只是在他來過一兩次後就不准他再來了。

    對於並不在家的楚無波,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將這件事告知他。楚無桑可能知道了些什麼,前兩日特地過來楚府,囑咐過不准將這件事通知無波。

    楚無桑知道,她的這個弟弟對著對母女有著怎樣深厚的感情。女兒貞潔被奪,絕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她關心弟弟,對這個侄女兒卻一點都喜歡不起來,儘管在她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楚無桑心裡知道,若是其他人遭遇到這樣的不幸,她或許還會有一二分的同情,但對那個女人的女兒,她卻生不出半分同情之心。

    有時候,本來親近之人,還不如陌生之人。

    蕙綿想起流風,他在他們兩人那件事之後,還能過來看看她。而他卻是沒有一絲影蹤,只有日中傳來的一條口信。

    「哎」,她拍著欄杆,狠狠地歎了一口氣。都八天了,他都八天沒有過來看她了。難道阿離告訴他之後,他介意了?但是介意了,可以直接說分手嘛,為什麼要這麼吊著?

    女子想的瀟灑,若是他真的要分手,她還不定要怎麼傷心呢。

    「你在這裡站這麼久,不累嗎?」在她第二次歎氣時,一個明顯的強裝鎮定的聲音響起。

    蕙綿猛然回頭,看見了一身松色錦袍的宮挽月。他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來了。

    宮挽月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看向他的眼睛,心中竟有些微微地發抖和害怕。從她甦醒,他就一直克制著不出現在她的面前,因為他知道她對他的不喜。

    今日她的呆愣,歎氣,都讓他忍不住出現在她的身邊。他想,像以前那樣,她能再罵自己一頓,最好。

    蕙綿被他臉上略帶討好的神情弄得迷惑不已,這麼多天沒見,怎麼一冒出來就是這麼個表情?

    「我不累。」女子搖了搖頭,有些疏離的回道。

    宮挽月不喜歡她這樣,覺得還是那個動不動就給他白眼的女人可愛。他突然又心痛了起來,經歷了那樣的事,她怎麼還能與以前一樣呢?

    男子的神情突然變得飄忽起來,手也在不知不覺中伸向了女子的臉龐。他只是想感受一下她,想將寵愛與支持給她。

    他不知她是不是害怕,但他伸出的有些顫抖的手卻向所有的人、物,表明了他心中的害怕。

    蕙綿有些受驚的後退一步,看著那個寬大卻帶著美感的手,她覺得他又要發瘋了。

    「宮挽月,你要做什麼?」

    女子的一步後退,以及她帶著警告語氣的話,讓他的手驀然垂下。

    「我沒有……」男子同樣後退了一步,低沉說道,只是他還沒有說完,她就從他的身邊走開了。

    宮挽月心中湧上了許許多多的失落,從他們兩人初見面,直到今日,他們之間沒有過一句心平氣和的交談:不是他將她喝走,就是她將他喝走。

    「綿兒」。男子轉過身,對著那個正離去的背影喚了一聲。這略帶著顫抖的聲音,讓她停下了腳步。

    從來沒有一個人,用這樣的顫抖的音調喊過她。

    「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眼前那個身影雖然停了下來,但他卻不敢讓欣喜充溢在心中。只是更加輕聲的問道。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我相信這是我們兩個唯一的共識。」

    女子說完就繼續走了,她不知道這有些報復性的話,讓那個男人的心一直帶著像被沉重雨滴打擊而產生的疼痛。那痛淡淡地牽扯著心肺,不至要命,卻比要命更可怕。

    宮挽月原地待了好長時間,才回了挽月閣。自從把她找回府裡以來,他也搬回府中住宿了。

    他才一進門,桐兒有些委屈的面容就映入眼簾。

    「少爺。」她見他進門,施禮過,便轉身去倒茶。

    「你下去吧。」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不想再看見桐兒的面容,也不想回想起柳兒。

    因為想起柳兒,就不得不想起,曾經的他與她那些尖銳的對立。命運弄人,既然要讓他在這個時候愛上她,那麼為什麼讓他們以前那麼的水火不相容?

    匡鏜一聲,室內緩緩的充溢了淡淡的茶香。

    蕭悅行在蕙綿回家第十天的時候才出現在她的面前,十天不見,他有些憔悴。雖然男子的白衣依然靜雅,笑容依然明亮,但蕙綿就是覺得其中隱藏了什麼東西。

    「你死哪裡去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消息。」女子不無生氣的責備。

    「我受了皇命出去了,今日才回,日中沒有把消息帶給你?」他的笑容依然,仔細看的話卻多了幾分寵溺。

    蕭悅行對自己說,若不是因為他,她怎麼會受那些苦?他應該用一生的寵愛,來償還那次失誤。

    有了這面因自責而不得不為之的旗幟,他心安極了。從接近女子開始,就產生的又惡又喜的矛盾也一下子消失了。他覺得是命運讓他必須對她好,不得有一絲馬虎。

    他在用酒杯將自己麻痺了數日之後,才「醒悟」到這一點。那日男子還半醉著,就跌跌撞撞的來到了楚府。

    不過卻被拒之門外,直到今日才得以進入府門。

    見到沒有絲毫憂傷的女子,蕭悅行瞬間又有了再世為人的感覺。他知道,他們兩個已經被某種東西聯繫在一起,再也不可分割了。

    蕙綿這邊卻是心裡鬥爭了好久,決定將自己已非處子之身的事情告訴他。不管他的選擇是什麼,她都不允許自己直到新婚之夜才對他說出。

    只是她還沒剛支支吾吾的要說出時,男子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心思。「綿兒,我已經知道了。」他伸手擋住了她欲啟的嘴唇,認真道。

    「那你怎麼說?」蕙綿以為是離亂告訴他的,便又問道。

    「我當然很生氣,但是。」男子說著露出笑容,將她抱在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但是,你只能嫁給我。」

    一直在這裡充當柱子的離亂毫不費勁的聽見了這一句話,瞬間殺氣蒸騰。如果說男子的話讓他想將他凌遲,那麼女子的話卻瞬間讓他被人凌遲。

    「要娶我,得把輕功練到家。」

    「好。」

    耳邊的話,讓他想起了兩三個月前女子的話,「等我以後找一個輕功超級棒的男朋友就不麻煩你了。」

    原來只要她愛,她並不一定要求那個男人有多麼高的輕功修為的。

    他都有了未婚妻了,還這麼斤斤計較做什麼?不是早就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覺得自己會委屈了她嗎?離亂察覺到心中有些自私的醋意,便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

    九月九登高日,蕙綿與蕭悅行約好了一起去登山。

    男人說要去登那座比較高些的巍峨山,還說那山上的菊花多樣。

    女人說要去登那座常去的玄靈山,因為上面有和尚,有聆音亭。

    男人的心不自覺地抖了抖,最終卻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同意了。他不想她覺得自己介意那件事,但是心中卻因為自己那日將她一個人留在那裡的原因而不舒服。

    他用自責掩護著自己一點點沉淪在她的笑容中,當更強烈的自責襲來時,這自責與對她與日俱增的愛意交匯,在他柔軟的心中翻騰亂刺。

    有一刻,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愛她。

    蕙綿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他眼神中那種轉瞬即逝的複雜,出發前特地將笛子捎帶了。

    雖說與男朋友外出約會是令她十分滿意的事情,但是後面跟著的幾條尾巴卻掃了她一半兒的興。

    四個丫頭集體出發,跟定小姐不掉隊,阿離現在把府裡的安全工作全部交給韓琦,木頭似的前前後後跟著小姐。

    她攆他,他就又臭又硬的道:「屬下要保護小姐安全。」

    蕙綿對著幾個人的死纏,萬分不喜。想也是,哪對情侶約會時喜歡後面跟著一隊尾巴?

    再說了她家那口子在外面注意形象注意的要死,她只親他一口就被「教訓」。跟著這幾個人,那他們的約會不是從頭到尾都要枯燥死了。

    「怎麼了?」蕭悅行注意到了身邊小女人的悶悶不樂,停下登山的步子問道。

    「好不容易跟你出來一次,後面還跟著這麼多人,還以為是集體出遊呢?你看看人家那邊的情侶,多自在。」

    登山途中確實有不少一對對兒的男女相伴而行,但是人家那些情侶也並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

    「我們比他們還要自在。」男子笑了笑,抬手牽起有些抱怨的她。一邊說些有趣的話,一邊登階。

    離亂卻是在不自覺中放開了與前面男女的距離,後面的四香雖然明白,卻沒有說話。

    「你妹妹怎麼沒有過來登山?」蕙綿被那些相伴登山的少女的銀鈴般笑聲吸引,想了想問牽著她的男子。

    蕭悅行聽了眼皮一跳,他知道她們兩個向來處不來,而他決定娶這個女子的事情家人還都不知道。兩個人若撞見了,那麼,蕭悅行有些不敢想像。

    「我出門的時候,她好像還沒有出門。」

    「放心啦,如果碰見了,我不會跟她吵的。」女子笑得狡猾,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的模樣。

    「嗯,綿兒的賢淑我深有領會。」雖然眼皮直跳,但男子還是忍不住打趣這個小女子。在以前的歲月中,雖然知道他此生必定會娶妻,但他卻從未想過自己會娶這樣一個小妻子。

    蕙綿對他的打趣嗤之以鼻,「賢淑」她也會的,這是每個女人的本能。

    山門前有買菊花的小姑娘,菊花都是特地剪好的、用於簪發的大小適中的花朵。每個上山的人幾乎都會買下一朵簪上,不論男女,只求個吉利。

    蕭悅行買來兩朵,含笑來到女子面前。兩朵菊花都是紅中帶紫的。

    「好了,換你幫我簪。」男子微傾身,認認真真的將菊花簪到女子鬢角,然後抬起手中的另一朵,遞到她的面前。

    蕙綿忍不住想笑,「低下身。」她接過了花,要求道。

    男子更靠近了他一步,高大的身形微微低下。

    蕙綿將花簪到束著黑髮的白玉冠左側,打量了一番才滿意道:「好了,真真是風流倜儻。」

    她說完立即把嘴唇印在還沒來得及站直身子的男人嘴角,出乎她的意料,那個死板的男人竟然回親了她一下。

    「真是世風日下。」有湊巧擦身而過的老夫子,氣憤的大聲道。

    蕭悅行與蕙綿相視而笑,那老頭聲伐過後冷哼了一聲就甩袖離開。

    更遠一個方位的雲飛卿,一襲白衣似乎隱匿在天色中,只有隨風飄動的紅梅才使他的形象突出些。看著遠處的那一幕,男子無聲的笑了笑,看來,她真的無礙。

    只有他,能讓她這麼開心吧。

    而蕙綿的四個丫頭也都唧唧喳喳的挑花去了,「離統領,這朵給你。」冬香拿著兩朵菊花轉身,遞給離亂。

    離亂看了看小丫頭手中一黃一紫的兩朵菊花,又看了看那個已經和男子離開的女人,搖了搖頭,道:「謝謝,不用了。」然後離開。

    「離統領怎麼了?一路上都扳著個臉。」冬香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問身旁的秋香道。

    「快走吧。」夏香打斷了話,也率先走開。

    「如果是小姐送給離統領,他就會要了。」秋香低低的笑說了一句,然後和春香攜手先行。

    冬香撓了撓頭,恍然大悟,正要叫出聲來,連忙捂上嘴巴。「小姐太不厚道了,我們四個的也由小姐送多好啊。」

    今日九月九登高,這玄靈山上是人來人往,蕙綿拉著蕭悅行左轉右轉,才找到了一個遊人較少的地方。

    「行,我吹一曲你聽,好不好?」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之後,蕙綿有些迫不及待地解下了腰間的玉笛,像是藏著什麼好東西似的對男子道。

    「榮幸之至。」蕭悅行笑道,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我還奇怪你為什麼非要找這麼個僻靜的地方,原來是怕這笛音驚了其他人啊。」

    「你好好聽,一定要記住哦。」蕙綿才不理他故意的打擊,依然滿是自信道。

    女子才學笛,吹奏起來很是緩慢,幸而她選的這曲是比較舒緩的,並沒有多少緊急的節奏。她一邊吹著,注意到了他落在她手指上的目光,便對他笑了笑。

    「怎麼樣啊?」一曲畢,她期待的問道。

    「技巧不足,震音、顫音、滑音都沒有,只是一般。」男子深思一番,才滿臉認真道。

    「你不知道我才學習嗎?哪來那麼多技巧可用?」蕙綿三秒鐘變潑婦,她滿心期待的是他問這曲名,或者要求與她合奏就更好了。

    「這就生氣了?」蕭悅行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繼續道:「我還沒說完呢,技巧雖不足,卻是感情慷慨。很好聽。」

    「慷慨?」女子追問。

    「感情充溢。」男子笑著解釋。

    「這曲是什麼名目?」他看著女子,繼續問道。蕙綿的余火被他這一問,暫擱。

    「這是我特意為你吹的,你猜。」

    「難怪感情慷慨。」蕭悅行繼續調侃,蕙綿直笑不語,他又道:「可是這曲名我如何猜得,就算我猜對了,你若說錯,我也無法辯駁不是?」

    「等你實在猜不出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我若一直猜不出來,你又一直不告訴我,我不是要猜一輩子?」男人滿臉不同意,其目的顯而易見:現在就告訴我吧。

    「如果我們成親的時候,你還是猜不出來,我就告訴你。」女子一臉堅定。

    「總要有些提示。」男人繼續討價還價。

    「是說遇見你後,我的感覺。」她同意給提示,便笑道。其實蕙綿只是將記住的一首流行歌曲,吹了出來。

    「什麼感覺?」蕭悅行聽說,忙問道,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對他是一種什麼感覺。

    「你對我什麼感覺?類比一下不就行了?」她間接地回答道。

    蕭悅行的臉色卻突然間有些發白,他對她什麼感覺?難道是那樣的又厭又喜,或者說是如今的因為愧疚而要好好愛她嗎?

    「緣。」他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低聲喃喃道。

    「近了。」蕙綿笑道:「你怎麼這麼膽小,只是看看你是否跟我想的一樣而已。」她笑他蒼白的臉色。

    「我只是擔心,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美好。」他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手,緩緩道。

    「你的答案我很滿意,最中心的那個字已經出來了。」

    離亂站的遠遠的,那些話卻像是響起在他的耳邊一樣。但這時走來了幾個人,他也顧不上這樣的暗自傷心了。

    「參見王爺。」離亂對若庸半跪見禮,並沒有理睬他旁邊的黎莫如,還有蕭悅薇。

    「二少爺。」他站起後才對稍後一些的宮挽月打了聲招呼。

    蕭悅薇今日是特地堵的宮挽月,他們又在途中遇見了若庸兩個,於是宮挽月提議同行。幾人遠遠的聽到了笛聲,便循聲而來。

    蕭悅薇一見那邊的坐著的兩個人,登時不滿意了,往常聽有人跟她說她哥哥與楚家大小姐過從甚密,她還不相信。今日見了,不知怎麼的騰起一股火。

    「哥,你不是同友人一起去登山嗎?怎麼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女人怒火沖沖的上前質問自家哥哥。

    「薇兒,你住口。」

    「蕭悅薇,別忘了你的閨秀身份。」

    蕭悅行和宮挽月一起開口,宮挽月是不喜歡她說到「這個女人」時,那種鄙視的語氣。而蕭悅行之所以呵斥妹妹,有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卻是她的前一句話。

    他出門時確實說的含糊,因為妹妹與她的對立,更多的是他不知道怎樣面對家人的疑問。

    「綿兒,我只是……」他又立即向蕙綿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蕙綿正要點頭,說理解。

    「薇兒,你別這樣,大家都是朋友,今天又是節日,不要弄的這麼不高興。」黎莫如這時連忙安慰有些愣怔的蕭悅薇,一邊又不著痕跡的看著那個男人。

    一個男人為了自己而去追求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子,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滿足她的呢?看著近處的男女,黎莫如的心中忍不住的高興。只有她知道那個秘密,那個他為了自己的秘密。

    蕭悅薇沒有把黎莫如的安慰放在心上,只是眼眶有些紅的看向挽月。從她有了少女的心事起,他就一直是她心中的男子。

    可恨當初,她主動與那個女人交好,希望可以有機會出入楚府,多接近接近這個表面上掛著笑容,內心裝著悲傷的男子。

    但是那個女人知道她的心事以後,就不止一次的在大廳廣眾之下給她難堪。弄得她不得不在那段時間裡漸漸遠離他,後來又聽說她要嫁給他的傳言,她對蕙綿就更恨得咬牙切齒了。

    今日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呵斥她,還有哥哥……

    「挽月,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她嗎?況且我又沒有說她什麼。」悅薇不敢喚他喚的太親近,只能隨著其他與他交好的女子一樣喚他。

    她像是質問,從船上那一次時她就想問了。

    「再說一句,不要怪我不客氣。」宮挽月聽了她這一句話,連忙看向蕙綿,卻發現她根本沒有把目光放在這裡。於是心中更惱,語氣也更加不好。

    「你,你。」蕭悅薇說不出話,捂上嘴巴跑開了。黎莫如回頭看了看蕭悅行,提步追了過去。

    蕭悅行猶豫了一下,沒有走開。「你去看看吧,我這裡沒事的。」蕙綿笑了笑道。

    蕭悅行看了看一旁的離亂,終於點了點頭,「我很快回來。」他說過,運起輕功離開。

    見他走後,蕙綿便低下頭擺弄手中的笛子。她一點都不想和那兩個人說話。

    「王爺,挽月先行一步了。」宮挽月大聲的跟若庸請辭,卻失望地發現那個女人還是沒有朝他看一眼。

    若庸有些心不在焉,點了個頭,沒等挽月離開就過去石桌邊坐下了。離亂隨即跟著,站在邊上。

    宮挽月向那邊看了一眼,都說過要走了,留下也不好意思,便有些不情願的離開了。

    若庸坐下好一會兒,蕙綿也不抬頭,也不答話,只當不存在這個人。看著眼前的女子,若庸卻是想起了前幾日在那些大戶中飄起的一些傳言。

    黎莫如曾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暗示過,開始時他只當是傳言沒有理會。卻不想沒過幾日,流風以及飛卿還有楚府的侍衛首領都開始或明或暗的懲治那些地痞。有的喪命,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時他就有了懷疑,動用了自己暗衛調查以後才發現那傳言竟是真的,她出事了。

    想起這些,他又看向那個女子,鬢角的一朵菊竟讓她多了幾分嫵媚。他真不知道,還有那個女人能把菊簪出嫵媚的感覺?

    蕙綿察覺到那人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間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她站起身來想離開,又怕與他走岔了,更怕再遇到蕭悅薇起衝突。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你去了反而不好。」見她要離開的樣子,男子也起身,開口道。

    離亂看著又不滿意起來,剛想勸她離開,女子卻又坐了下來,依舊不時地拿著笛子放在唇邊吹兩聲。

    「你在同悅行學笛?」若庸明知故問,沒話找話。

    蕙綿只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剛才是你吹的嗎?很好聽。」男子一點兒不在意她的冷淡,繼續道。

    這次女子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他說還不太好。」她錯開眼眸,有些故意道。

    「我聽著,很好。」他卻不以為意,帶著些笑意,緩緩道。

    蕙綿不說話了,不知道這個人什麼意思。反正她覺得她與這個男人磁場不和,聽那些綁她的人說的話,僱主不是黎莫如就是金盛華,怎麼著都與這個男人有著匪淺的關係。

    她沒有直接的證據,也不好亂說話,況且有流風一直追查著,她想僱人恐嚇她的那個人現在一定很恐慌。所以她也不準備插手什麼。

    「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男子沒有安靜一會兒,又問道。

    「沒什麼。」她又看了他一眼,道。

    「你最近,好嗎?」他遲疑再三,終於有些艱難的開口。他的人也一直在查幕後主使,但是他卻不怎麼關心那個,他更關心的是這個女子怎麼樣。

    「什麼?」

    「噢,沒什麼。」男子連忙否定,她疑問的目光讓他覺得問下去只顯著自己的無聊。

    蕙綿一開始確實不明白,看見他有些閃躲的眸色才有些恍悟。感受到身邊離亂的緊張,她更加確定了他問的是什麼。

    她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還是說,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最近很好,沒事。」女子微愣了下,淡笑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擔心。」看見她不解的目光,若庸又補充道:「擔心左相的身體。」

    男子一句話說的亂之又亂,蕙綿聽了又覺著好笑。

    兩人又略略談了一會兒,才見蕭悅行和黎莫如並肩走來。蕙綿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時,心中有些不舒服。

    「薇兒不舒服,先回去了。」黎莫如未走近就這樣道,不知是對誰說的。

    蕭悅行看見對桌而坐的男女,心中有些酸酸的,特別是若庸眼中還帶著的笑意。黎莫如顯然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她不著痕跡地掃了悅行一眼,隨即笑著上前。

    若庸的心情因為這兩個人的到來,變的有些陰沉。

    蕭悅行走到蕙綿身邊,佔有性的握住了她的手。「多謝王爺能在這裡陪著綿兒。」他對若庸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道謝。

    若庸因為他的這一句話,陰沉直接從心中移到臉上。「悅行,你謝的未免太過稀奇了。」他不喜道。

    「王爺,悅行和姐姐就要定親成婚了,這代謝也是應該的。」黎莫如笑著道,聲音中帶著些調侃與自得。

    這下,蕭悅行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剛才他與黎莫如一路走來,所說的也只是在她身上發生了那種事,而且有一部分還是因為他,他會盡力去愛她的。

    在自己心中存在了那麼多年的女子面前,他下意識地說著那些無奈的話。

    可是一見她與另一個男人談笑時,他立即發現自己剛才的話是多麼欺人與自欺。四個人在一起沒說三句話,氣氛就僵了起來。

    「綿兒,我們走吧。」蕭悅行不想再忍耐這奇怪的氛圍,跟女子商量道。蕙綿點頭同意,他便又向王爺行了一禮,告辭道:「王爺,我們不打擾了。」

    黎莫如看著那個低頭告辭的白衣男子,突然間覺得他很陌生。她覺得其實他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因為愧疚吧。

    「你怎麼不高興?」下山途中,女子晃了晃手中的大手,問道。

    「只是有一些,薇兒她,被我母親嬌慣壞了。」他看著她道。

    「我知道,我沒有生她的氣。她不喜歡我,就說出來,這很好。最可恨有的人,明明十分討厭我,還要裝成很好的樣子。」她牽著他繼續下山,一邊說道。

    蕭悅行聽了,腳步重的有些邁不起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當初的目的,那該怎麼辦?不,不會的,他絕對不會告訴她的。

    「綿兒。」

    「嗯。」她看見他的臉色更差,便有些擔心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知道。」

    「你不知道嗎?」

    女子突然間的嬌羞,讓他那種焦慮頓失。

    「我想聽你說出來。」

    「有病。」

    「喜不喜歡?」

    「喜歡,而且有點兒愛你了。」

    她看著他,有些大聲道。

    蕭悅行笑了起來,然後把女子抱入懷中。「你要記著,我也喜歡你。」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為什麼要我記著?」她有些奇怪,這個老古板怎麼突然間什麼也不顧了?

    「因為我記性不好,容易忘了。」

    男子放開她,半玩笑半認真道。

    「你是找打,喜歡一個人也是能忘了的嗎?」她不客氣的一掌啪的一聲拍在男人胸前。

    男子趁機抓住了胸前的小手,不再放開。

    後面的四個丫頭先是裝著沒看到、沒聽到,到後不得不咳嗽提醒那兩個人。離亂則已經落在了四香的後面。

    今日雖然沒有做什麼,但離亂卻覺得累極了。山上的茱萸味兒,更加加重了他的疲累。他覺得,或許從今年起,重陽節就是他最討厭的一個節日了。

    「小姐,屬下先告退了。」一進府門,離亂就抬劍抬劍告退。他賭氣似的說出了這樣生疏的、主僕有別的話。

    蕙綿怔了怔,他這是生氣了?反正他一這樣與她劃清身份的界限,她就知道他有問題了。她暗咒了一聲,你們像個尾巴似的跟我這麼久我都沒說什麼呢。

    不過她卻生不起來這個人的氣,他對她是絕對的絕對的好,她是知道的。

    「你先過來些,等會兒再走。」她轉了轉眼珠,要男人過來。直通正廳的寬道上沒有僕人,只有門口兩個守門的下人。

    離亂看了眼,才走近女子身旁。

    「你太高了,低一些。」她笑道。

    男子不明所以,依言微屈身。蕙綿從袖口掏出一朵深紫色的花斑菊花,簪在了男子束髮的銀冠一邊。

    「好了,這才像九月九登過山的樣子,不要生氣了。」她笑哄著男子,心裡卻在抱怨,又不是她讓他生氣的。

    「你什麼時候買的?」他好奇,因為他一直沒有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我讓夏香去買的啦。」

    離亂這才想起,中間夏香確實離去過一次,他卻沒有注意到是她因為什麼離開的。

    「你回去吧。」女子開始趕人了,然後就要回自己院裡休息。

    「嗯。」離亂應了一聲,看著女子走了,才笑著離開。

    男子從來都不會知道,自己也有這麼好打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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